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石子路上鋪滿厚厚的雪,夏初拖著行李走了快半個小時,幾次回頭也不見有個車來。
風吹得有點狠,吹在臉上有一種撕裂的疼。
夏初裹緊披著的圍巾,不時回頭看著遠處空曠的道路。
一輛滿是擦痕的小三輪車停在夏初的腳邊,車筐裡是一些破爛的袋子。聞聲看去是一個50多歲的大叔,裹得嚴嚴實實,僅能看見一雙沒有什麼光的眼睛。夏初正打算上前開口,大叔就已經停下了車。
熟練地拉起手刹,仔仔細細地把夏初打量了一番,站在了夏初旁邊。
“捎你一段路吧。”
夏初起先愣了愣,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但看大叔沒有再向前一步,隻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等待回答,夏初環顧一下四周,看不到任何車輛駛來的可能,便也放下了防備,索性答應了。
大叔一邊幫忙搬箱子一邊自顧自地說著:“馬上過年了,馬上過年了,認得的不認得的,都來了好多人啊。”
夏初坐在車後,聽著大叔一路喃喃自語,時不時地回頭看向蕭瑟的樹木和破爛的房屋,但也實在見不到一個行人,一路顛簸著回到景寧村。
景寧村坐落在塔橋鎮最邊上,很不起眼,村裡人口不多,以前小孩子多還算熱鬨,現如今隻剩下幾戶老人家,以前夏天鄰居們常喜歡在村頭的柳樹下嘮家常,夏初也就在村裡陪著姥姥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從夏初記事起,村子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從未變過,除了村西頭的水庫搞起了旅遊產業,其他的並無二致。
2.
“很久都沒有年輕人來啦,”大叔木訥地把車子停在一邊,把行李給夏初搬下車,“很久啦”。
夏初扶著箱子,大叔已經坐回了車子上。
隨即響起了空曠悠揚的拉調子的山歌和車輪磕碰在路邊石子的聲音。
夏初走了兩步就到了小院門口,推門進去,“有人嗎”?
院子裡被掃出一條可以簡單通行的小路,四間小瓦房,房頂覆蓋著一層白白的雪,旁邊的樹光禿禿的,掛著一串彩色的小燈。樹下拴著一條黃色的狗,除了能聽到幾聲犬吠,院子裡竟然安靜的出奇。
廚房悉悉索索地傳來一陣聲音,房頂冒著煙,像是在炒菜。透過窗戶的霧氣,隱約看到有個身型纖瘦的女子在忙碌著。夏初聞聲走過去,身後傳來一陣聲音。
“夏初”。
“銘澤,”夏初轉過頭,微微笑著,眼裡不知是喜悅還是憂傷,“最近還好嗎?”
付銘澤穿著一件藍灰色的羽絨服,一條洗的已經發白了的藍色牛仔褲,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不小心粘上了一些刷牆的大白。付銘澤攥著衣服,擦了擦手,顯得有些局促。過了半晌,才想起來把夏初的行李箱拿過來放在手中,帶著夏初走向了角落的房間。
“那間啊,我剛刷完大白,味兒有點太大了,這兩天這邊總下雪,我不太好弄,這間平時沒人住,已經生了火,得委屈你一晚上了,不好意思啊”。
付銘澤將行李放在牆角,繼而走到夏初的旁邊。這間小屋朝南,微微有一點光線從窗戶縫透進來,剛下過雪之後的陽光不是那麼刺眼,也算恰到好處。
“銘澤,飯好了”,屋外是一聲清脆的聲音。
“來了”。
門廳裡擺著一張簡易的桌子,這次仔細看清了麵前的人,梳著利落的頭發,偶爾從耳旁落下幾縷發絲,帶著一雙銀色的耳釘,雖然小,但也著實合適。
銘澤走過去,右手摟過女子的肩上。一雙明眸映入眼簾,清澈的眼神仿佛沒有經曆過汙濁。
“這是小檸,我老婆”,付銘澤看著夏初介紹到,“這是我說過的那個特彆好的朋友,夏初”。
小檸彆起那一縷不經意的頭發,笑著打了個招呼,微微欠身,便忙著招呼夏初坐下。簡易的餐桌上卻擺滿了不少菜。
“銘澤昨天才和我說了你要來,早知道就早點準備了,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做了點”,小檸嗔怪著付銘澤,“算著你這個點該到了”。
“夏初又不是外人,不用那麼見怪”。
“對,我沒那麼講究,這就很好了,我都挺喜歡吃的”,夏初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菜放進了自己碗裡。
“我還怕你不喜歡吃呢,那就多吃點”。
相較於付銘澤的沉穩與內斂,小檸卻是那麼的落落大方,性格開朗。但他們卻相處的如熱戀的情侶,小檸的笑容總是會讓付銘澤放鬆下來。
想起幾年前付銘澤結婚,那會兒的夏初,事業才剛剛有點起色,所以沒來得及回來參加,每每想到這件事,夏初心裡多少有一點愧疚,畢竟也曾相約參加彼此的婚禮,自己卻食言了。
小檸比付銘澤小五歲,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另一半,家裡急著讓他結婚,也就通過相親認識了小檸,那個時候付銘澤已經到了而立之年,見了兩次之後,就結了婚。對於小檸的家庭,付銘澤從來都沒提起過,也從不談論。雖然隻見了兩次就結了婚,但是他們卻過的像認識了很久的戀人,夏初不禁有些羨慕。
3.
