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蘇一弦都忍不住逗她,因為逗她真的很好玩。
此刻的顏絨正睜大自己的杏眼,踩在馬路牙子上,隔窗質問他:“你什麼時候來的?組!撒!”
“也就一二十分鐘吧。”蘇一弦露出略微有點遺憾的表情,“我等得花兒都謝了,還沒看到你的相親對象。”
顏絨叉腰控訴:“你很閒嘛,這麼愛看熱鬨。”
“還不上車!”他神情舒展地揚揚眉,指揮道,“你不會還想在這罰站十分鐘吧?太陽曬過來很熱的。”
尬在原地的顏絨猶豫了幾秒,還是灰溜溜地坐進了副駕駛上。她的驚訝還寫在臉上,似乎在說:“這家夥到底是要鬨哪出。”
隻見蘇一弦隨手在置物盒裡翻了翻,找到了一張6寸的簽名照,遞給了她。
“我沒騙你,我是真來送簽名的。”
顏絨接了過來,仔細地翻看了起來。上麵印著他微博最新發的照片,是在石庫門拍的那組,還用金色的簽字筆,龍飛鳳舞地寫上了“蘇一弦”三個大字。
“剛剛回家吃飯,我奶奶拿出了一大疊照片讓我簽,說七大姑八大姨都想要,我簽了五十幾張手都快簽斷了。”蘇一弦說著自己的無奈,“吃完飯我趕緊出來了,不然我覺得她能把整個彙裡路都通知一遍,來排隊跟我合影。”
“笑死,看來當明星也不是隻有好處。”顏絨腦補了他吭哧吭哧簽名的滑稽畫麵。
車子不知不覺啟動了,蘇一弦帶她離開。
顏絨心滿意足地把當紅男明星的簽名照收到了自己的小包裡,與此同時,她又猛得想起了給趙慕凡也謀點福利。
“你那還有多的簽名嗎?”
“怎麼,還想要?”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轉問,——“真是我粉絲?”
“誰是你粉絲呀,想得倒挺美!”顏絨趕緊否認,“不過我閨蜜、同事是你的鐵粉,我幫她們要的。”
“我可以多給你幾張,但你發誓。”他突然沒頭腦的來了一句。
顏絨不解:“發什麼誓?”
他正襟危坐道:“不會偷偷把我的簽名照掛到X魚上賣。”
他說得一本正經的,顏絨覺得他是在搞笑。
“蘇一弦,我是這種人嘛!”
他望了過來,幽幽地說了肯定句:“你是。”
“你小時候為了買那個什麼百變小櫻的卡,把我的溜溜球都偷去變賣了....”他補充。
“唉唉唉,明明分贓的時候,你在一旁數錢數得可開心了...”顏絨大聲為自己辯解,“而且我也有眾籌給你買過神奇寶貝的卡啊,就你生日的時候我可是送了好幾盒呢。”
“行行行,今天就帶了一張出門。下次再給你。”
車駛過社區菜場附近,沿途有一家老字號的炸排骨年糕店。最近社交媒體上推得很火,有好多遊客慕名來打卡,這都快過飯點了還大排長龍,甚至還有一些外國遊客。
蘇一弦突然踩了刹車,指著招牌問她:“這家店以前是不是路邊攤?”
“是的,原先叫廖阿姨,你初中挺愛吃的那家。”
“那你幫我去買兩份,我在車上等你。”他拜托道。
顏絨覺得他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忍不住吐槽:“你自己去買啊,儘知道使喚我!”
“我不方便。沒戴口罩。”
他指了指自己,顏絨看了看他那種過分招搖的臉,心想他確實是有自己的苦衷。
語畢,蘇一弦不自在地拉高了自己的衛衣拉鏈,遮住了下半張臉,這是他的慣性動作,像是在刻意藏匿自己。
顏絨又瞥了他一眼,突然意識到:他現在是非常有名的公眾人物,去排隊不用想都會被拍被圍觀。這麼想來,蘇一弦還蠻可憐的,成名的代價勢必是損失一些所謂的自由。
“真想吃啊?”她湊過去問他。
蘇一弦的眼睛濕漉漉的、亮晶晶的,點點頭:“嗯嗯。”
怎麼辦,他此刻的表情看起來像隻餓了許久的可憐薩摩耶。顏絨心軟答應:“行吧,記得給我報酬,簽名照10張安排上。”
“成交。”蘇一弦咧著大牙,瞬間笑開了花。
她爽快地下了車,她踩著漆皮靴“噠噠噠”地一路小跑到對麵去,排到了隊伍的最末端。
顏絨還沒站穩,就收到了蘇一弦給她發的紅包。點開一看,竟然是——200元的巨款。
她給他發了一個:【?】
蘇一弦回:【跑腿費。】
顏絨覺得這家夥:【還算上道。】
十一月初的天氣微涼,顏絨穿的不算特彆多,棕色皮衣和碎花連衣裙混搭著。
她高挑的個子和纖細的身段,渾然天成的是一種甜颯結合的偏高級的時髦感,仿佛是那種隨時走在路上會被老法師街拍的模特,在排隊的人群中非常吸睛出挑。
但她的五官又是典型的江南姑娘特有的柔和,帶著淡淡的風骨和韻味,是那種耐看的清秀。
她可能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大美人,不畫濃妝的話是那種好看的淡顏係。但似乎是歲月沉澱了氣場,細細看來又像是一朵隨風搖曳的野百合,有一股自然野蠻生長的氣質。
即使坐在車裡,蘇一弦的視線也一直跟隨著她,他好像在人群中總能一眼就看到她,也隻能看見她。
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情愫縈繞,在緩慢移動的動線中流轉。
他的思緒紛飛,心裡飄過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一絲慶幸:她那不靠譜的相親對象是個鴿王。不然真給看對眼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終於排到顏絨了,她風風火火地拎著戰利品回到車裡。
“凍死我了,快開車吧!”
