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書裡,趙修華對祝餘一見鐘情,而促成這一眼萬年的正是他的神女之夢。與其說趙修華愛的是祝餘,倒不如說他隻是執迷於夢中的那個影子。
他與同宗門的小師妹青梅竹馬,會想著給她買簪子,也會記得她喜歡的花。但在作者的顏狗設定下,他不自覺地把小師妹的喜好代入到其他人身上。
就像是未開悟前的賈寶玉,平等地欣賞每一個如花般的女子,但在知曉自己心意的那刻起,眼裡便隻看得見一人了。
今日慕憐一語戳破,趙修華應當會認真想一想這個問題了。
慕憐心滿意足地看著趙修華遠去的落寞背影,真好,今天又是充當愛情保安的一天。
慕憐轉過身,顧晚正站在杏花樹下靜靜看著她,眼中情緒不明,麵上冷若冰霜。
那表情絕對是吃醋了,這下知道師姐有多受歡迎了吧,還不快來聽慕老師的如何追求溫柔師姐之死纏爛打八百招。
慕憐美滋滋地湊近,裝出一幅驚訝的樣子,“師弟,你怎麼會在這,你都看見了?”
顧晚玄色的衣袍被風吹起,炎獄劍上還掛著那枚祝餘選的木蓮花墜子,冷哼一聲,“路過。”
還在逞強。慕憐微微仰起頭,繼續演戲,“師弟,這件事情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彆人。”
顧晚頭也不回地走了,隱約還聽到身後慕憐藏不住的笑聲,說什麼不要外傳,分明十分得意。他握著炎獄劍,手上不自覺地用力,爆出幾根青筋。
“顧師弟,且慢。”
踏碎了幾片落葉,在風吹草葉的聒噪聲裡,莊奇誌小跑著追上顧晚,略帶諂媚道:“師弟,可算是見到你了。”
顧晚與他並不熟識,記憶裡此人修為一般,在玄階已經滯留許久,人緣倒是極好。上次慕憐給他的靈石,似乎就是從這人手裡贏來的。
聚眾賭博,是犯了門規的。想到慕憐,顧晚神色又暗了些,隻淡淡地問:“師兄找我何事?”
“師弟,我是想,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你的修為和太華的趙修華比如何啊?”莊奇誌說著,拿出一顆補氣丹,“師兄的一點小小心意,師弟你修煉辛苦,一定要收下。”
顧晚抬手擋了,目光又冷了兩分,“我並未與他交過手,不知他修為如何,師兄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
“唉唉唉,師弟你彆急啊。”莊奇誌仍不肯死心,“那你可有把握勝過他,有幾成的把握?”
意識到這話問的太露|骨,莊奇誌又遮掩道:“我也是關心此次會盟天虞能不能勝過太華宗,聽說那趙修華是趙掌門的獨子,必然學了許多太華宗的不傳秘法,師弟你可有信心?”
顧晚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無非是想在會盟時設賭局,提前來試探一二。
他隻冷冷瞧了莊奇誌一眼,不想再過多理會,不想莊奇誌突然感慨道:“聽說此次會盟趙掌門親自前來,此前幾次可都是隻是幾個長老護送弟子前來。”
他皺起眉頭,若有所思,“我還聽說,早先掌門有意為卿卿師妹和這趙公子定親,兩人說起來門當戶對,年紀又相仿,不知趙掌門是否是為了這件事情勞動大駕。”
顧晚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滯,隨即又大跨步往習武場方向去了。
胡滿從柱子後邊探出半個頭來,“師兄,怎麼樣,看出什麼了?”
莊奇誌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你可看到剛剛我說卿卿師妹與趙修華之事時,顧晚有何變化。”
胡滿搖搖頭,“依我看,毫無變化。”甚至走得更快了。
“非也非也。”莊奇誌道:“你的觀察還是不夠細致,平常人聽到這事,多少也會問一句。可顧晚一言不發,這說明什麼?”
