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就那麼並排坐著,吹了一會兒風,這風好像過濾緩解了一些焦躁。
沉默無聲看霓虹,是此刻該有的默契。
“你說這個曬台有一天不在了怎麼辦?這樣我的樹洞就丟了.....就像外婆種的娃娃菜都蔫了,外公養的鴿子在他離開後沒人養就會被放飛.....然後我們也不像小時候那樣無話不談。”顏絨突然有點感性,“畢竟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誰會先來。”
“彆那麼悲觀。”蘇一弦知道她在遺憾什麼,“都說生活是動詞,既然是動詞就意味著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不可預料的事,但隻要我們認真活著,就可以一起重新再創造新的回憶。”
新的回憶?一起創造?
顏絨覺得這太夢幻了。忍不住浮想聯翩。
不過,他話不多,但是真的好像是她的鎮定劑。顏絨覺得自己有舒服那麼一點。
對比這幾年她經曆的許許多多的痛苦來說,丟工作是程度很輕的一種,這在這座巨型大城市裡是很常見的,是可以接受的。
簡簡單單坐著,發呆、放空,以前是再稀疏平常的事,現在卻變成無比彌足珍貴般的瞬間。特彆是蘇一弦特地跑來找她陪她說話,這種稀罕的小概率事件的發生,讓顏絨有片刻起了貪念,她忽然覺得自己也並不是這個浩瀚星球裡,可有可無的渺小塵埃。
“會好起來的吧?”她眼底恢複了一點光彩,灼灼的目光急需要一絲肯定。
“必須的。”蘇一弦比她堅定。以前其實是顏絨比較樂觀,她從不吝嗇一遍一遍地鼓勵他誇他。
“但願吧。”最近她經常說這三個字,都快成了口頭禪。
這一刻,蘇一弦也覺得有一種久違的平和。對於過去幾年的缺席,他感到抱歉,但是未來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微不足道存在的意義。他想要陪她感受喜怒哀樂,就像最初那樣,也想要陪她看未來和明天。
“你看天上有星星唉。”她半眯著眼,筆畫了下,“雖然不多,也不亮。”
“每一顆星星都是穿越億萬光年才被看到的。”他這麼形容。
“你已經是星星了,我也努力。”
她握了拳給自己打氣,在蘇一弦眼裡,看起來有點倔強又有點可愛。
他分明伸出了手,想要抱抱她的,但是看她這麼堅強開朗,又縮回了手。
“晚上吃什麼?”
“想喝酒。”
“去酒吧?”
“嗯,要不去'零度'吧。周靈度還記得嗎,他開的。”
“高中追你那個?那個富二代?”
“什麼嘛,我那時候戴牙套那麼醜哪有人追我?!”
“那是誰?”
“你記性怎麼變差了,我高一的班長啊。”
“又不是我班上的,我當然記不住。”
——
正要離開彙裡路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娟子麵館的老板李娟阿姨,今天遇到老鄰居的頻率真的出奇的高。
“線線,絨絨。”李娟親熱地喊住了他們。
“娟子阿姨,晚上好。”
“剛剛聽你達叔說在麵館裡看到一弦了,我還說他眼花呢,沒想到我們的彙裡路大明星真的回來啦。”
“我最近都會在上海。”蘇一弦說。
趙娟忍不住開始憶往昔:“你們上初中的時候,每天晚上下了晚自習就來我們麵館嗦麵,阿達都說你們是‘彙裡龍鳳胎,粘的分不開’。一轉眼都這麼大了,還都生的這麼好看.....”
趙娟上下仔細打量,仿佛在看自家孩子,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你倆還在一起耍啊,靈的嘞靈。”
顏絨怕她誤會,連忙解釋道:“我們也剛恢複聯係不久,以前都各忙各的工作。”
“鄰裡鄰居多走動,不要冷淡了好。”娟子阿姨苦口婆心道。
李娟想了想,忽而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對了,你們是不是聽說彙裡路要拆了,才回來的伐?”
“啊。彙裡路要拆了?”這下他倆倒是很默契,異口同聲地表示震驚。
“不是,彙裡路拆遷都傳了十幾年了,到現在還沒動靜,應該隻是說說的吧。這拆的起嗎?”蘇一弦表示不信。
李娟認真地說:“這次應該是真的,聽說拆遷辦都入住到前麵南彙一村了。整個區域內好幾個社區都要動遷....”
