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夢了!
趙樂七驚醒,忽然感到手掌心灼熱刺痛,眉心微蹙,盯著一顯一滅的火印,體內的禁咒要覺醒了?
師父宗無名曾說她體內有一道禁咒,天生擁有靈根,不似凡人,究竟是何意?
她不是母後所生?
麒麟令出現的時機這麼巧?偏偏在她醒來之時。
還有醒來前的那道光是?
密林中女子的術法既不是神劍宗的玄門秘法,亦不似南疆毒宗的巫術。
那煞氣是從何而來?
何人在暗中攪動風雲,竟對她了如指掌?
一連串問題……
頭疼!
趙樂七拿上珍藏的梅子酒走出鳳麟殿,掠上屋簷出了宮。
望月樓朱樓碧瓦 ,恢宏氣派,不愧是帝都的第一樓,賞月的好地方。
還是宮外自在!
夜色幽幽,圓月高懸於空。
即便宵禁,城內也是萬家燈火通明,唯有一處巷子的府宅幽暗,一股道不上來的詭異。
趙樂七凝眸,那地方正是離府,剛要前去,一陣輕快悠揚的琴聲從身後傳來,若一股自山穀間飄來的徐徐清風,又仿若靈動的泉水流轉於天高海闊中,令人沉醉向往。
這琴音,她曾在哪聽過?
趙樂七回頭,琴聲戛然而止。
一棵看上去有百年樹齡的花樹高達十幾米,滿樹繁花,棠梨花枝條蔓延伸展過飛簷,花瓣零星飄落在夏仲擎的肩頭。
這畫麵如畫卷中的人間仙境;有一謫仙落入凡間,此景隻應天上有!
他何時出現的?她竟毫無察覺。
趙樂七一雙秀眉微微上揚,隻見夏仲擎白色披風上係著一條精致的扣鏈,腰間係一塊晶瑩剔透的水玉,而吸引她視線的則是放在他麵前那張由玄木打造、肖似長劍的琴身。
“月下一張琴,小安侯好雅致!”
夏仲擎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抬眸迎上趙樂七的目光,“月下對酒當歌,公主亦如是。”
趙樂七扶額,“好說、好說,”看著琴上隻係一根弦,奇道:“此琴何名?”
夏仲擎緩緩道:“天機。”
天機琴琴身上嵌有小小的琉璃巧飾,與玄木融為一體,琴弦銀光流淌,透著幾分古怪。
五弦琴、七弦琴倒是常見,這獨弦竟能被小安候彈出如此美妙的琴音!
趙樂七隱約覺得天機琴有些熟悉,心神波動,不由伸手撫上琴弦,腦海中頓時閃過她彈天機琴的情景,雖隻是一瞬,但她能確定是眼前的天機琴沒錯。
她從不喜歡彈琴,為何會…
趙樂七走神,手指不慎割傷,一滴血滴在琴弦上,了無痕跡。
待她回過神來,隻見指尖的傷口不藥而愈。
趙樂七覺得同夏仲擎在一起時,莫名會感到心口難受,憋悶得慌。
她與他有何淵源?
趙樂七搖了搖頭,想清醒些,起身走到房簷邊上,腳下不穩,身體向後倒去。
輕風掠起耳畔拂落的一綹發絲,給她添了一份恣意灑脫。
“小心。”
一道焦急的嗓音響起。
夏仲擎腳下一動,伸手及時拉住了趙樂七,眸中深處是一彆經年的凝視。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故人。
似是冥冥中早已有一根紅線將兩人的宿命纏繞到了一起。
三百年前,他沒能拉住她,幸而這次拉住了她。
趙樂七臉頰上不知是酒意熏染出的淡淡紅暈,還是因彆的緣由,一雙眼睛明亮動人。
兩人衣袖飄飄,裙裾飛揚。
趙樂七見夏仲擎的神情透著一絲慌張,不明所以。
夏仲擎擔憂道:“你沒事吧?”
趙樂七心頭一動,果然是喝醉了,都出現幻影了。
“無礙,蘇醒後靈根不穩罷了。”
趙樂七重新坐到屋頂脊瓦上,拿起放在一旁的梅子酒喝了兩口,饒有興趣地盯著夏仲擎,紅唇微啟,“小安侯好酒麼?”
夏仲擎指尖挑動琴弦,眸色一動,淡淡道:“喝酒誤事。”
“無趣。”
趙樂七唇角一勾,收回目光,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枕著手臂聽琴、賞月。
夏仲擎看向不知何時睡著的趙樂七,伸手拂過她的側顏,低聲道:“琴聲訴心聲,隻有你能聽到,日後午夜不會再驚醒了。為了你,我甘願入這塵世。”
他抱起趙樂七,如流星般瞬間消失在原地。
翌日。
長街上,一輛華蓋馬車緩緩駛來,看規製便能猜出車內之人非富即貴。
趙樂七騎了一匹馬,同馬車並行,側眸看了一眼崇安侯府的禦賜門匾。
她自從蘇醒後午夜總是做夢,也是奇了,昨夜竟能在夏仲擎的琴聲下酣睡。
那後來是怎麼回的宮?
