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彆扭了(1 / 1)

未易是相逢 鮥驚水 3349 字 3個月前

荊戈的那點小綺思很快在第一次換藥後被打擊到無影無蹤。

隋嘉葉小心翼翼地檢查手術後每一道傷口的情況,戴著口罩,隻露出兩隻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凜然。

因為對方足夠專注,他放開膽子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雙眼睛,莫名想起當年課本裡讀過的一句話。

“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如白水銀裡養著兩丸黑水銀。”

那雙眼睛很少再笑得月牙彎彎,可他記得那雙眼睛曾經幾乎無時無刻不充盈著柔軟的笑意。

“有點疼,忍一下。”

職業化的聲線裡,總歸聽得出幾分溫情,這讓荊戈嘴角忍不住有些上翹。

可惜,隨即,這抹促狹而得意的笑,便被一聲響徹病房的慘叫聲取代。

隋嘉葉搖搖頭,手下的動作卻不停,她用鑷子穩準狠地刮掉傷口滋生的腐皮爛肉,較深的傷口甚至能聽見金屬刮擦筋骨的聲音。

在第一聲吼叫破防以後,荊戈狠狠咬住牙關不再允許自己發出第二聲喊聲。

“疼就好出來,沒什麼丟人的,這種疼在疼痛等級上來說絕對在8級以上,甚至達到10級,跟生孩子差不多了。”

荊戈齜牙咧嘴,被戳了麵子一樣不肯服輸,“我也沒生過孩子啊。”

“那接下來這種,可能比生孩子還要疼了。放心,我不會笑話你的。”

說這,隋嘉葉將酒精棉浸潤進傷口進行消毒,酒精解除皮肉的瞬間,荊戈再沒法忍受,一米八的大高個淚水直接噴湧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隋嘉葉,算你狠!”

一臉無辜的隋嘉葉在內心深處笑了出來。

第一次換藥足足廢了一個多小時,荊戈就像經曆了一場淩遲般的酷刑,汗水淚水混在一起,死屍一樣癱倒在床上。

隋嘉葉摘下口罩,用手理了理耳邊被汗浸濕的幾縷碎發,看著一臉生無可戀表情的荊戈,突然生出些慶幸來。

隨即,這種慶幸變成一種微微的疼痛紮進她的心臟,她差點,就要再經曆一次那種無法承受的撕裂和痛苦。

第二天,因為病房緊張,荊戈被轉到一間外科處置室臨時改造的單人病房。

醫院派了一位男護工承擔護理他的責任,晚上就睡在房間裡另一張簡易的陪護床上。

隋嘉葉作為他的主治醫生,每天都要來給他檢查傷情,清理傷口,防止感染。

接連幾天的上藥都如上刑般慘烈,隋嘉葉雖然已經儘力輕手輕腳,但必要的步驟她一點不敢馬虎,大腿處傷口最深,她要小心翼翼用鑷子挑乾淨傷口邊緣的腐肉,再用酒精浸潤消毒,每每荊戈都要咬緊牙關才能不喊出聲來。

更難的,是要克服自己的難堪心理,把自己的關鍵部位遮蓋的嚴嚴實實才張開雙腿,由她擺布。

其實沒有任何的用處,他照舊每天要被看光光。

等處理完身上的傷口,他的臉幾乎要像番茄那樣紅了,偏偏這時,隋嘉葉還要來處理他臉上的幾道傷口。

柔軟的鼻息透過口罩掃過他熱度驚人的臉頰,換來隋嘉葉毫不留情地幾聲嘲弄。

“荊戈,我是醫生,每年看過的不下幾百人,你們的身體在我們眼裡,就是一層皮膚一層肌肉包裹著的骨骼和器官,和豬狗貓是一樣的。”

荊戈氣急敗壞地彆過臉不讓她繼續上藥,下一秒卻被她掰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藥粗暴地擦到臉上。

剛開始,護工都是大氣不敢出地陪同全程,後來也察覺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太一般,索性換藥的時候找個借口出門,留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

一個多周的朝夕相處,是他回國以來兩人相處最長的時間了。

被隋嘉葉嗆多了,荊戈也逐漸克服了羞恥感,心裡防線日益強大,並試圖至少在言語上占據上風。

“啊,你輕點。再像昨天那樣下狠手我可喊人了。”

