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1)

放不下的東西……

宣沅半邊身子浸在冰涼的水裡,半邊身子沐浴在星光下,在鏡妖徹底消散後,四野寂靜隻剩下潺潺的水聲,有了一種空空蕩蕩不知所措的感覺。

從鏡妖身上散出的妖怨絲絲縷縷的湧向宣沅,常人受到這些怨煞之氣或會變得暴怒癲狂,或是陷入極悲極喜之中,但宣沅隻是有些茫然,每一抹掠過她的妖怨都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印子。

她的掌心汩出血來,血轉瞬流滿了雙手,源源不斷。她怎麼擦都擦不掉,鮮紅的印記像是長在她的血肉裡一樣,宣沅隻能把自己完全浸到水裡,想要去洗乾淨這些穢物。

她曾經是不是殺過很多人,才會滿手洗不乾淨的血債?

時天費了好大力才把文翔拖上來,手心火辣辣的痛,被藤磨破了皮。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左等右等也不見宣沅,他把文翔扛到車裡又折返回水庫邊,恰好看到了宣沅沉進水裡的那一幕,當時他什麼都來不及想,把外套一脫,腦子一熱就跳進了水裡,奮力朝宣沅在的方向遊過去。

水的低溫瞬間凍住了身體,連肌肉都僵硬了很多,遊向宣沅已經幾乎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太冷了,冷到連知覺都沒有了。

宣沅蜷縮在水裡,在等待身體裡被調動出的陰煞重歸平靜,她閉上眼,眼前也是一片紅色,五感都像是蒙著一層血色模糊不清,這種冰冷的窒息感讓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事,她看到自己從塵緣惡煞的陰穢之地爬了出來,帶著滿身的血和債,九條染血的尾巴依次展開。她的麵前也站著一隻天狐,雪白無瑕,白紗加身,純淨宛若春雪,散著熒光的九尾漫開在風中,柔軟繾綣。

有一雙寬厚帶著薄繭的手,將她們兩個牽在了一起,“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哦。”

“好的,族長大人!”雪白的天狐握住了她血淋淋的手,笑道,“我叫白芷,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宣沅。”她好像嫌自己現在的樣子有點臟,想把被握住的手抽出來,卻被白芷握的更緊。

“你就在這兒住下,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是好朋友啦!”

白芷……宣沅蜷起了手,指甲陷入掌心,往湖底墜去。

忽然,有一道力量從後麵撐住了她,一條手臂攬過她的腰際,帶著她往上。

她身體貼在了結實的胸膛上,微微抬頭側望,透過滿眼血色看到了時天下頷堅毅清俊的輪廓線。他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但還是竭力摟著她。

宣沅在心底輕笑了一聲,伸手反托住時天的腰,發力遊出了水麵。他們離岸邊已經有些遠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回到了岸上。

“咳咳咳……”時天雙手撐地跪在地上,劇烈咳嗽,差點把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大口大口喘息,嘴唇凍得青紫渾身發抖。

“就你這水性,這身體素質。”同樣濕透的宣沅居高臨下看著他,胸口微微起伏,“太可惜了,年紀輕輕就外強中乾。”

“操,我說過我怕冷!”時天不服輸的撐著站起來,低眉斂目看她。

他站起來,就比宣沅高上很多,宣沅抬頭看他,“怕冷你還往下跳?”

時天感覺自己費了這麼大勁人家不領情還一直發射釘子,“誰讓你一直在水裡不出來啊!”時天右手握拳抵住唇彎腰又咳了幾聲,他直起身的時候發現宣沅正在看他,目光直勾勾的,他回味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好像有點問題,顯得自己很擔心她一樣,於是找補道,“祖宗,我們現在可是同乘一葉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要是你出事了,我找誰讓我轉正啊,整整兩年誒,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領導鬆口給我轉正的機會的。”

“哦。”宣沅挪開目光,轉身走了,靴子在黑砂上留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水淌在上麵。

時天跟在後麵,忽然想起來少了一隻妖,“喂,你把鏡妖……那個什麼了嗎?”

說到這個,宣沅就來氣,到嘴的食物徹底飛走,在水下消耗了太多體力,這一靜下來,就饑腸轆轆的不行,她不悅道:“散魂了,沒法吃,我現在好餓好餓。”

時天倒吸一口氣,也不知道幸是不幸,至少這結局能對地府有交代,但前麵那位不吃不喝真的沒問題嗎,他弱弱問了一句,“那怎麼辦?”

