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喻珵聽見了。
談大少爺和他臭名遠揚裡的描述顯然完全相符,甚至不見其任何誇張成分,他本人隻會更惡劣過分。
這洋酒看著度數不低,一百五十毫升的香檳杯灌滿,整齊劃一地擺成兩排,放置在燙金托盤上。
“顧相逢,這......”
“我遲到了,耽誤了各位儘興,喝幾杯酒賠罪,應該的。”
玻璃杯中的液體澄澈明亮,寶石一樣晶瑩剔透,自底部向上,冒出一個個細密的氣泡。喻珵說:“我酒量還挺好,就是有點上臉,你們彆被嚇到。”
“誰讓你喝了。”
不客氣的話尖銳鋒利,薄刃一樣從刀鞘中抽出,直衝喻珵麵門。她愣了一下,還在想這話是不是對自己說的,談惑已將話頭對向其他人了。
“紀宥君,你還在哪看什麼?繼續倒,我沒說話不準停。”
那是這裡唯一成熟年長些的男性,淺棕色的發絲微卷,被他用淺藍色的發帶綁於腦後。
他應該是哪國的混血,眉眼深邃,瞳色偏淺,一副及其無奈的模樣,用格外標準的普通話說:“談惑,今天是生日宴會,彆鬨太過。”
“我爸有讓你多管閒事嗎?”
談惑絕對是發起脾氣來誰也不給好臉色看的人,更不會考慮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難聽,又會因此攆走多少對他好的人。
他隻會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活在一個永遠為他旋轉的世界。
很符合喻珵對這種頂級公子哥的刻板印象。錢權勢,愛擁護追逐,他們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看不入眼。
沒人敢在這種情況出聲,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聲響大了,撞上談惑這個熱和的槍口。
紀宥君脾氣還挺好,這都沒生氣,“今天是你生日。”
“是。”無論身高、氣勢、容貌,談惑都臨架在這棟酒店裡的所有人。他的傲慢、不屑、劣根性,生就在骨髓裡,跟著他成長,融入他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讓這場刁難看起來隻剩自然合理。
他說:“所以讓我不高興的事,一點也不能出現。”
“......”
“抱歉。”
落地的女聲清亮柔和,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在場的幾人聽清。
喻珵向前邁出一步,鞋跟緊接著發出噠噠的聲,落在她的尾音後。
“這件事怪我,沒注意時間,耽誤了宴會的開始,惹得各位不開心,十分抱歉。”她不卑不亢,側編著的發絲繞在臉頰,與白裙宴會光一起,襯出了幾分難見的溫柔。
“談少爺,說來失禮,我和相逢到了這麼久,卻連一句賀詞都沒說上,你不開心,也是應該的。”
她捋了下頭發,有點紮眼,繼續道:“談少爺,生日快樂,祝你天天開心,萬事如意。希望這句祝福來的不算太晚,更彆因為我們,耽誤您的宴會。”
托這些年的工作經曆,喻珵說起官話來也是有模有樣,甚至非常擅長對付這種人。
就像在這段話後,她拿住了旁邊的高腳香檳杯,將裡麵的液體一飲而儘。
誰也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將高腳杯放回了托盤裡。
“哢噠——”
玻璃腳碰撞發出的聲音讓顧相逢回神,他下意識去看談惑。
但此時此刻,他的表情隻有琢磨不透的沉默,宛若一攤死水,看不出半點波瀾。
“談惑?”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
“滾。”他指著紀宥君和顧相逢,一字一句:“沒意思。你們都給我滾。”
十分鐘的時間不到,紀宥君,顧相逢,喻珵,甚至包括這場宴會中被邀請到的所有人,皆被談惑一並趕了出來。
穿著隆重的各位少爺小姐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怨氣,和同行人抱怨著談惑的陰晴不定,隨心所欲。
正巧,他們和紀宥君搭乘著同一班電梯下樓。
時至如今,這位青年還在替他收拾爛攤子,說著解釋的好話:
“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了。他今天的心情應該特彆差,才跟你們說了那些難聽的話,千萬彆放在心上。”
“沒事,我也早習慣了。”這話說得不像客套,而顧相逢看上去也更多的是在感慨,“隻是有點意外,他今天心情這麼差。”
紀宥君掃了眼喻珵,“本來是哄好了。”
顧相逢摸了摸鼻子。
“也不意外就是。”紀宥君釋然地攤手,“他的高興本來也維持不了多久。”
“更讓我在意的,反倒是這位。”
他態度溫和,沒有談惑那種公子哥身上的咄咄逼人,看著平易近人許多,更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你跟談惑,真的不認識?”
喻珵和顧相逢對視一眼,搖頭,“不認識。”
這樣喜怒不定的人,沒法從正常人的角度揣測,喻珵打消了問他的念頭。
“不認識他,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電梯下落到一層,紀宥君將他們送出來,“路上注意安全。”
飯沒吃上,就這樣空著肚子回去,顯然不太合適。
顧相逢係好安全帶,“一起出去吃頓?我請。”
喻珵確實還沒來得及吃飯,這個點到家,估計也就是隨便解決一下,不如跟他一起,還能蹭頓好的。
沒有怎麼猶豫,她答應下來,“那吃小龍蝦。”
“聽你的。”
從一樓調完監控回去時,談惑還在那裡坐著。諾大一個宴會廳,裝飾的富麗堂皇,珠圍翠繞,現在卻成了冰冷寂寞的配飾,點綴在他的周身。
“一天了,你不吃點東西。”
“東西給我。”
紀宥君無奈地歎氣,走到他的旁邊,將一個黑色的u盤遞了過去,“你調這東西乾嘛?東西丟了?”
