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後背一涼,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她緩緩轉身,隻見一片混沌撕裂牆壁,從中走出一個通體縈繞著黑氣的人影。
她心臟狂震,猛地噴出一口血來,跪倒在地,“師叔……”
“我與她對招,發現心籠僅剩五道。你必須讓心籠快些解開禁製,好為我所用。”
葉無雙俯身,畢恭畢敬道:“弟子不敢對師叔不忠,請師叔放心。”
黑影伸出一條細如枯木的手臂,拍了拍葉無雙的肩膀,動作看似輕柔,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壓,他森然道:“你最好對我忠心不二。”
“解藥已被我放至此人手中,你速速服下。”
葉無雙咽下喉中殘血,咬牙道:“無雙……謝過師叔。”
*
與此同時。
葉闖緊緊地抱住江破雲,飛也似的向前衝去。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往前跑。拚命地往前跑,片刻不停,跑到秦川,跑到大玖墓,跑到古銅門前,拿到救他的解藥。
她的雙眼布滿血絲,麵色慘白,腳步虛浮,但咬牙硬撐著,直到來到一片蒼鬱的草地前。
“秦川……”
葉闖將他放置在地,改為背著,她雙臂架著他的腿彎,手拿雙劍,跨過這片及腰處的勁草,向山林深處走去。
瘴氣四起,奇樹林立,虯枝遮天,巉岩殘敗,青苔仿佛將這片秘境儘數吞噬,隻剩下無窮無儘的死寂。石階殘敗,如天梯一般蜿蜒向上,常人定是舉步難行。
葉闖背著江破雲,用醉千秋當作拐杖,弓身走至三千級台階左右,來到一處平台。
葉闖有些力竭,喘著粗氣將他放下,抬頭望去,隻見前路有兩塊巨石相抵,石縫狹窄,隻容一人側身而過。她大致比量一下,依自己這寬度,隻怕是會卡在中間動彈不得。
但她知道自己來對了地方。
九品堂八怪是盜墓賊出身,盜過大玖墓後金盆洗手,隻為她爹葉川做事,葛叔葛禦齊更是有名的三大賊手之一。
年幼的葉闖曾讓葛叔給自己講個故事,但他肚裡沒墨,隻能跟她講起他們八人下大玖墓的往事。
他說,進十八扇墓室前有兩道關卡,一道是擁人石,退散常人,一道是雙像護法,防的是練武之人。若是兩道都能成功破解,才算是踏進了大玖墓的墓門。
葉闖見這山勢陡峭,前路艱險,不易帶著江破行走。索性就把他暫放於此,獨自去尋古銅門,將永生之樂拿回。
“風悅借我一用,待你醒來便還你。”她一人手拿雙劍,直向那天險行去。
葉闖停在擁人石前,橫著身從石縫中穿過。她的胸膛離著石壁有一拳距離,竟比自己預料之中的寬出不少。她正詫異著,方走到一半處,身側的巨石突然向中間靠攏,如同擁抱一般,將葉闖夾到中間進退兩難。
擁人石,還真是會擁人。
眼見著自己就要被壓成薄片,葉闖靈機一動,將醉千秋和風悅兩把劍橫在巨石之間,飛身一踏,手中運雷,直向巨石拍去。
隻聽轟的一聲,巨石震碎,葉闖疾步衝去,一把抓回兩把寶劍,飛落到石縫之後。眨眼工夫,那原本四分五裂的擁人石已恢複如初。
葉闖環視其周圍,發現石縫後堆著累累白骨,應是不慎殞命於此的盜墓賊。她不作停留,扭頭向天階跑去。
風悅在她手中顫了顫,似在不滿她將自己擋在巨石之間的行為。
“實在是不好意思,對不住了。”
她嘴上安撫著,心裡卻嘀咕起來。
真是劍隨主人。
“江寧……”她咬牙疾步前行,快出了殘影。
這天階極陡,每一級台階近半人高,才不過兩千級台階,便已然來到山頂處。