蘇一弦麻利地把車開到了一個靠近彙裡路的小巷,正好有停車位,周圍也沒有人。
顏絨驚訝:“就在這吃啊?”
“那去哪?”他反問。
她一時也沒想出更合適的地方來。
“下車嗎?”
“去小公園那邊吧。”
蘇一弦心領神會,走在了前頭。倒是顏絨有點畏畏縮縮跟在後麵,看起來偷感十足。
“明明是自家門口,怎麼偷偷摸摸的。”她邊走邊自嘲。
蘇一弦搭腔:“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做賊。”
“還不是怕跟你站在一起被拍到嘛,我可不想上頭條。”
“你有那麼見不得人嗎?”他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顏絨掩著麵:“拜托,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多有名?!”
他們找到了熟悉的兒童樂園,這個秘密基地是他們小時候最長待的地方。以前幼兒園放學早,奶奶們就常帶在他們來這兒玩滑梯,玩沙子、蕩秋千,以此消耗掉神獸們永不停歇的活力。
“哇塞,快看我的紅色法拉利。”顏絨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紅色“座駕”,跳上去坐穩後,像個童心未泯的孩子一樣開蕩。
“小心超重。”蘇一弦淺笑著看她玩鬨。
她突然用腳刹住了車,正好停在了他的正前方。蘇一弦就那麼筆直地站在她的跟前,正低頭凝望著她。
高大的身影恰好擋住了毒辣的太陽。顏絨自下而上地仰頭,換了一種角度看他,好像更能感受到壓迫感極強的一種“逼人的帥氣”。
距離有點過分的近了呢。
她趕緊拿出手上的排骨年糕,轉移注意力:“吃吧,為了讓你吃上這一口熱騰騰的排骨年糕,我可是排了整整半個小時。”
“為了表示感謝,那我把這塊排骨賞給你吃。”他心情愉悅地打開那個外帶盒子,超大方地夾了一塊炸到金黃焦脆的排骨,徹底堵住了她的小嘴。
“自己不要吃的都塞給我吃,是吧。”顏絨被塞了一嘴,嘟嘟囔囔地道,“從小就挑食,隻吃炸年糕不吃炸豬排,哼哼。懂不懂行,這才是精髓!”
蘇一弦倔強地表示:“炸年糕才是靈魂!”
隨後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專屬“邁凱倫”座位,旁邊那個刷著深綠油漆的小秋千上,晃悠著開炫。
“剩下的都給你。”他吃完最後一塊噴香四溢的糯嘰嘰炸年糕,心滿意足地把盒子遞給她。然後開始苦口婆心地、語重心長地勸她:“你太瘦了,要多吃點肉。”
“我現在有96斤了。”
“還是太瘦,至少要110斤。”
“你怎麼跟我外婆一樣囉嗦。”
最後蘇一弦那家夥又提議:“下次去吃喬家的青團吧,聽說有限量烤鹹蛋黃口味。”
“你.....”顏絨覺得蘇一弦的出現,嚴重破壞她的減肥大計。
“如果你不當演員的話,當個美食博主綽綽有餘。”顏絨想想這幾天偶遇他不是在吃,就是在覓食的路上。
“上一部戲在雲南的深山老林裡拍,根本沒什麼吃的,你都不知道這半年我是怎麼過來的,你看我都餓瘦了。”
“那你可以挖野生菌吃,自己熬點菌菇湯補補。”
“現挖萬一有毒怎麼辦.....”
倆人吃飽了,在小公園裡安靜地蕩了會兒秋千。
鏈接著秋千的繩索摩擦出“咿呀咿呀”的聲響,像是回蕩起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你還記得那個沙坑嗎?”顏絨指了指那個滑梯旁的不到30平米的小沙坑。
“記得啊,幼兒園的時候,咱們學動畫片裡假裝在沙灘上曬日光浴,把丁柯雨的衣服扒了讓他躺進去,用沙子差點給他‘活埋’了。”蘇一弦笑著回憶,順便吐槽,“你說,這明明是蘇迪出的鬼點子,結果我卻差點被爺爺揍個半死,說我帶壞你們倆小姑娘。”
“哈哈哈。”顏絨大笑,“這麼說來,她這算不算差點謀殺親夫....”