顏絨還是不太信,眸子像是染了一層霧,沉默不語。
蘇一弦問李娟:“如果拆遷了,你們還會在其他地方重新開店嗎?”他大概是真的舍不得那碗熏魚麵。
“不開了不開了,拿了拆遷款就當養老金,提前退休啦。”娟子阿姨倒是比較想得開,“就是這麵館真拆了,還怪舍不得你們這群弄堂小娃娃和老鄰居的呢。”
“對啦。記得叫顏家奶奶和蘇家奶奶都來吃麵,說阿姨請客。”
趙娟拉著顏絨和蘇一弦的手。寒暄了老半天,都不舍得撒開。
——
上了蘇一弦的車,顏絨充了會電,給外婆報了個平安。
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又問了一遍:“去哪?”
“導航去零度吧,今晚無論如何都想喝一杯。”
“我不能喝。”他拍了拍方向盤,示意自己開了車,“不能酒駕。”
“那你看我喝總行了吧。”
“你酒量又不好....”
她潤潤的眼睛,撲閃撲閃像暗夜裡的繁星。每次顏絨這樣用這種真誠地略帶祈求地看他,蘇一弦都絲毫沒有抗拒的能力。
「零度」是網紅微寧路上的一家不太網紅的酒吧,深藏在一片梧桐創意園的一隅。
日咖夜酒,晚上會有業餘的樂隊駐場,氛圍還是蠻不錯的。
顏絨因為認識老板的關係,經常帶同事們來聚會,所以可謂駕輕就熟,給蘇一弦介紹:“裡麵有小隔間,但我們平時都直接坐在馬路邊的露營椅上喝,這樣感覺更chill一點。”
“雖然零度老外多,但是你帽子、口罩要戴好。”
顏絨在黑暗處還是認真端詳了一番,確定這位目標人物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結果一進酒吧,還是引來了許多側目。
“顏絨寶貝,你來啦。”打招呼的是老板娘葉敏敏。
“嗨,敏敏。我帶朋友來,有沒有隱蔽一點的位置。”
葉敏敏把她拉到一旁,八卦:“哇塞,你哪裡拐來的帥哥。新男朋友?”
“發小。”顏絨強調。
“醜的叫發小,帥的要叫青梅竹馬。”葉敏敏攛掇道:“確認是極品,自己上啊!”
顏絨低聲對她說:“這不行,太熟了...”
她一準頭,突然是蘇一弦湊近的一張放大的帥臉,嘟囔著,“什麼熟不熟?”嚇了顏絨一大跳。
“你彆靠我這麼近....”
每次跟他站在一起,顏絨都膽戰心驚的,覺得太危險了。
“哦。”他識相地挪開了一步。
“給你們安排到11桌,最角落的那個位置,就是離舞台比較遠,沒什麼問題吧。”葉敏敏馬上給他們選了一個合適的位置。
“OK,我要一杯無儘冰霜。”顏絨趴著吧台點單。
葉敏敏:“這酒有點烈,要不來杯淺語吧,果酒比較適合你。”
顏絨執意點單:“今天我失業了,我要喝威士忌加冰,你彆攔我!”
的確他們都沒攔著,奈何顏絨的酒量撐死了就隻有一杯。
然後,顏絨放肆地抓著蘇一弦痛哭流涕、嚎啕大哭起來。
“我做人是不是很失敗啊,怎麼誰都把我當柿子捏!!!”
“就半年啊,降薪、失戀、失業....怎麼什麼破人破事破公司,都能被我遇到,還都拋棄我!!!倒黴被他媽跟著,倒黴到家了。”
“怎麼辦,我好窮啊。我連個月薪一萬五的工作都能丟,我太窮了!!!”
隻見這小妮子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屈。
葉敏敏跟蘇一弦,麵麵相覷,決定隨著她。
“她今天心情不好。讓她喝。”
“這聽上去是有點可憐的,的確是需要徹底發泄一下。”
最後的最後,顏絨喝得神魂顛倒,醉倒在了蘇一弦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