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顏絨是在蘇一弦的江景大平層裡醒來的。
她頭痛欲裂,在朦朧中睜開眼,看了眼手上的AppleWatch,竟然已經9:05了,第一反應竟然是:
——完了,上班快遲到了!
每天起床都有“上班如上墳”的感受,特彆是在喝了酒的第二天。
顏絨的起床困難症爆發了,在她痛苦地跟溫床和全勤獎做鬥爭的時候,一個鯉魚打挺,90度坐直後,她猛然覺醒——昨天她已經被裁員了,哦不,更嚴重一點,她是被開除了。
"好好好,不用上班的感覺挺好。"
顏絨舒了一口氣,正準備躺回去睡回籠覺,才察覺到周遭環境並非是她的20平米的溫馨小窩,而是一個很陌生的宛若五星酒店般的高級臥室。
“不會是喝酒喝多了,隨便跟個野男人回家了吧。”
略微保守的顏絨嚇得趕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完好無損很是安全。記憶裡她最後是跟蘇一弦在零度喝酒,她喝了一杯威士忌.....然後突然喝興奮了,突然悲傷地崩潰大哭起來,然後她就斷片了。
隨即她恍然大悟:
——她跟回家的那個野男人大概是蘇一弦。
哦,那沒事了。
一個絕對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的野男人。
找到手機,馬上就看到了蘇一弦的幾條留言,確認了她的猜測。
蘇一弦:【昨晚你喝多了,半夜打擾顏奶奶睡覺又不太好,我索性給你扛回來了。】
蘇一弦:【我今天有一個雜誌拍攝,現在已經出門了。衛生間裡有新的牙刷和牙膏;冰箱裡有愛思家的三明治和蛋奶;門口密碼是我慣用的那個,你自便。】
顏絨洗漱完畢後,開始參觀了起她的頂流好友的頂級豪宅來。
大明星果然實力不凡,品味也不一般。
濱湖新天地是遠近聞名的豪宅,位於寸土寸金的南彙濱江的核心地段,380平的一線江景大平層,30層的高度看出去就是壯觀的黃浦江,視野一流。
房子的裝修走的是時下留下的複古法式風。家具多是北歐的極簡品牌,Bang & Olufsen的音響、Edra的沙發、Menu的燈具、ARTEK的椅子....雖然添置的不多,但每一件都仿佛是隔壁美術館裡的展品一般精致。
整個空間比較簡單,黑白色調仿佛自帶強迫症般的乾淨。隻是在格局和擺放的方麵,又有點不按常理。
比如沙發不靠牆,而是麵向落地窗,沒有電視、沒有茶幾等等,空間的布局也很任性,300多平隻有三個房間....
很多細節都不經意流露出蘇一弦簡單又不循常理的個性來。
屋隨其主,蘇一弦在很小的時候起就有很強的秩序感。
比如玩具倒了一定要自己扶。出門一定要自己撐傘,如果彆人幫他打的話,他就會生悶氣。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又執拗又不羈。
——想乾的事一條路走到黑,不想乾的十頭牛都拉不動。
顏絨給他回了一條微信:【嘖嘖嘖,你這大房子大概花了多少米?】
蘇一弦:【前幾年買的時候4000多萬吧,不知道有沒有漲。】
顏絨:【好了,心已死...我的存款不夠買廁所的一塊地磚。】
顏絨:【蘇奶奶那時候還跟我炫耀說,你搖了個超大的婚房。你說你也不結婚,買來也不住,空著多浪費啊。】
蘇一弦:【......】
婚房,婚房?他突然有點這兩個字有點紮眼,他有點過敏。
還有,誰說他不會結婚的。
——
這畢竟是蘇一弦的房子,主人不在,顏絨倒是沒想賴著不走。吃完自製brunch後,她把自己用過的杯子洗掉,把不小心撞歪的椅子擺端正了,才回自己家去。
現在是工作時間,直接回家,跟外婆撞個正麵勢必需要解釋昨晚為啥夜不歸宿。
顏絨一路上都在醞釀自己要如何跟外婆說自己失業的事情。
但她既不想撒謊,又不想讓她擔心。
正當她抱著從公司裡拿回來的紙箱徘徊不前時,忽而遇見了一家叫「哲學家Philosopher」的咖啡館。
這是一個開放式的咖啡館,又像是一個大型的共享辦公空間。
到處裝飾著鬱鬱蔥蔥的植物,好像東南亞那種空中樓閣式的雨林餐廳。顏絨想他們大概是類似於巴厘島蒼古盛行的數字遊民聚集地。裡麵有許多開放式的工位,很多人拿著電腦和IPAD正在悠閒地辦公。
這些自由職業者,或許想在這裡,探索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感。
咖啡館今天正好有一個公開的講座,類似於那種workshop。
大家正在探討的話題是——「活在當下,“沉思”的必要性」。
顏絨站在最後排,聽得格外起勁。
主講人說:“在快節奏的生活中,‘活在當下’是我們最需要思辨的命題。它源自於伊壁鳩魯派的詩人賀拉斯的一句著名格言:‘carpe diem’,翻譯過來是‘采摘當日’的意思,更通俗點講就是‘及時行樂’......