顏絨又想到了一出:“小學的時候吧,我有次考試比你低了2.5分,我媽就在飯桌上拿你的成績和我大比特比,說我每次都考得比你差,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啊。那天晚上我被批鬥得有點委屈,就跑到這個小公園哭。”
“我知道。”他聆聽著。
“所以你以前是我的頭號勁敵,我特‘羨慕嫉妒恨你’。身邊一直有一個‘彆人家的孩子’真糟心,偏偏你做什麼事都能做得很好,我怎麼努力都趕不上。”顏絨垂眸,坦誠地說。
“成績好是我的錯嘍。”蘇一弦雙手環著秋千,長腿耷拉著,在那邊貧。
“滾吧。”顏絨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期末考試我終於考了98分,我比你還高了2分呢!我媽還是不滿意,說我隻是偶爾一次僥幸。”
“後來我就擺爛了,反正初中後基本都考不過你。學渣就學渣吧,我媽嫌棄我,我就說這是‘她的基因遺傳問題’.....”顏絨越說越覺得傷感。
直到蘇一弦來了一句:“原來你小時候這麼恨我。好幾次,我都有故意漏塗幾道大題讓你贏。”
顏絨轉瞬,就怒了:“策,我合理地懷疑你是真的在笑我笨。”
“是你對標的人不對。”他攤手笑道,“你考不過我,那不是很正常。”
她雙腳落地,搖擺的秋千停了下來。感歎了一句。
“哎。讀書的時候多單純啊,成績好就行,現在要‘卷’的東西可太多了。”
蘇一弦用最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好似在安慰她。
“反正現在這個社會,又不是誰都必須樣樣拿100分。沒事的。”
顏絨抬頭看他,在他得瑟的表情間,恍惚間萌生了一種油然而生的感動。
人人都說不夠,這個社會必須卷,必須功成名就。
而蘇一弦卻會站在她這一邊說,“人生又沒有標準答案。放肆過唄。”
“嗬,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蘇一弦環顧四周,感慨:“我就經常想念彙裡路,美食遍地老鄰居都認識。走哪都不用戴著口罩和墨鏡。”
顏絨忽然覺得他也有點可憐了,他骨子裡素來是喜歡自由的。
“你彆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我。”蘇一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跳下秋千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跟前。
“誰可憐你一個208啊。我可憐我自己還差不多。”
“笑一個。”他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她,然後對著她粲然一笑。
她搖頭說:“不要,我走的禦姐路線。”
或許是他笑得太好看了些,太光彩熠熠了。頃刻間,像是那初升的照亮天際的太陽,像那耀眼到無法枯萎的香檳玫瑰,像那張揚的肆意綻放的向日葵......
顏絨不自覺地也被感染了,恍然如夢。最近幾年,基本都是在大熒幕裡看到他,很多時候在鏡頭裡演得都是跟他本人很有差異的角色,抑鬱、高冷、克製、嚴肅、深刻.....影迷們都說他是看不透也不可采擷的高嶺之花。
但這一刻,出現在她眼前恣意微笑的他,似乎隻是最初那個單純的蘇一弦,那個原本純粹自由的他。
“來,我現在讓你起飛,幫你蕩高一點!”蘇一弦繞後,開始皮笑著說要幫她推秋千。
“唉唉唉,你彆推我!!”顏絨死死拽著鏈條不放,怕他又想謀害她的小命:“你彆忘了那次給我蕩秋千,我直接飛出去了,腦門可是磕到石頭上破了個大洞,流了一大灘血,縫了足足三針!!”
“你怎麼這麼記仇?!”他笑得蔫壞。
顏絨自證,撩起了零碎的八字劉海:“你瞧,現在疤還在呢。” 指了指右邊眉毛右上角位置。
蘇一弦突然側過身來,湊近了瞧了個仔細,還真有道疤。
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成了川字。
“還痛嗎?”他問。
顏絨能感覺到他用手輕輕地摸了摸那道淺疤,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的紋路、鼻尖微弱的氣息。她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腦袋一片空白。他掃過眉間時,自己的身體會下意識地微微顫動,心砰砰跳個不停。
“早就不痛了。”
她下意思地收斂了乖張,聲音也沒有那麼囂張了。
他又摸了摸,覺得她像個害羞草一樣縮了起來。
蘇一弦覺得逗她的確有趣,此刻她溫順得像隻受驚的小鹿,像那種隨時都會被弄碎的琉璃,看上去楚楚可憐的,很好欺負的模樣。
“對不起,小時候不懂事。我道歉。”
顏絨有點愣住了,畢竟他以前很少道歉。
她撇過頭不給他看,又捋了捋頭發整理:“沒事,一點小傷,我可是堅強的彙裡路女金剛。”
“你就是黛玉的身體,鋼板的心。全身上下嘴最硬。”
但也隻有他知道,顏絨生性要強,偶爾也有很脆弱的、哭唧唧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