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間過得太快,夏初一時間想不起來這一學期乾了些什麼。十一小長假放假回到家,爸媽已經做好了飯等在了餐桌上。
沉悶的氣氛,夏初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她甚至覺得,上了高中以後,她和媽媽的矛盾更深了,爸爸也就當個中間人,不站隊,也不討好任何一邊。
今天的大戰主題她大概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無非是老班發到家長群的成績單——全班五十三個人,夏初排到了四十六,她覺得這是正常現象,但估計媽媽不會這麼想。
“洗手坐下吃飯吧”,爸爸先開口說了句話,“菜快涼了”。
夏初放下書包去了洗手間。
調整好後坐在媽媽對麵,等待著暴雨的降臨。但出乎意料,飯桌上,隻有安靜的吃飯,沒有暴風雨。所以這頓飯,夏初吃的不是很順心。
夏初從父母這裡學到的東西就是她越來越討厭冷戰和拐來拐去,有事直說,不然真的會讓彼此都不舒服。
但因為處於家庭權威的受製方,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壓抑的晚飯後,幫忙洗了碗,夏初就借口犯困回了房間,在學校每□□六晚十的生活已經足夠讓他累的和狗差不多。
除此之外,還要額外擠出一點精力來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老媽和搖搖欲墜的親子關係。
“大概是青春期碰上更年期了吧”,夏初這樣想。
2.
整個十一小長假,整個家庭氛圍還算融洽,這得益於源源不斷的客人到訪。
但也總有一些令人討厭的親戚,會出現的那麼不合時宜。
3號上午,原本想睡個回籠覺的夏初被媽媽叫了起來。
“起吧,待會兒你姑媽要來”。
冰冷的語氣似乎不摻雜任何感情,夏初揉了揉被陽光刺痛的雙眼,原本掙紮的睡意已經完全消失了。
隻因為馬上到來的姑媽。
姑媽在城中住,一般是不會回來的,除非有了又可以炫耀的資本或者有大到需要商量的事。
10:00
姑媽已經坐在了沙發上喝著茶。
“哥,最近工作咋樣”?
“還行”,夏建青喝了口茶,瞟了眼坐在角落的鬱天意,夏初那個不務正業的表哥,“續梅,天意是今年已經畢業了嗎?”
“哥,天意都畢業兩年了,你都這麼不關心你外甥?”大概長時間沒有來往,夏建青已經忘了鬱天意現在是什麼年紀。
“續梅,來吃點水果”,看夏建青被夏續梅堵得無話可說,陸寧趕忙從廚房拿出來一盤水果。
“嫂子,初初呢,咋不見出來”?
夏初原本是不想出來見人的,但聽到姑媽陰陽怪氣的語氣,夏初還是不情願的走了出來。
“初初,放幾天啊,怎麼沒見你出去玩呢”?
“姑媽,這次來又有什麼事啊?”夏初叉著手站在房門前,不想再多向前一步。
陸寧看著夏初示意不要多說,但是夏初不想看著姑媽陰陽怪氣。
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夏續梅沒在搭理夏初,緊接著和夏建青說:“哥,年底天意就準備結婚了,這不是準備買房嗎?最近手頭有點緊,你看能不能借點”?
果然,不出夏初所料。
“姑媽,表哥結婚買房這不是你和姑父的事嗎?找我爸可沒用”。
夏初很討厭這種沒事不交流,有事才會上趕著獻殷勤的人。雖然是父親的親生姐妹,但因為很久不聯係,所以在夏初的視角裡,根本沒有感情而言,但父母還有意無意的在維持這種病態的關係。
夏續梅沒有多說,她知道哥哥是個心軟的人,必然可以成功。
果然夏建青還是鬆了口,作為家裡的大哥,總是要多擔待弟弟妹妹。而正因為如此,夏初的媽媽也被迫坐在大嫂的位置上,凡事都要忍讓。
這也讓夏初每次都很心疼媽媽。
雖然他們的關係現如今並不算很和諧。
3.