胡滿又搖頭,“聽說顧師兄不愛說話。”
莊奇誌無奈一笑,隨即又高興起來,“咱們這次要大賺一筆了,趙公子不是顧師弟的對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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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顧師兄,你這都打碎八個假人了......”守習武場的弟子麵帶難色,磕磕巴巴道:“彆的師兄弟也要用的。”
都說顧晚大難不死,從靈劍秘境裡帶出了把殺神劍,今日親眼瞧見他才算知道,此言不虛啊。
顧晚那滿身的戾氣,簡直就是殺神附體了。
他緊張了一會,見顧晚已經練了許久,才敢上前提醒。再不說,怕是梅花樁都要被劈裂了。
“抱歉。”顧晚這才回過神來,炎獄劍上的殺戮之氣太重,似乎他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影響了。
他將長劍收回鞘中,朝小弟子溫聲道:“我來收拾。”
那一地的狼藉,便是他練劍之後的產物,顧晚心中有些許愧疚,小弟子卻忙擺手,“不用不用,這是我的活計,你若是幫了我,長老知道,會罰我的。”
顧晚隻得點頭,又拿出一塊靈石,塞進那小弟子的手裡,“那便辛苦你了。”
小弟子呆呆地站了許久,這可是一整塊靈石,看著品質也極好。隻有內門弟子才有每個月分例的靈石,他這樣從外門選入主峰做雜活的弟子是沒有的。
握著那塊靈石感受了許久,他還是不可置信,顧晚似乎並不像傳說中那般冰冷不近人情。
另一邊,顧晚離開了習武場,才走出幾步,就聽到杜衡喚他。轉身看去,不止杜衡,祝餘和姚光也在。
“阿晚,瞧你這滿頭的汗,也不擦擦。”祝餘遞過去一塊帕子,顧晚接了,心頭熨帖了許多。
眼神再轉向姚光,兩人皆有幾分尷尬。
杜衡道:“阿晚,此前的事情是姚光不對,罰也罰過了,今後還是要和睦相處,師兄弟間不可生了嫌隙。”
顧晚淡淡點了頭,祝餘笑道:“師兄說得正是,你們若是再有矛盾,卿卿夾在中間也左右為難。”
與慕憐又有什麼關係?顧晚指尖不自覺地陷入掌心,隻聽得祝餘說:“那日季元亮故意撞碎了我送你那塊靈玉,卿卿知道你傷心,特意找到我,給了我一塊極好的青玉佩,讓我再送給你。”
顧晚低頭,那塊青玉梅花佩正係在他的腰間。
祝餘又轉向姚光,“二師兄你在書閣這些日子,卿卿也是常常想著你,見俞修士他們來了,忙找到我,求我去向大師兄說情。”
顧晚指尖觸到那塊溫潤的青玉,心頭多了些說不出的滋味。他原以為,這是師姐送給他的,不想卻是慕憐……
要去解開係帶的手頓了頓,終究還是任由那梅花佩墜在腰側。
“師姐……”他猶豫良久,對上祝餘的眸子,終究是應下了。姚光所為,說破了不過是師兄弟之間胡鬨,並未傷到他分毫,何況杜衡已罰他抄了兩個月的門規。
比之從前師尊的不管不問,已經算是公正了。顧晚嘴角扯起一抹諷刺的笑,與姚光錯開了目光。
青玉佩撞在衣襟上,擾亂了顧晚一向沉靜如水的心境。欠慕憐的人情,是無論如何也不可接受的。
那便也送些什麼給她吧。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顧晚心裡一驚,若是在從前,他是絕不可能與慕憐有什麼禮尚往來的。
心魔獄裡的場景又隱隱探出頭來,顧晚念了句清心訣,禦劍往天虞城方向去了。
他不愛下山,也不愛逛街,隻瞧著街頭有間鋪子寫著玲瓏閣三個大字,進進出出的皆是些年輕姑娘,便硬著頭皮去了。
大約這些姑娘喜歡的東西,慕憐也會喜歡吧。
“這位仙師,您是要買些什麼啊?”老板娘捏著帕子,上下打量了顧晚一番,是個內門弟子,得罪不得。
“我們這啊,釵環首飾胭脂水粉應有儘有,您看看,這紅寶石金步搖。”老板娘拿出一支步搖在顧晚麵前晃,著實耀眼奪目。
慕憐平日裡似乎不愛戴什麼首飾,她簪發的本事還不如山下五六歲的小丫頭,許多時候隻是拿發帶係了,半點裝飾也無。
於是顧晚搖了搖頭,老板娘臉上一僵,又問道:“那您要送的那位姑娘平日裡喜歡些什麼?”
顧晚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又想到這店中都是些女子平日裡用的東西,老板娘猜出他要送的人是位姑娘也不奇怪。隻耳根略紅了些,想起慕憐這些日子常戴的天水琉璃串,是姚光送她的生辰禮物,她似乎很是喜歡。
“手串,手鐲。”顧晚有些猶疑。
“哎呦,那您真是來著了。”老板娘嗓音都高了兩分,“今兒正進了批新貨,都是從京城來的時興樣子,宮裡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呢。”
她拿出幾個錦盒,依次打開了,瞬間各色光芒四射,熠熠生輝。
“仙師您看,有沒有中意的?”
顧晚眼神落在一支纏枝鐲上,瑩綠的藤蔓纏繞著白玉,如同暮春時節慕憐院裡那叢薔薇,順著牆根,花還未開,卻已有蓬勃之姿。
顧晚接了錦盒,出店時老板娘還打著包票告訴他,“若是那位姑娘不滿意,你儘管拿來換,我們這的首飾,就沒有哪家姑娘不喜歡的。”
顧晚半信半疑地在慕憐門前徘徊片刻,晚風漸漸生涼,月光打在薔薇枝頭,像寒霜。
他終究還是沒有敲響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