趙樂歡坐在馬車內,正靠在軟墊上津津有味地看著話本,聽到商販傳來的叫賣聲,掀開車簾望去,賣花傘和花燈的攤位擠滿了人。
“七姐,花朝節真熱鬨。”
趙樂歡稚嫩的臉上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杏眸眨了眨,見趙樂七若有所思,又喊了一聲。
趙樂七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趙樂歡,歎了口氣。
晨光熹微,她這九皇妹就跑來鳳麟殿擾了她的好覺,纏著她非要出宮來湊花朝節的熱鬨。
近日帝都常有江湖人鬨事,趙樂歡沒有武藝傍身,趙樂七唯恐無暇分身,便讓侍衛統領容玨一起隨行,總之出宮還是低調些為好。
容玨下馬,一身玄色錦袍褪去鎧甲,神采奕奕。
趙樂歡春心萌動,不由多看了兩眼。
容玨走近趙樂七,恭聲道:“殿下,屬下已將前兩日抓的江湖人都放了,讓暗衛盯緊他們的一舉一動,或許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後指使之人。”
趙樂七點頭道:“你派人去查江湖上三年來出現了哪些新的門派,執掌所為何人,是否有人在修煉邪術?”
容玨怔了一下,拱手領命。
前麵不遠處人聲鼎沸。
“保護好九公主。”趙樂七向容玨吩咐一聲,行至圍觀的人群中。
一個身著荊釵布裙、容貌姣好的女子被一個其貌不揚的粗野男子強行抱入懷中,掙脫不得。
年約五旬、鬢發蒼白的老漢想要阻止,誰知男子的隨從一腳將他踹倒,從石階上滾到了趙樂七的腳邊。
“爹。”女子急急喊了一聲。
男子無視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晃了晃腦袋,大聲喝罵:“老東西,小爺看上你女兒是你的福分。”
女子向男子的臉上啐了一口,嫌棄道:“放開我,你個大色鬼,當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你如此囂張跋扈,仗勢欺人,自有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男子喝聲道:“你敢咒我!”
趙樂七伸手將蜷縮在地的老漢扶起,男子的嘴臉令她惡心,冷聲道:“放開她。”
“哪個不長眼的,敢多管小爺的事?”
男子一臉怒氣無處撒,看到趙樂七兩眼放光,打量道:“喲!還是個妙人兒。放了她可以,用你來換如何?”
趙樂七好笑道:“我嘛,怕你無福消受。”
男子兩眼一眯,不以為意。
趙樂七倏爾收了唇角的笑容,“寒霜”從袖中飛出,停在了男子的眼前。
“我這劍可不長眼,千萬要小心呐。”
趙樂七話音一落,“寒霜”似有靈性般圍繞著男子打轉。
男子驚慌失色,腿軟了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瞪目結舌看向短劍穩穩插在兩腿中間的石麵上。
好險!差一點就弄丟了那寶貝的“命根子”。
男子憤恨道:“你、你…”
女子忙脫身出來,跑到趙樂七身邊。
男子隨從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
趙樂七收回“寒霜”,瞥了一眼隨從,“哦?說來聽聽。”
那隨從呐呐道:“我家公子可是付尚書的侄子。”
姓付的尚書唯有一人,那就是付貴妃的胞兄付成,任職戶部尚書。
趙樂七目光一凜,“原來是你這個敗類。”
難怪周圍百姓無人上前為父女兩人打抱不平。
付貴出了一身冷汗,剛對自己的身份有些洋洋自得,卻沒從麵前女子的神情上看到懼色,反而對她的話感到不明所以,忍著不快賠笑道:“姑娘,有話好說。我們素不相識,在下可曾得罪於你?”
趙樂七語氣幽幽:“兩年前,你剛到帝都,竟敢膽大包天勾引本殿宮中的婢女,害她致死。彼時本殿陷入沉睡,聽聞有人出麵替你擺平,若非如此,本殿豈會縱容你猖狂至今。沒成想你不思悔改,又當街強欺民女,本殿既遇上了,便管定了,你欠的債是時候該好好清算了。”
付貴臉色登時煞白,“你是、七公主?”
父女兩人聞聲,連忙跪拜行禮,周圍人群一陣騷動,紛紛下跪行禮。
說好的低調呢?!
趙樂七無奈苦笑道:“都起來吧。”
父女兩人抬頭,眼中含著熱淚,始終不肯起身。
女子眼中閃過一抹倔強,祈求道:“請公主殿下為民女主持公道,付貴此人強欺民女,同官商勾結倒賣霸占良田,從中牟取暴利,令村民們苦不堪言。民女無權無勢,投告無門,就活該被人欺辱麼?平白受了委屈便要活活受著,默默吞進肚子裡,就連討回公道的權力也要剝奪?!”
老漢也訴苦道:“貴胄金貴,百姓就該是賤民麼?”
倒賣良田?
付貴背後定是有人指使。
趙樂七從腰上取下鳳麟玉佩,遞給女子,寬慰道:“你去找監察司主司,他自然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父女兩人對視一眼,感激涕零一番。
許是這處鬨的動靜大了些,趙樂七瞥見驍衛營的一列巡城士兵趕來。
為首之人看見鳳麟玉佩,忙向趙樂七行了行禮。
趙樂七擺手,睨了一眼頹廢的付貴,下令道:“將此人交給廷尉,等候審判。”
她不喜仗勢欺人,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