子夜,二人走在山林之中,霧靄彌漫,紙人形如鬼魅,於夜風中簌簌。
江宗華背手而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葉川跟於他的身後,提醒道:“江兄,此處鬼氣森森,還請多加小心。”
江宗華冷哼一聲,不屑道:“怨鬼而已,我一人便能鏟除。”言外之意自不必說,就是嫌棄他是個累贅。
葉川啞然,隻低頭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卻聽到暗處傳來一聲銀元相撞的脆響,他靜立不動,招呼江宗華停下。
而對方並未搭理,隻瞟了他一眼,徑直向前走去。
葉川見狀,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而那脆響再次出現。
隻見枯木之間掠過一道黑影,倏地竄到二人身後。他登時警鈴大作,手握劍柄,向後退去,沒曾想一腳踩入陷阱。
數道隱符拔地而起,瞬間將他困住!
江宗華神色一凝,喚佩劍山河將隱符儘數斬去,欲抬手將劍收回,手腕卻被一隻手牢牢鉗製住。他隻用餘光一瞥,冷喝道:“放手。”
轟——
四周升起一團烈火,將他們圍在其中。一位女子緩步而來,站至二人身前。她眉眼濃烈,身姿挺立,有帝王之風範。草木無聲,卻在此刻為她戰栗。
“小夏,放了他。”她的聲音凜冽,而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火光映於她的身上,刻下片片耀斑,如同鎧甲。她明明衣著樸素,卻像一位所向披靡的戰神。
江宗華見對方鬆了力道,冷臉將手臂收回,“是你?”
她背手而立,傲然道:“又見麵了,小、仙、君。”尾音上揚,帶著一點挑撥的意味,引得江宗華惱羞成怒。
山河出鞘,直刺她的咽喉。而她麵色如常,未退分毫。
“等、等一下,”葉川被隱符壓製,隻得半跪在地,雖不能動彈,但還能開口說話,“江兄,你什麼時候成的仙君?還有,二位姑娘究竟是誰,為何要在此埋伏我們?”
先前鉗製住江宗華的少女聞聲一笑,從江宗華身後閃到葉川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繼而托起他的下巴,揚眉道:“漂亮,我喜歡。”
神儀明秀,朗目疏眉,長得正合她意。
她身後的女子將手一揮,撤去隱符。
葉川隻覺得周身的禁製一鬆,茫然地望著少女,問道:“姑娘究竟是何意?”
少女將手收回,雙手環胸道:“我名叫邊夏,是你眼前那位的妹妹。我們途經此處,聽聞附近村民受惡鬼侵擾,不得安生,於是便儘己所能,為他們捉住惡鬼。”
“這片山林乃惡鬼盤踞之地,我家姐姐布下法陣,以圖將惡鬼伏誅,沒曾想撞見了你們。”
沒等葉川回話,江宗華先是冷笑一聲,凜言道:“趙盛,我勸你彆插手仙門之事。”說罷,他手一揮,將山河歸鞘。
趙盛?葉川凝眉,這不是當今長公主的名諱嗎?
盛、晟同音,這是先帝對她的期許與肯定。
長公主趙盛,特封永昭王,二十三歲攻破蒼州,匡扶幼弟,一統八州,功成名就,如今也才二十八歲而已。
“屬實是厲害啊。”葉川由衷歎道,從地上站起,低頭拍去衣角的塵土。無意中瞥了江宗華一眼,見對方麵色鐵青,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
“銀玉姐,這隻呆頭鵝真有意思。”
她回身衝他笑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葉川作揖道:“在下名叫葉川,是仙門子弟,師承晁桀仙君,年二十五。”
“葉、川——”邊夏搖晃著腦袋,靈光一閃,“那便叫你小葉子好了。”
江宗華冷喝一聲,“無趣。”
趙銀玉背手而去,步步逼近江宗華,“你倒是有閒心管旁人。不如說說,你為何來此?”
他蹙眉,向後一退,“與你何乾?”