原本已經準備走的姑媽被陸寧留了下來吃飯,所以夏初回屋穿上了衣服,給林舒月發了消息。
“我有事,就不在家吃了,你們慢慢吃”。
陸寧正在廚房擇菜,還未來得及起身就聽到了夏初出門的聲音。
夏初單純是為了躲開這個無法交流的姑媽,所以乾脆把林舒月叫了出來。
坐上公交車,夏初已經沒有了早上的煩悶。
車上沒人,所以能夠安靜的看看窗外的風景,國慶的氛圍還是比較濃厚的,各處都掛著國旗。
和林舒月約在了初中學校附近的小公園。
“舒月,你來的好快”,林舒月已經早早的坐在了公園的椅子上。
“為什麼要約在這兒啊,午飯都沒吃,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啊”?
“暫時沒胃口”。
坐在椅子上,看著遠處已經有些發黃的樹葉,夏初心裡有說不出的想法。
“怎麼,這麼好的假期不在家歇著專門跑出來”?
“在家都快要窒息了”,夏初轉頭看著天真爛漫的林舒月,“你大概不會懂的,按你們家裡那麼好的氛圍”。
林舒月的家庭氛圍是夏初一直很羨慕的。
林舒月的父母從來不會站在女兒的對立麵,比起成績,更看重的是孩子的成長。所以林舒月才會無憂無慮的長大,也從來沒有和家裡人吵過架。
所以夏初有的時候還會調侃林舒月想讓她體驗一下自己的家庭氛圍。
“好想快點畢業啊,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是這個地方不好,而是處於這個環境中的人讓她有點窒息。每天除了學習之外,還要忙於處理人際關係。
“彆想了,你還要在這個地方呆上三年呢。先去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死了”。
清早爬起來太過倉促,還沒來得及吃飯就被夏初叫了出來,到現在坐了一個多小時已經有點餓過頭了。
打算附近找個小飯館隨便吃點。
4.
附近的飯店大多關著門,拉著卷軸。畢竟國慶期間大家都會選擇休息一段時間。錢嘛,隨時都可以掙。
這是爸媽小時候教她的道理。
隨便找了一家在街口的蘭州拉麵店,點了份牛肉水餃,坐在一旁看著店家的小孩兒在寫作業。
店裡有個穿黑衣服的男孩兒,看著很眼熟,正在一旁拿著有點發燙的熱水洗著流著紅油的盤子。
“林江寒?這是不是你們班的林江寒?”林舒月率先叫了出來。
夏初還未反應過來,因為她從不記人臉,以至於她根本沒有看出來這是那個瘦小的林江寒。順著林舒月手指的方向,林江寒正在推著一箱洗好的盤子往廚房走去。
“你怎麼在這兒啊”?
聽到林舒月的叫聲和夏初的問話,林江寒顯得有些局促。緊緊攥著衣角,眼神中透露著惶恐和被發現的羞恥。額頭還不時溢出豆大的汗珠,從光滑的臉上滴落在發黃的木板上。
“我……我……在這兒……”
“小寒,盤子呢”,老板娘的一聲叫喊,將林江寒從局促中拽了出來,夏初很明顯的看到他歎了一口氣。好像在說感謝老板娘救了他一命。
進了廚房,林江寒再也沒有出來,直到店裡隻剩下夏初這一桌客人的時候。
老板娘將手裡的幾張破舊的紙幣塞到林江寒的手裡,便隨便說了幾句,轉身又進了廚房。
林江寒縮著身子瞟了一眼還坐在桌前的夏初和林舒月,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飯館。
夏初匆匆付過錢,拉著林舒月跟在了林江寒的身後。
“你們……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林江寒一個猝不及防的轉身將林舒月嚇了一跳,好在距離還足夠長,不至於摔倒在地。
“哦,沒什麼,我們……我們……就是……”夏初撓著頭,用胳膊肘頂了頂林舒月,但兩人實在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5.
“你們是想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麵洗盤子是嗎”?
