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發現了，隻要是與商言湛相關的人或者事，就會給他帶來震撼。

眼前柔柔弱弱斯文安靜的乖乖女，主動要求明明是陌生人的他，開摩托車載她？

路野抹了把臉，試圖讓通宵沒休息的腦子清醒一點。

明初解鎖手機，取消叫車訂單，主動撤銷退路。

她仰著臉問陌生機車男，重新問一遍：“可以嗎？”

路野品嘗到前有狼後有虎、被逼入絕境的感覺。

路野艱難從嗓子眼裡擠出兩個字：“……可以。”

路野在前麵帶路，其實也不用他帶路，他的杜卡迪是張揚的紅色，老大一坨鐵，在灰撲撲的路上十分紮眼。

明初從路野手裡接過一看就是給女生準備的頭盔，自覺戴好。她今天穿牛仔褲和運動鞋，行動方便，路野穩住車後，明初長腿一跨，坐在他身後。

一陣輕盈的香風重重落在路野周圍，他心提到嗓子眼，即將從嗓子眼嘔出去。

路野想不明白，嫂子怎麼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坐在他後座上了？

明初和路野之間隔著生疏的距離，沒與路野產生任何肢體接觸，她淡淡的聲音飄進他耳朵裡：

“送我到北控大廈。”明初頓了頓，見路野還沒擰動油門，她便開口，“謝謝。”

路野手一抖，車轟著就衝出去了。

毫無意外，明初身體因慣性，砸到路野後背上。

她手摳住路野的肩膀穩定身體，剛坐穩就準備放手，路野感受出來，心如死灰地提醒明初：“你還是抓著我比較好，不然你摔了，我沒辦法交代。”

他隻想得到萬一明初摔了，他不好向商言湛交代。

他想不到，還有一種情況，他更沒辦法向他的親親財神爺交代。

張揚的大紅色杜卡迪走機動車道。就在它的側後方，一輛純黑勞斯萊斯安靜如鬼魅。

車窗嚴絲合縫地關著，後座上男人的臉色冷若冰霜。或者說，比寒冰更冷上十萬倍。

商言湛對司機說：“不要超過前麵的機車，跟著它，也不要被發現。”

司機心說勞斯萊斯這種豪車多顯眼，不被發現簡直是小概率事件。但他隻能點頭稱“是”。

商言湛了解路野，路野眼中隻有兩個輪的車，不稀罕四個輪的車。隻要不靠太近，路野絕無可能發現他們。

隔著一層玻璃和稀薄的空氣，商言湛眼睜睜看著明初柔白的雙手，從路野的肩膀開始往下移動，放在了路野腰側，接著纖細的五指慢慢收攏抓緊。

路野似乎打算回頭對明初說點什麼，紅燈變綠，商言湛看著明初的手抬起，落下。她拍了一下路野的腰，提醒路野該往前，她的動作非常親昵。

商言湛百思不得其解。

路野昨天還不認識明初，今天卻能用肉包鐵的危險交通工具載明初，路野他憑什麼？

商言湛左手捏著一副眼鏡，平光鏡，防藍光用的。鏡腿在他手指間不可抵抗地彎曲變形。

他想和明初共乘一輛車，都需要靠美食誘惑她，路野他憑什麼？

路野能給明初什麼？還是說，路野已經給了明初什麼？

司機通過後視鏡觀察商言湛的臉色，商言湛原本線條淩厲的臉在此時此刻更加陰冷，司機迅速移開視線，不敢多看。

勞斯萊斯跟著大紅機車，一路開到北控大廈門前。

路野熄火，明初下車，脫下頭盔還給路野。

明初掏出手機看了眼，八點五十七，還沒遲到。

路野看見她手機，猶猶豫豫，不知能不能要她的微信。這位漂亮妹子大概率是未來嫂子，他做弟弟的，應該能主動留未來嫂子的聯係方式吧。

明初道完謝就要走，路野頭腦發熱，把自己的手機解鎖，朝明初遞過去。這時，路野突然感覺背後一陣刺痛，仿佛有火舌在舔他後背。

明初坐了他的車，不得不給他微信。兩人加上好友。

路野一看，這妹子微信名叫“明初”。

“網名還是真名呐？”路野點開備注，準備給她改成真名。

明初聲音微微拔高，有種被懷疑的不服氣：“當然是真名。”

路野退出修改備注的界麵，回到對話框，將自己的名字發給明初。

同時嘴裡還在貧：“失敬，鄙人屬實沒見過這麼高雅的名兒。”