宣沅凶巴巴回了一句:“不知道。”

她現在有點煩,餓瘋了,後麵的男人聞著好香,偏偏時天每次說話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的傾身,拉近和她的距離。這誘惑讓她有點把持不住。

要麼……就吃一口。

宣沅在車不遠處停下腳步。

時天以為她公主病發作,又嫌車把手臟什麼的要差遣他開門,於是當先一步繞過她把副駕駛門拉開了,怎知宣沅忽然撲了上來,用力抵住了他,背撞在車門上,將車門重新關上。

時天徹底懵了,他被按在車上退無可退,宣沅冷冰冰又帶著熱意的身體鑽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你不是冷嗎?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時天:?????救命。

他兩個手僵硬的貼在車上,放哪裡都不是。偏偏宣沅力氣極大,就這麼黏在他身上。

要死。

他知道自己長得很帥,女友粉很多,但!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老妖怪占了便宜啊!說好的男女授受不親呢,說好的古人最守禮法呢!

時天頭發淩亂的遮在額間,發尾滴出的水珠滾落在宣沅臉上,她舔了舔乾涸的唇,眼底的時天已經完全成了魂魄的輪廓,她踮起腳尖,濕漉漉的發絲貼在他的頸窩,下巴抵在他的脖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尖銳的牙齒從唇舌間伸出,抵住了他跳動的頸動脈。

兩個人此刻都渾身濕透,衣衫薄薄的一層貼在身上,彼此身上的溫熱氣息交纏,肌膚緊密接觸。

時天耳根都燒起來了,臉上紅了一大片,“宣沅,等一下。”他耳後的黑翼紋身好像先一步感知到了危險的來臨,閃過了一道紅光。

下一刻,他身體一沉,宣沅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上來,人往下一滑,他忙抬起手抱住她,“宣沅?”

宣沅極輕的聲音帶著喘息響起在他耳邊,“聞著那麼可人,結果一點也不好吃,你這個不人不鬼的家夥。”

‘不人不鬼’四個字重重敲在時天心上,讓他甚至忽略了宣沅想吃他的驚恐,他抓住宣沅手臂晃著她,“喂,你先彆睡啊,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宣沅?醒醒。”

宣沅額頭抵在他肩上,“彆吵了,我要沐浴,臟死了,身上好多血。”

宣沅先前被鏡妖刺傷的血早就止了,後麵又在水裡泡過,隻在牛仔衣上流下了一點點淡淡的乾涸的血跡,哪裡來的好多血??

宣沅整個身子都軟了,時天拿她沒辦法,隻好先把她塞進副駕駛。

他打開手機準備導航,發現晚上8點多的時候時年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哥,明天秋分,祝你快樂。——時年。微信頭像是一隻戴著方框眼鏡的萌貓。

時天沒好氣的回:你是節氣博主嗎?

現在淩晨5點,他沒指望著他弟會回消息。

然而萌貓秒回:早啊哥,一年有24個節氣,我就多了24個機會管你要紅包。像我這麼貼心的播報員,你不得賞我幾個錢?

時天:有病?大晚上不睡覺,沒錢管你媽要去。

時年:錯了,哥,我必須糾正你,是咱媽。唉我睡了,剛爬起來,明天曆史考試,我早起來背書呢!倒是哥,你這作息可以啊,8點後就不見人,淩晨5點詐屍。

又一個電話插了進來。時天甩了一個1000元的紅包過去,‘好好背你的書。’然後接起了電話,“時師弟,我和祈師兄還有師父往水庫這邊趕了,你們這邊怎麼樣了?”

莊雲故意把自己車上有什麼人都給時天報一遍,提醒他萬一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場麵先處理好。

時天回道:“師兄,我這邊一切安好,鏡妖礙於老祖威懾,自知逃不掉,投湖散魂了,我們把文翔救下來了,我給你發個定位,你們來把文翔接走吧。”

莊雲開著免提,聽到鏡妖散魂的消息,車裡的人都不禁有些唏噓。祈聞推了下鏡框,沉聲開口,“看來老祖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你們兩個回去後該寫報告的寫報告,該補充文件的補充文件,把這案子收個尾。”

祈青皺眉道:“師父,鏡妖散魂了,這案子沒有妖物帶回去,還死了人,鬼帝恐怕……”

“你們做好該做的事就好,不要過問陰間事,鬼帝那邊我擔著。”祈聞在車內開了一道陣門,

“事出緊急,替我和老祖說一聲失禮,等事情解決必登門恭迎。”

祈青看著陣門外黑黝黝的一片,有些擔心道:“師父,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確實有點棘手。有居民在江城樂園後山叢林區發現了幻狼。”

莊雲驚道:“幻狼!?古神獸!?”

自岐蛇後,第二頭古神獸複活了。

“師父,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祈青道。

“做好該做的事。”祈聞拍了一下祈青的肩膀,帶著鼓勵,隨後踏入了陣門。陣門消失,車內複歸平靜。

莊雲臉色白得像鬼,掰著手指頭數,數著數著把自己嚇了一跳,複活的是守護靈獸也就算了,但要是以這個速率複活,是不是不用多久,就輪到九尾和天狗詐屍了!“師兄,要不換你來開車。”莊雲踩了一腳刹車,靠邊停下。

祈青一頭霧水,“怎麼了?”

莊雲:“我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