飯後,夏初說出去走走,付銘澤繼續在家裡刮大白,小檸則去了一個較遠的小超市采購食材。
景寧村總是有些寂寥,看不到什麼人走在街上。夏初想起很小的時候,所有的小夥伴都喜歡圍著柳樹玩兒,也包括付銘澤,一米三四的個頭,白白淨淨的,經常有村子裡的爺爺奶奶開玩笑叫他小姑娘,這個時候他都會紅著臉跑到柳樹後麵。夏初想著不覺笑了笑。
天開始變得有點灰,起風了,夏初縮了縮脖子上的圍巾,村子裡總是要比城裡更冷些。
夏初走到了景寧小學的門口,就是那個她呆了六年的學校,在這個學校,她度過了算是美好的童年。
景寧小學是一個以前的老校長幫忙建起來的,景寧村的孩子們都在這兒上學。慢慢的,附近村裡的孩子都來這裡上學,景寧小學成了附近最大的一個小學。後來夏初上高中,一直住校,便也不多在村子裡呆了。
夏初回頭看了看這個破舊的寂寥的地方,大門已經生鏽了,院子裡也長了許多雜草,
夏初裹了裹外套,朝著景寧巷走回去。
4.
院子裡已經冒起了煙,小檸在廚房切菜,付銘澤在生火,小檸說要做一點鹹菜備著等過兩天吃。
夏初坐在一旁,和兩人聊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時候回來景寧巷的”?
“前年在東城呆著做了點生意,倒是沒有賠,但也沒賺多少,想著乾點其他的,後來銘澤他爸身體不好,進了醫院,老爺子後來走了我倆就沒回去了”。
“那你們沒有出去再找找其他工作嗎”?
“東城那塊兒也不好找,這邊也沒啥合適的,就隨便找點我倆能過得下去就行”,小檸把瓶子放到鍋裡煮著,擦了擦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夏初,你現在在乾嘛?”付銘澤捅了捅爐子,站起身就著水龍頭洗了把臉,水太冷了,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還在那個出版社,偶爾寫一寫東西,也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剛好這段時間有這麼長的假期”。
天突然又飄下了小雪,打斷了三人的聊天。夏初回屋又加了件厚外套,眯了一會兒。醒來時已經是小檸叫她吃晚飯。天已經完全黑了,雪還沒有停,付銘澤在門廳擺了桌子,小檸熬了粥,簡單地吃過晚飯,幫忙收拾了廚房,夏初就和付銘澤、小檸道過晚安回屋了。
屋外的雪一直在下,借著微弱的燈光,能看清遠處大門外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
咚咚咚……
“進來吧”。
小檸抱著一床很新的被子走進來,付銘澤跟在後麵,拿著一壺熱水。
“怕你冷,給你拿過來一床被子,還有壺熱水,得讓你湊活湊活了”,小檸笑了笑,付銘澤放下手裡的熱水壺,笑著說,“我這地方啊,一到這種天氣就冷的厲害”。
三人笑了笑,付銘澤便帶著小檸出去了。
夏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便起身披了件衣服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