明初收到路野真名，把這兩個字備注在了“加勒比海苔”後麵。

明初張了張口，對著加勒比海苔，她說不出有空請吃飯的鬼話。她覺得這年輕男人過分單純直率，她客套說請吃飯，估計路野馬上會問今中午還是今晚上。明初索性不問了。

她進入大廈，掃臉過閘機。

路野扣上頭盔，車“嗚——嗚——”地響，剛開出去沒多遠，猛地停下。

路野頭往前伸。見鬼了，大早上在離天維集團十萬八千裡的地方看見了財神爺的車。

路野心顫顫，腿顫顫，控著杜卡迪滑到合適的角度，從車前方的擋風玻璃往後座上看。

完蛋，財神爺本尊正坐在車裡，對他似笑非笑。

路野的求生本能告訴他應該馬上騎車溜走，但商言湛多年積攢的淫威逼迫路野停好車，灰溜溜站到商言湛車門邊。

商言湛從兩指寬的車窗縫裡往外丟出一道簡短指令：“上車。”

路野一聲不吭，動作有些諂媚地鑽進車裡。

車子平穩行駛，商言湛對路野伸出手：“手機。”

路野不明所以，但他明白商言湛一定看見了他騎車載明初，心裡肯定不快，所以路野對商言湛的一切要求，有求必應。

商言湛拿著路野的手機，對準他臉解鎖成功。

打開微信，置頂之下的第一個人便是路野剛剛加上好友的明初。

商言湛麵無表情地點開對話框，裡麵除了應用自帶“可以開始聊天了”的標準話術，就隻有路野自報家門的兩個字。

明初沒有給路野發任何一個字，連打招呼的小表情都沒有。明初喜歡可愛的東西，她給他發消息時，經常愛用各種小表情和表情包。

商言湛嘴角的弧度有了點微弱的上揚，換了隻手，繼續在路野手機屏幕點按。

路野：“呀。”

財神爺把未來嫂子從他通訊錄裡刪除了！

不是吧這麼小心眼。

商言湛把明初的痕跡從路野手機裡徹底清除，返回微信主界麵時，這才有心情掃一眼路野的置頂。

頭像眼熟，內容是四個字，“不客氣，哥”。

商言湛把手機扔回路野身上，語氣涼涼地問：“你給我備注是財神爺？”

路野欲哭無淚：“嗯呐。”

俺小命危矣！

路野就說右眼皮一直跳不是什麼好兆頭，他今日，恐怕是要被這夫妻倆玩兒死。

結果商言湛並未對備注產生不滿。因為他有更不滿的事情。

商言湛心煩意亂，手裡被他掰彎的眼鏡腿已無法還原。他思緒糾結理不清，過了會兒，才用恢複平靜的語調問路野：

“她為什麼會坐你的車？”

商言湛表麵上百分之兩百的平靜無波。可路野覺得商言湛是在質問他——你是如何勾引我老婆的？

路野在舒適的座椅裡坐直，如坐針氈，他這輩子沒麵試過，即將麵對人生第一次麵試，還是生死攸關的那種。

路野乾咳兩聲，說：“就，我睡不著，五點多起來騎摩托，然後路過公園，進去轉了轉，再出來的時候路過明初……不是，路過嫂子家小區，看到她站在門口等車，怪冷的，我就問她要不要載她一段路。”

商言湛沉默地聽，抬眼直視路野雙眼：“她知道你和我的關係？”

路野下意識回答了實話：“她不知道啊，我沒說。”

“你剛才講的，是假話。”商言湛下定論。

路野用冰涼的手背貼上火熱的臉頰，壞了，說漏了，假如明初不清楚他與商言湛的關係，就不可能上他的車。

但是真話好像更不好聽。

難道路野直接告訴商言湛，他隻是路過搭訕被拒絕而已，明初卻直接要求坐他的車？

路野不能把責任推給明初，搞得像在破壞他們感情。

財神爺鐵樹開花不容易，路野有責任保護好脆弱的小花兒。

路野頭鐵，把全部責任攬到自己肩上：“對，我剛才說的裡麵，有假話。”

商言湛安靜地注視路野，等路野坦白，等一捧救命的水來澆滅心頭的無名火。

“不是我問她要不要載她一段路，”路野講到後麵，竟有種大義凜然的意味，“是我死皮賴臉求她，務必讓我載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