葉闖抬頭一看,隻見麵前屹著一座巨大的青銅門,門旁各有一尊近五人高的銅像,七頭九臂,三眼六耳,手持戟杈。
通天墓,雙煞護,這便是大玖墓的墓門。
“喝——”雙煞七顆頭顱僵硬地扭動著,額頭正中的血目張開,射出道道光柱。
四十二道光柱滋滋作響,從西麵八方刺來,將葉闖團團困住。她橫空一踏,先行避開了三道光柱。她身姿如影,動作利落,於縱橫交錯的光柱中左閃右避,隻一個轉身,便找準機會拔刀出鞘,喚雷擊破了一座銅像。
未等她落地,那銅像便再次複原,兩尊銅像同時拔地而起,全身的銅鏽儘數風化,露出燦燦金身。它們手揮戟杈,腳底踩輪,同時向葉闖殺去。
戟杈刺空,直戳入地,將地麵捅出一個大坑。趁此時,葉闖凝力一踏,單腳踩在兩個戟杈的交疊處,借力一蹬,雙劍分彆向它們的頭顱劈去,眨眼間便削去了半數。
雖然兩尊銅像的頭顱沒有再生出,但威力仍是不減,它們將戟杈一揮,把葉闖挑落在地。
葉闖猜測,隻有將兩尊銅像的頭顱同時砍儘,才能破解這道障礙。
她回想起鄭漢鵬所用的掌法“佛無渡”,這招可以同時揮出數擊,可以斬去剩餘的二十來顆頭顱,但她卻未能學到精髓,隻能憑記憶化用掌法。
“鄭叔,幫我一把!”葉闖弓身蓄力,似離弦之箭般光速衝去,她雙手合十,以真氣禦起雙劍,抵住兩柄戟杈,趁銅像無法反擊之時,伸掌拍出道道雷電,將兩尊銅像斬得七零八落。
她沒有掉以輕心,反而直衝墓門而去,召喚兩劍,呈十字抵在身前,周身運氣,以破空之勢撞開墓門,成功地進入了大玖墓。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絲毫沒有破綻,比起之前悶著股蠻力的橫衝直撞,不知進步了多少。
墓門一合,這四周便寂靜得詭異起來。她麵前是一條幽深的墓道,不知通向何處,長明燈於壁上閃爍,撩起道道鬼影。整個墓室縈繞著一股刺鼻的瘴氣,令人膽戰幾分。
葉闖將醉千秋擋在前,風悅護在後,斜著身子踏進了墓道裡。
這麼提心吊膽地走了一路,終於來到一扇青銅門前,門分左右兩扇,左門刻著堆積成山的金銀財寶,右門刻著一座寶殿,大殿之下是千軍萬馬。
葉闖站在門前,仔細地回憶著葛叔的話。
“十八扇墓穴的第一道為‘欲’,指的是人的欲望,要財,便去左門,要錢,便進右門。兩扇門隻能選其一,且在進門時不能有反悔之意,否則便會被墓門吞噬。”
葉闖思索片刻,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這兩樣都不想要啊!
她在兩扇門前徘徊了一陣,最終站在了右門前,隻輕輕一推,那門便開了。
門內立著一件玉甲金胄,正於長明燈下發著奪目的輝光。甲胄之後,豎著百來塊純金令牌,看得人眼花繚亂。
葉闖不屑一顧,這人間最貴重的金器也不過如此,可比不上江寧發冠上的一根玉翠。
她從甲胄旁經過,頭也不回地走到第二扇門前。
第二道墓穴為“勇”,隻有一道門。闖入者若想離開,便能攜著這破天的富貴全身而退,若想接著往前走,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之物不說,先是自身難保。
可她是不會退縮的。
葉闖用劍柄敲了敲墓門,進入了第二道墓穴之中。剛踏入墓室內,數枚毒針便如驟雨刺來,打得葉闖措手不及。
她揮舞雙劍,形成兩道劍罩,將毒針儘數擋回。她向四周看去,墓室旁立著數十座可怖的石像,有吊屍鋸人,有五馬分屍,還有淩遲處死,死法各異,但都是極刑處死。這些行刑者麵帶微笑,正衝著她緩緩點頭!