談惑懶得理他,拿了東西就要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紀宥君也不介意,雙眼微彎著,打趣地說:“你脾氣超爛的事兒還真是人儘皆知,和顧相逢聊天時,他對你的態度居然和我相差無幾。”
也不知道這段話裡的哪個字讓他聽去,談惑竟真停了下來。
他側身,餘光斜睨過來,冷著聲調:“你敢說我壞話。”
“你的壞話還需要我說?整個靜州誰不知道你囂張跋扈無法無天,整個人除了臉一無是處——哦不,你還有錢。”
他摸著下巴,仔細思索著,“嗯,還很大方。不然就這臭脾氣,誰想湊上來巴結。”
“這就是你的原話?”
“那也得有機會讓我說啊。”紀宥君攤手,“顧相逢說知道你是什麼性格,對今天這回事兒並不在意。倒是他旁邊那位美麗的小姐……”
“似乎被嚇壞了。”
“……”
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紀宥君戲謔地說:“你最好跟人家道歉。”
“用得著你管。滾蛋。”
罵完這句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隻是背影落到旁人眼中,藏不住的倉促。
和顧相逢下了快兩小時館子,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了。
明天周三,日程安排的比較忙碌。喻珵急匆匆地洗了個澡,包著頭發開始護膚。
服裝設計這一行少不了需要社交,裝扮和個人的護理更是重中之重。從前在大學裡時,她還能仰仗年輕偷懶,現在在不上心,少不了要挨罵。
舒緩麵膜剛貼上,手機消息便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是閨蜜的消息,喻珵用特殊的消息提示音作為與工作消息的區分。
ovo:【猜我抽到了什麼!】
牙疼:【什麼?】
ovo:【你還沒睡???】
ovo:【現在十一點半了,這不對勁!】
她連發了三個感歎號表示震驚,喻珵也懶得打字,她要趁這個時間吹頭,乾脆撥了語音電話過去。
“你乾嘛去了?!這個點都沒睡?”
隻能說還好樓上樓下沒鄰居住,喻珵揉了揉耳朵,“跟朋友吃飯去了。”
“朋友?”
簡單說了下事情的緣由後,電話那頭的葉忱若有所思起來,“你說那個人叫什麼?談?”
“惑。”喻珵買的吹風機聲音不大,足夠她和閨蜜繼續聊天,“談惑。”
“這名字……嘶,怎麼那麼熟悉?”
“你們認識?”
葉枕當即否認:“我要是能認識那種人才牛了。我就是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談惑……哪個談?”
喻珵還真不清楚,猶豫著說:“言字旁的那個譚?惑應該是疑惑的惑。”
“嘶,你等我想想啊。我想想,我肯定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我肯定——”她猛地一拍桌子:“我靠!談惑!”
“你認識?”
葉枕有些激動:“就那個談惑啊!那個——”
喻珵等了她兩秒,“哪個?”
“……”
喻珵還以為她掉線了,“喂?”
“額,等下,有點、有點卡。”她慌裡慌張的,手機似乎都磕到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說:“喂?這會兒能聽到嗎?”
“能。”
“我剛剛、剛剛說到哪兒來著?”
“你說你倆認識。”
“不是,誰跟他認識!”葉忱拔高聲音反駁,“我就是知道他這個人!就那臭名遠揚,作惡多端的勁兒,我一時沒想起來而已。”
“噢。”喻珵說:“說不定等以後有機會,你還能見到他。”
“不是等等。”葉枕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說話一陣一陣的,“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喻珵你說清楚,什麼叫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他,你乾什麼了?”
喻珵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乾什麼了?你不是在財經類板麵乾的嗎?采訪這些什麼總的啊不是很正常的嗎?”
“你!”
“我?”
葉忱暗暗咬牙:“你說得對。”
喻珵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了,原諒她粗線條的神經終於要對上現在的情況了,“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還不是你提到了這個人。”葉枕很會甩鍋,也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不是什麼好人,你記得離他遠點,省的招惹一身麻煩,到時候甩都甩不掉。”
喻珵點頭:“我知道。”
她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像談惑那種出身的人,怎麼也不會和她這種平民百姓扯上關係。
“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兒來著?”喻珵想起來了,“抽到什麼?”
“額,沒什麼,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你確定?”
“確定確定——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不想說,喻珵也就不在繼續問了。葉枕不會害她,這件事對她來說一定隻有益處。
“你也早點睡,晚安。”
電話那頭,葉枕心有餘悸地掛斷電話,拍著胸脯回神,嘴中仍在念念有詞著。
“怎麼了?”
她嚇了一跳,不滿地拍了男人一下,“你乾什麼?”
男朋友有些無辜地望著她,示好似地舉了舉玻璃碗,“我看你在發呆。”
“我在思考。”
“思考什麼?”
葉枕看了他一眼,哎呦著上前,將他從床上推開,“跟你沒關係,睡覺去。”
“真沒事兒?”
“沒事沒事。”
房門被重新關上,葉枕盤腿坐在床上,和目,以做練攻姿態長舒口氣。
四五秒後,她猛地睜開雙眼。視線炯炯有神,寫滿堅毅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