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2.(1 / 1)

回家的路上,顏絨想起了好多關於彙裡路的往事。

比如入秋梧桐馬路簌簌染上的金黃色調,外婆家地板踩上去吱吱作響的老公房,還有她跟蘇一弦三言兩語道不儘的童年。

沒有狗血的娃娃親,顏絨的爸媽和蘇一弦的爸媽起初並不熟,但是他倆的奶奶輩卻是閨蜜。

準確的來說,是顏絨的外婆趙阿梅和蘇一弦的奶奶葉梅芝,是住在一條裡弄裡的老鄰居,也是好得不得了的麻將搭子。

1995年的八月底,熾熱的酷暑下,一個6.8斤的大胖小子呱呱落地。因為他美麗的媽媽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華年”,所以在懷孕的時候就想好了,孩子不論男女都要叫一弦。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既詩情畫意,又很有寓意。小名好聽又好記,全家人都喊他——“線線”。

蘇一弦的爸媽最初都是外企員工,在他2歲的時候就一起外派去了歐洲,所以他算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

而三個月後的深秋。顏絨的出生讓彙裡路19弄更加熱鬨了起來。

顏絨的爸爸孫方亭是上門女婿,所以顏絨是跟媽媽姓的。趙阿梅見葉敏芝每天線線長線線短的,一拍腦袋就給自己的寶貴小孫女,取了個“絨絨”的名字。

剛出生的小絨絨真的毛茸茸的像極了小毛線團子,人見人愛,嗲得很,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裡長大。

退休後的趙阿梅和葉敏芝平時除了帶娃,就愛打打麻將。日常就是一邊碰一邊杠一邊糊,一邊推著搖籃哄著奶娃們入睡。

離譜到,蘇一弦牙牙學語時,開口發的第一個音,不是“爸”或“媽”,而是“糊”,搞得蘇家倆老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再大一點,他們就有了新玩具——麻將積木。

東南西北紅中發,是他們記憶裡的絕版樂高。

大人一桌打得熱火朝天,小孩們一桌就在一旁疊麻將城堡玩。顏絨月份比蘇一弦小一些更不受控製,從小就特彆調皮搗蛋。每次都在蘇一弦把麻將整整齊齊壘得半人高的時候,推上一把,來精準地搞破壞,完全是“推土機本機。”

麻將像是多米諾骨牌式的倒塌,碰撞出“劈裡啪啦”清脆聲響。這便是她最初的興奮劑,總能逗得她“咯咯”亂笑,連連拍手叫好。

一般這種時候,小孩子都會大哭大鬨,但是蘇一弦卻從小就是個情緒穩定的主,依然專注於偉大的建築事業。

這兩小娃,一個疊麻將一個推麻將,玩得樂此不疲,就這麼沒心沒肺地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

彙裡路的絨與線,仿佛年畫娃娃一樣討喜的存在,很像糯米團子、小湯圓和小年糕.....是鄰裡們走過路過都想要咬一口的小可愛。

奶奶們去接一個放學順便就能把另一個領回家,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一個人有糖吃,另一個嘴巴就絕對不會閒著,快快樂樂地拌著嘴一起長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一弦跟顏絨,比許多親兄妹還要親上許多。

隻是年紀大了,反倒因為學習、地域、職業等等因素有了隔閡。

......

這不,顏絨剛回味了個開頭,就到家了。

七年前,顏絨的外公去世了,外婆受刺激摔了一跤,腿摔成了骨裂修養了好久。那時候,顏絨的爸爸媽媽經營著一家小服裝廠,家庭還算富裕,就給外婆買了一間三室兩廳帶電梯的養老房。