嘉葉手裡的鑷子還沒沾到傷口,他便開始忸怩起來。

嘉葉一個白眼,下手照舊穩準狠,這廝卻果然誇張地喊叫起來。

正在附近巡視的劉主任忍不住好奇推開一道門縫偷窺,看到隻是刀光劍影的換藥場景失望離去。

走開幾步看到聞聲趕來的護工,擺擺手,“沒啥子要緊事,裡麵隋醫生換藥呢,你先去吃飯,過一個小時再進去吧。”

護工樂嗬嗬地先去吃飯了。

換完藥的隋嘉葉左等右等,等不到護工回來,卻也不敢走開,隻好坐到那張簡易的護理床上玩手機。

元氣大傷的荊戈乖乖躺到床上,看著她靈巧地滑動手機屏,臉上變換著不同的表情,一會緊皺眉頭,一會喜笑顏開,一會又變得有些悲傷。

每換一種,他都忍不住去猜她看到了什麼樣的消息。然而,太多的未知讓這種猜測完全沒有依據,而她也顯然沒有與自己分享的意圖。

他不是什麼血氣方剛的男孩子了,十年,職場和商海的跌宕,讓他變得沉穩持重,喜怒更加不形於顏色。然而,他的內心深處卻逐漸封閉了起來,能激蕩他內心深處感情的人和事,依然停留在十年前的那段時間,無論是情竇初開的感情,四人組相濡以沫的友情,還是隋叔和陳媽媽溫暖赤誠的親情。

“嘉葉?”

“嗯?”她抬頭,“想上廁所?”

“不是。”他苦笑著搖頭。“我想和你聊聊。”

她眼神微動,“聊什麼?”

“聊聊這十年,聊聊過去,聊聊未來。想知道你的一切,也想將我的一切全盤托出,隻要你願聽。”

隋嘉葉看著表情有些過於嚴肅的他,忍不住以手扶額地笑了,“我要是不想聽呢?”

“那我就一直等到你想聽。”

隋嘉葉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陷入了沉默。

隨即,她笑起來,“不用等了,我現在就告訴你,這十年我過得挺好的,相信你也是,未來我們都還會好好的,各自安好。”

她利落地結束了話題,噎得荊戈一時無言以對。

“那我隻想解釋一件事。”到底不肯放棄,他盯著隋嘉葉有些冷下去的眼睛,“我和林典隻是大學同學和朋友,我們的婚姻從來實質性的內容,隻是為了幫她拿到美國綠卡選擇的假結婚”

隋嘉葉生日的時候,他曾經說過的,但不確信她是否聽清,當時她不以為然的態度讓他耿耿於懷。

然而這次,卻換來隋嘉葉忙不迭地三連避嫌:“彆彆彆……我可不想做破壞彆人婚姻的第三者。”

“這事跟你無關。我隻是告知你一聲。”他說完這句,賭氣似地翻身向內,不再去看隋嘉葉。

兩人就此沉默,隋嘉葉依舊回到手機的世界裡,卻在同一個新聞頁麵滑來滑去,失神了。

好在,飽餐一頓的護工看了看時間,返回了病房。

眼見他推門而入,隋嘉葉趁勢起身,“我還有彆的事,辛苦你好好照顧他。”

護工點頭應了,有些奇怪荊戈還在背著身,連聲招呼也不打,不過隨即反應過來。

這是倆人鬨彆扭了。護工雖然年齡大了,不太理解年輕人膩膩歪歪口是心非的感情,但對於自己照顧的這位荊總的脾性,卻是很快摸清了。

“已經走了。”

荊戈這才轉過臉來。

護工遞給荊戈自己的手機,“這是今天的盒飯,看看想吃嗎?不想吃的話我去給你找點彆的。”

說話間,突然想起了什麼,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塊舊手機,遞給他。

“劉主任讓我給你帶了部手機,是院裡找到的一塊舊手機,先湊合用吧,我把卡給你裝上了。”

他有些驚喜地接過手機,一開機,就有一連串的消息蹦出來,通話列表裡也顯示了數十個未接。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半坐起身,靠在枕頭上,耐心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