夏初沒有回話。
林江寒繼續走著,朝著小公園的方向,繼而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
公園的人著實少的可憐,這個點大家大概都在睡午覺,這是一直以來的傳統。
林江寒從隨身背著的包裡取出了一個麵包,撕開往嘴裡瘋狂的塞著,好像已經很久沒吃東西的樣子。
“那個……你怎麼會在這兒啊?”夏初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在做兼職,附近隻有這一家店開著了。”林江寒低著頭,時不時抬頭瞟一眼夏初,眼神裡除了閃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到的渴望。
他在渴望什麼呢?
林舒月坐的更靠前了一點,但林江寒又往右挪了一點。
“不是不讓招童工嗎”?
“我不算”,林江寒將手中的麵包帶縮成一個小團,“在店裡我是老板的侄子”。
夏初頓時懂了,因為在他們那個小縣城,有很多輟學的孩子在店裡打工時,一般都會說是自己的孩子。
“可是現在是國慶假期,你不該在家休息嗎”?
“我不想休息”,林江寒的語氣似乎加重了些,但又慢慢軟了下來,“我也不願意在家呆著”。
這句很小的聲音還是被夏初聽到了。
“為什麼呢”?
“……”
片刻過後,林江寒淡淡的說出了一句,“我要回家了,你們要跟就跟著吧”。
6.
繞過小公園,爬上了一個不大的小山丘,走了大概幾分鐘,便能看到南嶺鎮邊上一個不大的村子。又走了十幾分鐘,在村東頭的一顆老槐樹旁邊有一個木頭拚接的院門,在和旁邊幾戶的鐵門相比之下,顯得格外突出。立在門邊的院牆壘的極不整齊,看著像是隨時可能坍塌的樣子。
門內傳來幾聲狗吠,林江寒帶著夏初和林舒月進了家門。除了幾聲狗吠外,還隱約聽到幾聲好似吵架的聲音。
林江寒推開院門,門口拴著一條淺黃色的狗,正在對著門口叫喊。院子不大,夏初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門前的男人,好像行動不便,還拄著一個鐵質的架子。正對著的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正在喋喋不休地對著男人說些不中聽的話。
以及站在角落裡正在哭的小女孩,看起來大概八歲。
“這是我爸媽和我妹”,見到家裡有人來,媽媽收了聲,轉頭笑嗬嗬的招待著客人。
家裡燈光有些昏暗,但足以照亮不大的臥室。
“這是我朋友,來家裡轉轉”。
“不早說”,媽媽嗔怪著林江寒,“這今天又跑哪兒去了”?
“我在姑姑家,待會兒拿點東西就走,明天還有個事”。
林江寒的媽媽招呼夏初和林舒月坐下,拿出櫃子裡為數不多的幾根香蕉,“家裡沒啥吃的,這孩子也不說家裡來人,你們坐啊”。
隨即拉上林江寒轉頭走向了旁邊的屋。
零星可以聽到林江寒的媽媽正在數落兒子,並且原因是國慶假期沒有一天在家呆著。
但林江寒沒多說話,拿了兩件加厚的衣服便帶著夏初兩人走出了家門,林江寒的媽媽還在後麵不停的賠禮說招待不周,夏初隻能笑著搖搖頭。
走出家門,整個巷子裡又重新響起了林江寒媽媽喋喋不休的聲音。
7.
“我爸之前出過事,所以腿腳不方便,所以自那以後,家裡從來沒有停止過吵架”,林江寒自顧自的走在最前麵,“準確來說,是比以前更多了”。
“所以我一直不想在家裡呆著,因為氛圍太壓抑,所以有的時候我可能會做出過激反應”。
“上了高中後,我和媽媽的矛盾也是逐漸加深,基本是每周一吵,所以我就基本不回來了”。
“我一直都很想逃走,但是因為家裡的情況我也隻能不斷說服自己接受”。
突然林江寒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已經隔了很遠的家門,“這就是為什麼你們會在外麵碰到我”。
剪不斷,理還亂。這種感覺夏初是懂得,“我懂你”,她將手輕輕搭在林江寒的肩上,但似乎她又不算真得懂他。
林江寒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
他大概也在想,怎麼會有人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