趙阿梅在老房子經常睹物思人偷偷流淚,身體也大不如前。在女兒女婿的再三勸說下,才依依不舍地從彙裡路搬到了新房子裡去。

後來,顏爸顏媽意外去世後,顏絨便搬去跟外婆一起住了。

每天當她躡手躡腳地輕輕地合上門,客廳裡的燈一亮的那一刻,早早睡下的老太太便會察覺,會特意起床來跟她嘮幾句家常。這便是顏絨現階段覺得最溫馨的時刻之一。

隻是有時候,也會有一些甜蜜的負擔。

“絨絨,回來啦?”外婆套上外套來迎她。

“嗯,剛下班,最近加班有點多。”

她放下電腦包,給外婆倒了杯溫茶。

“囡囡啊,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趙阿敏拉著她的手,苦口婆心道,“隔壁張阿姨看你模樣好,想給你介紹個對象....那小夥子是瑞金的醫生,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各方麵條件都很好,你要不要接觸接觸。”

哦,對了,最近老太太除了麻將這一愛好外,熱衷於給她相親。

“外婆~我最近在跟一個大項目周末都要加班,真沒時間相親。"

“那我把他微信推給你就好了,你們年輕人自己聊嘛好了伐。”她開始淚眼婆娑地打感情牌,“我們絨絨,苦命的孩子,現在外婆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找到一個可以照顧你的人,你外公、媽媽、爸爸泉下有知,才能安心。”

顏絨知道她都是好意,外婆隻是怕她也離開了,那顏絨就將是徹徹底底的孤身一人。

“你當給外婆個麵子,周末去見一麵嘛~”七十多的外婆再一撒嬌,她就徹底沒轍了。

隻能心軟答應:“好好好,外婆你快去睡吧。”

“那就說好了,我馬上把他的資料發給你。”老太太開心地合不攏嘴,這才意滿離地回到自己的屋裡去。

加完班後,她忍不住跟趙慕凡描述了下外婆給她找的新相親對象。

趙慕凡:【真心疼你啊,工作時間伺候甲方,周末還得群麵相親。不過聽起來這個相親對象條件還不錯,瑞金醫生唉,你要不要去見一見。】

趙慕凡:【帥不帥?】

【發你照片就懂了。】顏絨一鍵轉發對方的簡曆。

趙慕凡挽尊:【這....倒也不是說長得難看,就是有點小氣...小鼻子小眼的。但可能學霸都是這種類型的長相,這男生個子有多高?】

顏絨:【說有171。】

趙慕凡:【那我估計沒你高。】

趙慕凡建議:【姐妹咋能跟介紹人提點要求嘛,就跟外婆說下次給介紹個高富帥,你就說要以蘇一弦為標準找就行啦。】

顏絨:【我可不敢。】

.....這,她還真不敢提,萬一趙阿梅真起了那個歹念撮合他跟蘇一弦,那可真就麻煩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蘇一弦的濃度過高。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她剛一躺平,手機鈴就響了。

“白雲白,藍天藍,天線寶寶出來玩啦~丁丁、迪西、拉拉、波~天線寶寶,天線寶寶,說你好~你好你好~”

沒錯,她的鈴聲是特彆幼稚的《天線寶寶》的主題曲。

來電顯示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的北京。

她估摸著推銷貸款電話也不至於半夜打來,怕是哪個重要客戶,還是接了。

她禮貌性地“喂”了一聲。

“睡了沒?”隔著手機,蘇一弦低低的聲線霎那間傳到耳朵裡,既慵懶又性感,她幾乎是一秒就辨認出來。

她心跳瞬間像漏了一拍似的,砰砰砰地跳,她無法繼續躺著,隻好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喃喃道:“沒,睡不著。”

蘇一弦:“除了娟子阿姨做的熏魚麵,我還想吃崔記的龍井冰豆花,焦糖紅豆味最好加一點薄荷。”

“還想吃排骨年糕、酒釀圓子......”

顏絨在沉默中爆發:“蘇一弦,你想大半夜饞死個誰?你說!”

