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隋嘉葉打電話給景暢，告訴她荊戈來鶴市送物資的事情。

“哇靠！”聽到對方一連驚呼。“嘉葉，你這哥哥形象怎麼跟你說的差彆這麼大。你不會之前一直是詆毀人家吧。怎麼回來柏榆也不給我透露一聲。現在從美國回來的機票一票難求，為了回來，人家真是下血本了。”

“大概是國內更安全吧。”想到這裡，她心裡突然氳起一股濃濃的失落。

“我看才沒這麼簡單。好好休息吧，一定保重自己，我還等你回來請你吃大餐呢。”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景暢趕緊岔開了話題。

掛掉電話，她看到媽媽也發來一條信息，告訴她荊戈的事情。

“你哥去鶴市了，前幾天回來還不讓我告訴你，一直忙裡忙外，我都不知道他怎麼籌到那麼多物資，你總說他對不起荊叔叔，真是誤會他了。媽在家裡等你們都平安回來，做你們最愛吃的糖醋裡脊。”

隋嘉葉看著信息有些失神，一番敲字又刪除，最後隻回複了她一個撒嬌的表情。

想到這幾天小區群有些熱鬨，她電光火石般地想起什麼，翻開聊天記錄，使勁往上翻了好幾頁，果然看到荊戈的頭像頻頻出現，而她，忙於工作，壓根沒有察覺群裡多了這麼一個人。

又看了一會，才總算看明白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疫情發生以來，小區業主群裡經常會傳一些“XX家裡出現疑似病例”的消息，真假不明，但搞得人人自危不敢外出，物資緊缺的問題越發嚴重，甚至有人在群裡求助代購或救濟嬰兒奶粉、紙尿褲。

政府和社區組織了誌願者，但是需求量大並且雜亂零散，人手短缺很多物品就算能買到也無法及時送到需要的人家裡。

荊戈隔離回家後有些看不下去，簡單寫了幾行代碼，編了幾個數據庫程序放到群裡，自動統計和匹配對接需求，簡單地說，就像相親或者交易平台一樣，賣方需要水果，可以用藥品置換，隻要簡單點擊選擇幾個選項，程序就會自動搜尋買方，如果沒有完全匹配的需求，還可以進行多輪置換。

因為這項神操作，荊戈一下子成了業主群裡的紅人，還被封為“學霸樓長”，看著群裡眾人一口一個崇拜的“學霸”“樓長”，隋嘉葉差點笑出聲來。

有了這個名頭，他更不閒著了，又組織幾個熱心的業主組建起誌願團隊，幫著政府和社區分配、運送各類防疫物資。

雖然人心惶惶，但小區業主群卻難得每天正能量滿滿，每天都熱鬨地很，大家除了互換物資，還會分享從各種渠道聽來的消息，彼此打氣鼓勁，祈禱著疫情的退散。

1402老劉：樓長啊，你結婚了嗎？我看你都是一個人，等疫情結束了，我給你介紹哦。

501小王：劉阿姨，彆偏心啊，我也單身，給我也介紹一個唄。

1201老元：老劉你彆亂拉鴛鴦譜，人家樓長有對象咧，我見過的，長得真漂亮，還是醫生呢。

1202陳璧茵：老元，你看到的可能一個是我兒子一個是我女兒，不能亂說哦。

1402老劉：就是就是，可不能亂說，陳姐，你家兒子有對象了不？

1202陳璧茵：我兒子結婚啦，女兒還單著，有合適的幫忙介紹一下呀。

1402老劉：哎呀，那可真遺憾啊。小王，你找對象什麼要求啊？@501小王

1202陳璧茵：哎哎哎，怎麼說到我女兒就自動忽略了？

下午的危重病房異常忙碌，本該休息的隋嘉葉也申請繼續支援，醫生們聚集在一起研究新設備，厚重的防護服裡人人汗流浹背。

龐醫生第一個試驗了高流量呼吸機，效果很好，血氧量很快恢複到正常水平，為打敗病毒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隋嘉葉久懸的心終於回落，繃緊的神經也得到舒緩，這時反倒感覺到了深深的疲倦，眼看病人們情況暫時平緩，她跟劉主任打了聲招呼，回臨時休息室準備小睡片刻，好支撐後半夜的值班。

脫下防護服，她已經累到無法思考，一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就沉入了睡眠。

這一覺睡了不知多久，她幾次想要掙脫沉重的睡意醒過來，但都被重新拽了回去。

最後，她被一個噩夢驚醒，一個激靈坐起身來，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黑暗中，她著急去摸手機，卻聽到對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醒了？彆急，夜班劉主任找人換了。”

她終於摸到手機，在屏幕幽幽的熒光中，看到對麵另一張沙發上，坐著的正是荊戈。

“劉主任讓我來這裡休息一會，進來就看到你了。”

劉主任也真是放心，短暫的驚嚇後，隋嘉葉也平靜下來，不由暗自腹誹。不過非常時期，這些小節誰也沒有心情多照顧。

“還早呢，你再睡會吧，或者我送你回酒店？”

的確還早，她剛剛看了一眼手機，才淩晨兩點鐘，但受此一驚，實在睡意全無。

但不想尷尬，她重新躺到沙發中。看她躺下，荊戈也重新躺了回去。

暗夜的寂靜裡，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反倒更加尷尬了。

“美國的事情處理好了？”隋嘉葉主動開口打破僵局。

“犯罪的人主動投案了，我真是被冤枉的，一個未成年的毛小子為了賺把快錢，買了點毒品準備賣，結果警察一來，一慌就扔我身上跑了。”

“難以想象毒品都能這樣扔來扔去……”

“國外真挺亂的，還是咱們國內好，那邊的事情我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這次應該就不回去了。”

“咳……”隋嘉葉被一口氣嗆到，咳了起來。

荊戈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把一直放在手邊的保溫瓶遞到她手邊，“新杯子，給你帶的水。”

“謝謝。”

“嘉葉，你知道的，跟我道謝道歉都不必。其實我一直想給你解釋，雖然我拿到了綠卡，但我沒有放棄中國國籍。隻是太多的陰差陽錯機緣巧合。現在的你還想去了解嗎？”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正準備起身喝水的隋嘉葉，嚇得後者一個哆嗦差點把被子掉到沙發底下。

“這些都不重要了，等好起來，你回美國或者帶家人回來都好，我和媽媽會一直將你當作親人。”

哪怕現在的隋嘉葉，也依舊希望荊戈獲得幸福，並且這種幸福應當也必然與自己無關。隋嘉葉看向他，那股探究的勁早就沒了，經曆過太多，她對過去的執著已經變為對當下的珍惜。

月光柔柔地照進來，荊戈看見她的眼睛睜的大大，出神地聚焦向虛空的某個點，眼角閃現亮光，他不確定那是不是一抹淚痕。

流淚的隋嘉葉，他曾經見過無數次。小時候的她，是大家捧在手心裡嬌滴滴的小公主，考試成績不好會哭、體測不達標會哭、爸爸很久不回家會哭、媽媽偶爾言語重了會哭。

他讀到紅樓夢中，賈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哭包隋嘉葉。

但重逢以來，那個小哭包卻完全變了，他不僅沒有再見她流過眼淚，連一句溫軟的話都不曾聽她說過。

這一刻，他想衝破所有的禁錮，去擁抱其實一直隱藏在他心裡的女孩。

但對方已經喝完水重新躺下，利落地翻身向內，留給了他一個疏離冷漠的背影。

“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