趙銀玉唇角一勾,彎下身去,抬眼緊盯住他,眼中鋒芒乍現,“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那如長矛一般銳利的目光直刺他的內心深處,逼得他麵色一僵,心中湧現一股無名的緊張。
看破人心是上位者必練的本領,而趙銀玉卻將它用到了極致。饒是他再加上幾麵冷壁來掩飾自己,她也能瞬間將他看穿。
“你恃才傲物,自以為平輩之中無人能及,沒想到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師弟,最後竟成了能威脅你地位的對手。”
“你來此除鬼,本意在你師尊麵前展示自己,為繼承門主之位有更大把握。然而卻不曾料到,你師尊有意將你與他一同培養,讓他與你同行。小仙君,我說得可對?”
“一派胡言,”他繞開趙銀玉,誰知對方卻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咬牙道,“讓開。”
“哦?擋了你的路,真是抱歉。”趙銀玉佯裝給他讓開一條道,卻趁他擦身而過時,一掌劈向他的後頸!
江宗華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就這麼狼狽地撲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趙銀玉巋然不動,隻隱隱一笑。
“這……”葉川在原地躊躇一番,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殿下,您這是何意?”
“早便想收拾他,不過那時動手有失威嚴,所幸忍到現在。”
一旁的邊夏長了個眼神,自覺地扛起不省人事的江宗華,得意道:“姐姐不必費力,此人由我來扛。”
趙銀玉眉頭一抽,擠出一個尷尬的表情,剛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此處已被我布下降鬼陣,你若不想被誤傷,便跟在我的身後。”
山鬼嚎鳴,陰風森森,四人結伴而行,絲毫沒注意到身後飄過一道紅影。
葉川隨兩人走進村子,見街衢之上濺著斑斑牛血,不禁打了個寒戰,問道:“邊姑娘,這血是……”
“祭鬼節,喝牛血,是這村子百年來的傳統,”邊夏一昂頭,傾身湊到他麵前,“你來得真巧,還有機會嘗嘗那美味的全牛宴。”
葉川的肚子應景地叫了起來,他臉紅說:“可是,吃人家的白飯,我們也過意不去啊。”
邊夏眨眨眼,比出食指,在他麵前晃了晃,“自然也不是吃白飯,你畢竟還要幫村裡人除鬼不是嗎?鄉親們都熱情,不會讓你餓著肚子的。”
正說著,街邊突然躥上來一個少年,雙拳掄得飛快,直向走在最前的趙銀玉衝去。趙銀玉隻背手而立,絲毫未躲,那拳頭離她的鼻尖隻有分毫。
邊夏顧不得其他,果斷地扔下江宗華,瞬身截住了那少年的拳頭。他腳下一勾,將他掀翻在地。
她擋在趙銀玉麵前,雙手叉腰道:“佛無渡是要用氣化掌,瞬息打出百擊,不是讓你在這裡學狗刨地。”
少年連連求饒,捂著屁股從地上爬起。
她給了他一榔頭,不客氣地說道:“鄭漢鵬,你小子要是再對我家主……我家姐姐動手,我就不教你下半道掌法了。聽見沒有?”
彼時十五歲的鄭漢鵬捂住腦袋,癟著嘴點了點頭。他看了邊夏一眼,又看了葉川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你們……”
邊夏一咧嘴,勾住他的脖子,拉著他往一旁走去,悄聲道:“你替我出出力,我也算你一份功勞,多教你一招。”
兩人就這麼自顧自地走著,把餘下的三人落在原地。
葉川愣住,“這……”
趙銀玉早已見怪不怪,隻蹲身拽住江宗華的衣領,麵無表情地把他從地上抱起。兩人身高相仿,這麼抱著倒也不算違和。
江宗華雙眼緊閉,無意識地向趙銀玉靠去,不知呢喃些什麼。
葉川哪裡見過他這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忙抿住嘴,險些笑出了聲。
趙銀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隻向前走去。
“殿下,”葉川叫住她,不好意思道,“你剛剛假意不躲,就是為了引邊姑娘放開江兄,換自己來抱吧?我早看出你對江兄有情誼,隻是礙於麵子,不肯主動碰他。”
趙銀玉聞聲一頓,瞬間恢複了那波瀾不驚的模樣,隻回身睥睨道:“你竟看得出我的心思,有趣。那你不看不看得出,他的所思所想?”