葉闖背後一涼,生怕下一個就是自己。她也不與墓室的機關周旋,直接用雷炸開了這間墓室,飛也似的衝去。
第三道墓室為“情”,分彆為鴛鴦門,孤怨門和無情門,一一對應相濡以沫、獨孤終老與封心鎖愛,進到哪扇門內,便能於半刻鐘內感受到相應的愛戀。
相應地,人會沉浸於夢境之中,悄無聲息地死去,隻有保持清醒,才能安全地通過情門。
葉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鴛鴦門。
她推門進去,卻瞧不見任何人的影子。門內空空如也,隻有幾支燭火葳蕤。
半炷香時間已然過去,而機關遲遲未啟動。
時間緊迫,一個時辰的期限快要到達,她雙手攥拳,鋌而走險,選擇炸開這間墓室。她凝神聚力,自劍尖處凝起一團雷火,直接墓門轟然撞破。
她見未引起墓室坍塌,便斬去道道墓門,提劍疾去,沿著墓道一路下行。此時她才發現,這一整片山川,竟然都是這大玖墓的墓穴。
這第十八道墓室與先前的墓室都不同,此處雕梁畫棟,通體由青銅築起。一道古銅色的石壁立於墓室正中,壁上刻著一個煉丹爐,爐中煉著長生不老丹,那顆丹藥雕得栩栩如生,於石壁上發著血色的光芒。
葉闖仔細地研究著麵前的這道石壁,發現石壁所刻畫了一片栩栩如生的天地。
這片天地之中,有花草樹木,有亭台樓閣,有市井之聲,兒童、青年、老人,每一個都在其間生活。而他們的服飾卻不儘相同,有前朝之人,更有一千多年前的人。除此以外,還有些大妖混入其中。
若門後藏著永生之樂,那這便是葉無雙口中所說的古銅門了。可這還少了一間墓室。
莫非……
她眉頭一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石壁之中那顆長生不老丹血光一閃,竟伸出千百隻手,要將葉闖拉入石壁之中。
葉闖身向後傾,與血手形成反力,她掌心聚雷,而雷光尚未傳至醉千秋的劍尖,卻被血手掐斷。
“來吧,來吧——”石壁之中,千萬生靈幽幽喚道,其聲震徹整座地宮。
看來,這石壁才是第十八道墓室。
葉闖凝眉,周身爆開一股猛烈的真氣,將禁錮著她的百隻血手儘數炸開。
霎時間,地宮的黃金頂轟裂開一道巨口,一道白雷盤旋而出,猛然衝向石壁,血光與雷光兩相激撞,崩開萬道虹光,直將這地宮的煞氣撕裂殆儘!
“我才不要什麼永生,”葉闖咬牙,真氣化形,自她身後出現數隻手掌,打出萬道雷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轟——
石壁崩摧,沙化而去,而一盞玉壺自穹頂而落,蒞臨於她的麵前。
葉闖快步走去,接過玉壺,向裡看去。玉壺之中盛著瓊漿玉液,散發著零星的靈光。
這應該是永生之樂無疑了。
葉闖抱著玉壺,轉身向地宮出口跑去。
“你拿本尊的尿壺乾什麼?”
自地宮中飄出一個男人的聲音,音色清朗,語調慵懶。
“誰?!”葉闖拔劍,護住玉壺,四下看去,卻不見一個人影。
“你祖宗。”
葉闖:……
“我管你什麼祖宗,這是能救他的靈藥,才不是什麼尿壺!”她不滿地大吼,扭頭向地宮之門走去。
“哦,靈藥……嗬嗬。”
他話音剛落,葉闖懷裡的玉壺就裂開了一道裂縫,瓊露從中溢出,滴落在地。
“不,不要……”葉闖扔下劍,兩手緊緊護住裂縫,而永生之樂還是從她的指縫間滲出。啪的一聲,玉壺徹底碎裂,從她的手中化作齏粉,隨風消散。
碎了,像他的性命一樣,碎得徹底。
葉闖怔住,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手心,永生之樂早已消逝,隻留下幾道殘痕。
此時,那個男人笑出了聲,“你就這麼珍惜本尊的尿?”
葉闖雙目血紅,帶著哭腔吼道:“你閉嘴!這是救他命的東西,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她望著空空如也的掌心,鼻頭一酸,“對不起,阿寧,對不起……”
男人沉默不言,過了半晌,他才問:“你要救一個人?”
葉闖不理他,隻埋頭抽泣。
“啊……讓本尊猜猜,是不是你背來的那個死屍?哎呀,那都死得不能再死啦。”
“他沒死!”葉闖瞪了他一眼,臉上淚痕未乾。
男人輕咳一聲,正色道:“這陵墓裡頭唯一能讓人永生的,不過是那麵石壁而已。小白鳥,我同你講,人是這世間最無情無義的東西,今日同你無話不談,明日便能要了你的命。今日你救他,明日他就要殺你。”
葉闖抹了一把淚,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