——“馬可·奧勒留在《沉思錄》裡這樣描述:‘與其說人生像跳舞,不如說人生像摔跤,因為它需要我們立定腳跟,準備迎接不可預見的每一次攻擊。’如果說萬物都會走向消亡,你時常感受到生命的虛無,那麼不如儘情跳舞和摔跤。”
——“《沉思錄》中還教我們從身邊的人身上學習到的品行:‘對於命運賜予的豐厚的以助益生活的東西,他不誇耀也不拒絕,所以當他獲得那些東西時,他安然享用它們,而當他沒有獲得那些東西時,他也如常地生活,並不覺得缺少了什麼。’活在當下,合理自洽是一種自我紓解的途徑。我們也應該有去發現他人閃光點的耐心,並不去苛求命運額外的恩賜。”
她點頭如搗蒜,表示認可。
憂慮未來不如活在當下,如果想複仇也要等養好羽毛再說。她突然冷靜下來,既然拿錢離開了也不必留戀以前,比較以前的生活真的過得挺垃圾、並且浪費生命的。
探討結束後,Philosopher的主理人秦周易跟大家交流。顏絨看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去,就問了一句:“你好,請問你們招人嗎?”
顏絨收斂了短暫的憂鬱,忽而露出八顆齒的標誌微笑,拿出了她的絕佳狀態,這是她對鏡練了無數次覺得自己最好看、最自信的表情。就像以前麵對大型客戶的比稿時,主動提報預算、回答問題時的神情一樣,不卑不亢。
“我叫顏絨,顏色的顏,絲絨的絨。目前待業,想加入Philosopher!”
她大方地毛遂自薦,眼神篤定。
秦周易自然是眼前一亮的。
眼前這位看上去外表清秀又略帶攻擊性的姑娘,眼底仿佛充滿著新鮮的乾勁,還有一種淡定的從容自信,像是一朵等待開放的野玫瑰,他可以想象,她盛開的樣子會有多漂亮。
“招的,你會做咖啡嗎?可以先從學徒做起,咖啡師的時薪是25元,一周工作30個工時即可。”
顏絨在腦裡盤算了一下,她就算乾滿一個月120個工時也不過3000元,這是在上海完全無法存活的薪酬,但是她還是主動的接受了:“可以,我喜歡咖啡,我可以試試。”
她當下需要的,是一份工作。無論什麼工作都行。
秦周易又與她簡單地聊了聊,進行了一個簡短的麵試。
他對於她的談吐和外形都很滿意: “那麼歡迎你加入Philosopher,你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這是時下最流行一種“咖啡師自由”。
很多年輕人短暫GAP的時候,會選擇去咖啡店當兼職咖啡師來賺點生活費。這是一種小資又比較勞逸結合的新型生活方式。
顏絨想,如果走出工位,她的確可以嘗試一下不同的職業。或許她不僅隻能做廣告,還有更多的可能性。
不費吹灰之力好像就能找到工作,顏絨越發覺得當年自己一根筋地吊死在瑞意,把升職加薪奉為人生準則是多麼可笑。
走在路上,顏絨心情瞬間豁然開朗了許多。
到家後,沒看到外婆的身影,心想她大概是出門打麻將去了。顏絨卸下心煩,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搓了半天澡,像是想要洗去了最近的所有晦氣。
出浴室的時候,她看到趙慕凡給她打了個電話,顏絨馬上給她回撥了一個。
“我早就叫你離開瑞意了!!這傻逼公司怎麼還要底層打工人背鍋啊,想開人直說!”