這言外之意,便是問他——江宗華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她趙銀玉的位置?
葉川一愣,看著不怒自威的趙銀玉,打著哈哈道:“以我對江兄的了解,若他醒來後沒有要打殿下的跡象,便是……嗯……”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蹦出來一句,“愛上了殿下。”
見趙銀玉神色動搖,他更加誠懇地說道:“定是愛上了。”
她雙眼微眯,吐出一聲輕蔑的嗤笑,而語氣仍是說一不二的沉穩,自覺讓人信服,“若真按你所說,我便賞你高官厚祿,隻要大晟不倒,你便財寶不儘。”
那語氣含著不容置疑的威信力,壓得葉川下意識點了點頭,等她走遠才反應過來,他是仙門子弟,自然接不得皇家的賞賜啊!
葉川懊悔地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是夜,鄭家西屋內,趙銀玉雙手環胸,站於床旁,靜靜地看著他。
突然,江宗華眉頭一皺,緩緩睜開了眼。
“你醒了,真是讓本王好等。”
他聞聲一怔,猛然驚起,後頸傳來一陣酥麻,讓他頭腦發暈,不得不僵住動作。他扶額,隻向她冷冷一瞥,“堂堂永昭王也搞偷襲,真是有趣。”
趙銀玉眉頭一揚,眸中閃過一絲雀躍,卻仍從容道:“你堂堂仙君,不也是被我一擊斬暈了嗎?”
仙君一詞,不過是他隨口一提的玩笑話,卻成了她現今嘲諷他的把柄。
江宗華眼中寒光一凜,手向後探去,卻沒摸到佩劍。他眯眼道:“再惹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誰也不肯讓誰。
趙銀玉巋然不動,隻輕蔑地重複道:“小、仙、君。”
江宗華氣得心顫,咬牙道:“念你是女子,幾番讓你,你彆敬酒不吃……”
趙銀玉徑直抓住他的手腕,猛力一拽,啃住他的雙唇。
流氓!江宗華麵色鐵青,一把甩開她的手,強忍住罵人的衝動。
趙銀玉俯身,緊盯著他的雙眸,步步緊逼,悠然道:“你不打我,也未罵我,看來……”她笑而不語,心頭浮現出一個答案——他愛上了。
江宗華心底一涼,見她笑容不對,緩緩降身,向後退去。哪知被對方猛地一推,被牢牢壓在身下,不得動彈。
趙銀玉摁住他的雙手,眼底風雲詭譎,她居高臨下地說道:“你避我五年,真是讓我等得不耐煩了。”
江宗華避開她欲落下的吻,徒勞地掙紮了幾下,凜色道:“誰讓你等?你自作多情,彆扯到我身上!”
“我自作多情?你對我的心思,可是昭然若揭啊,”趙銀玉緊扼住他的手腕,如同要捏碎他的骨頭一般用力,她俯下身去,在他耳側輕言,“仙君,你心悅我。”
趁他片刻失神,她徑直扯開他的腰封,欲拔下他的衣衫。
江宗華一驚,掌中運氣,直往她心脈處逼去。兩人你來我往,打得難舍難分。
“哎,”趙銀玉用肘擋過他的掌風,皺起眉頭,揚起下巴,指向他的胸前,“露了。”
什麼?他不明所以,下意識低頭看去,自己的領口隻被人扯開一個小角,尚且算得上得體,哪來的……
他尚未回神,就被人一腳擊中要害,吃痛地向後一仰。
趙銀玉得逞一笑,抓住機會再次將他壓於身下,雙膝抵著他的腿側,半跪於前。她一手扣住他的脖頸,另一手摁住他的手腕,帶著帝者獨有的氣魄,將他牢牢壓製。
相比之下,江宗華就顯得狼狽不堪。他的一隻手墊在腰後,另一隻手被她鉗製,雙腿無法反抗,全身都在她的掌控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