“你啊。”電話線的那頭他忽然笑了一下,聽上去有點欠揍。

“突然覺得天線寶寶有點好聽。”蘇一弦繼續笑。

“你說我的鈴聲?”顏絨忙解釋,“噢....這是上次跟丁柯雨和蘇迪打線上麻將輸了,他倆一定要我換上他們的定情之歌。”

“啊,你們打麻將怎麼不喊我?”蘇一弦的重點明顯跑偏了。

“你有時間嘛你?” 顏絨吐槽。

“有啊。怎麼沒有。”蘇一弦好奇八卦道,“對了,他倆還在談嗎?結婚了沒?”

“快了,婚禮還沒辦,不過娃都生了。”

輪到顏絨給他扔紅色炸彈了。

“好家夥!丁柯雨、蘇迪瞞著我娃都生了?!”這回輪到蘇一弦震驚了。

“對啊,他倆不是一起出國了嘛,前段時間娃都生好了。”

“不說了。”

蘇一弦驚到掛掉了電話。

掛斷前忍不住吐槽:“明明是天線寶寶四人組,怎麼丁丁和迪西偷偷毀童年。”

丁柯雨是他們裡弄裡另一家的小孩,蘇迪是蘇一弦堂叔家的大女兒。倆人與他們年紀相仿,小時候放學後就愛聚在蘇一弦家看動畫片,還會一起踢毽子、跳格子、玩一二三木頭人.....

還記得3歲的時候,彙裡路幼兒園小葵花班彙報演出,四個可愛小人兒被家長們扮成了當時最火的天線寶寶。

最初分配,丁柯雨自然是丁丁、蘇一弦是迪西,蘇迪是拉拉,顏絨是小波。

結果臨上台前,蘇迪強烈要求換角色:“我是蘇迪,當然要演迪西,蘇一弦你演拉拉!”

“可是拉拉是女孩子.....”被迫反串的蘇一弦一百個不情願。

“我是姐姐,你要聽我的!”

蘇迪比蘇一弦大上半歲,站起來也比他高上好幾公分,氣勢上具有絕對壓倒性。

“我不要......”蘇一弦還在一邊委屈抗議。

奈何女漢子蘇迪雷厲風行,把衣服都換好了。

“小葵花班的孩子們,排隊站好嘍。下一個節目就輪到你們啦~”幼兒園老師已經來後台催促著他們。

可蘇一弦蹲在地上畫圈圈,老師們連哄帶騙,怎麼拽都不肯走。

在一旁的小顏絨看進了這一切,隻見她穿著鮮豔的紅色的演出服,像一顆圓滾滾的小皮球一般,艱難地邁開小步笨拙地挪了過去。

她湊到蘇一弦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你不是喜歡小波的紅色滑板車嘛,回家我就把我的滑板車借給你玩。”

蘇一弦倏爾眼神一亮,分明被誘惑到了。

“拉拉是小波最好的朋友!而且我覺得黃色的衣服是最好看的!”

顏絨奶聲奶氣的,水汪汪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看上去格外可信。

“好,你不許耍賴噢。”

小小蘇一弦一下就被哄好了。

文藝彙演順利舉行,他們手拉手跳舞、唱歌.....最後不知道是哪個天線寶寶先被絆了一跤,他們在台上奇妙地撞成一團,一不小心就“翻車”了,滾了好幾圈,圓溜溜地滾下了舞台。

惹得一陣哄堂大笑。

不過,天線寶寶們還是完成了自己人生第一次演出,一人得到了一朵小紅花。

“以前在台上打滾的彙裡路小寶寶們,現在各個都可有出息嘞。丁柯雨在矽穀拿著百萬年薪,蘇迪留美讀博,顏絨進了4A當白領,最爭氣的還是蘇一弦,成了上春晚的大明星!”

這也成為了彙裡路街坊們至今都津津樂道的一段佳話。

...

顏絨輾轉反側了一陣,重新點開手機,看到了微信欄裡的那一個“新的朋友”,猶豫了兩秒後,還是決定把他加回來。

畢竟,今天的蘇一弦非常難得的主動了一次。

畢竟,他現在這麼紅、這麼忙。

畢竟,他也沒有當麵說過不想再跟她做朋友。

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