“還有垃圾司途,祝他們的新車一輛都賣不出去!!”
趙慕凡聽了顏絨的遭遇,暴力輸出罵得比她還氣憤。
最後發泄完了,還貼心地提議:“要不,你到杭州來跟我混吧,我公司也上軌道了。”
趙慕凡之前也是瑞意的阿康,但是業餘時間有一直堅持經營自己社交媒體。
她是最早一批在網絡上發一些美妝視頻的博主,所以積累了好幾百萬的粉絲。前些年在瑞意裸辭後,就去了杭州發展,後來開了一家小型的MCN機構,憑借之前在廣告行業的累計的客戶資源,目前收入還挺可觀的。
“你來我直接給你股份,當初要不是你借了我10萬塊,我都開不起這家MCN。”趙慕凡一直都很想要報答顏絨自己都囊中羞澀但還是雪中送炭的情誼。
顏絨想了想,婉拒:“我剛剛找了一份不用動腦的工作,打算休息一段時間。況且我外婆身體不是很好,我還是打算留在上海這邊,看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工作機會。”
“你太累了,休息休息也好,等你歇夠了就來杭州找我玩噢。”趙慕凡興奮道:“到時候,姐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再帶你到酒吧點幾個男模助助興。”
顏絨其實有點心動:“一定,到時候我就去蹭吃蹭喝,你可不許趕我走喔!”
跟趙慕凡侃了幾句,顏絨心情更好了。她換上了乾淨的睡衣,躺在自己溫暖的小床上。
這工作日的大白天能蒙頭睡覺,實在是有點奢侈了。
這幾年,她忙忙碌碌感覺像個陀螺一樣,以前總是也有做不完的事情,殫精竭力地想著方案、創意、提案、苦哈哈地執行完,還得考慮怎麼把結案報告的數據做得漂亮。
每天拿著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如此心無旁騖的一天,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然後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
顏絨拿起手機,第一時間竟然是想跟蘇一弦分享進度:【我找到新工作啦!】
正好有空檔的蘇一弦秒回:【這麼快?】
顏絨:【一家Coworking Space的咖啡師。】
蘇一弦:【不愧是卷王。我以為你會想睡上幾天。】
顏絨:【我可不允許自己頹廢太久。】
顏絨:【你今天拍攝什麼時候結束?】
蘇一弦:【大概晚上6點多吧。】
顏絨:【芝新夜市的小龍蝦吃不吃?】
蘇一弦:【顏絨.....你彆逼我破戒。】
顏絨:【吃嘛吃嘛 ~ 蒜香口味還是十三香!】
蘇一弦:【麻辣味的吧。微辣就行。】
顏絨跟外婆吃了一頓家常便飯,就愉快地溜出門買小龍蝦去了。
她步履輕快地在夜市裡溜達,找到了以前最愛的那個攤位,買到了3斤不同口味的小龍蝦後,她決定還是先去蘇一弦家等他。
她熟練地按下蘇一弦家的密碼:951952。
她突然微愣,一下沒反應過來,明明除了昨晚的第一次意外借宿,她從來沒有來過他這間大house。
但她怎麼好像回自己家般駕輕就熟。
顏絨開了燈,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到了】的信息。
想要連蘇一弦家的WiFi,她也試了試那個密碼,竟然一下就猜對了。
她內心吐槽,這二貨這麼所有的密碼都用同一個,如果被人盜了號就麻煩了。而她突然發現,第一次知道這串密碼,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久到可能是以前□□號要掛機升級,養□□寵物的年代,蘇一弦就告訴她了。
因為尾數是52,很像表白的數字,顏絨還懷疑他那時候是不是有偷偷暗戀彆人。
曾經她好奇地打探過:這串密碼是什麼含義。
“沒什麼,滾鍵盤的時候隨便按的。”一句話揉碎了她的各種腦補小故事。
隻是蘇一弦所有的密碼都用的這個,還用到了現在。
這樣想來,他還真是個挺念舊的家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