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真相(1 / 1)

未易是相逢 鮥驚水 3910 字 3個月前

隋嘉葉在一陣頭疼中醒了過來。

儘管窗簾被拉的嚴嚴實實,但還是有一抹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提醒她天已大亮。

她揉著太陽穴坐起身來,趿拉上床邊的拖鞋走到客廳。

景暢正將烤好的麵包從廚房端出來,客餐桌上的兩個大號玻璃杯已經被裝滿了牛奶。

“醒了?”她故作輕鬆的聲音有些奇怪,“來吃早飯吧。”

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隋嘉葉也以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們昨晚開心地唱完歌,開心地一起回家。

但當她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準備享用早餐的時候,突然間重重靠在椅背仰儘腦袋,細軟的中短發紛紛垂落,碎裂的記憶混雜著頭疼光速閃回,紮心的疼痛在驟然而至的清醒間愈發刻骨。

景暢端著湯盞倚靠在廚房門邊,靜靜看著她從仰頭哀嚎到抱頭冷笑,露出滿眼的心疼。

昨天晚上,當她從廁所出來,看到荊戈正將手機屏懟到劉伶眼前,她慌忙走過去,隻聽見他怒氣衝衝的質問聲,“劉伶,你敢說這個人不是你?”

一時懵住的隋嘉葉此時也撲過來,想要將劉伶拉走,後者卻被荊戈一把抓住了衣領,“信不信我現在撥過視頻電話去?”

“你個瘋子!“被荊戈展臂推在一旁的隋嘉葉瘋狂地嘶喊起來,“你憑什麼來管我們的閒事!你算老幾!滾啊!”

荊戈一手仍舊保持著鉗製劉伶的姿勢,另一隻手將手機屏貼到隋嘉葉眼前,“看清楚,這個渣男還有一位女友在美國。”

他的力氣實在驚人,劉伶死命掙脫隻是讓自己更加狼狽,而怒目圓睜仿若要噴出火來的隋嘉葉已經氣到話都說不出來。

景暢衝過去抱住隋嘉葉,試圖平息荊戈的怒氣,“你冷靜一下,這件事可以解釋的。”

“不用跟他解釋”,隋嘉葉紅著眼睛拉回景暢,隨即綻出一個極為挑釁的笑容,“荊戈,你算個屁啊!我願意跟誰交往就跟誰交往,我不在乎他有幾個女朋友。”

眼可見的,荊戈麵上的表情由怒氣衝衝轉為平靜,他鬆開劉伶的衣領,收回手機,冷笑道,“是啊,我恨不得你過得不好呢。你隨意,看著你被渣男玩弄我才高興呢。”

這話一出,周圍的諸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先是劉伶為自己辯駁,“我不是渣男。”隨後是沈冠走過來,一拳打在荊戈身上,“你胡說什麼呢!”

隋嘉葉的神情也在荊戈口吐惡言後變得空洞恍惚,隨即而來的是極度的破碎和仇恨,“荊戈,這句話我想問太久了,究竟是為什麼?”

圍著的眾人麵露疑色,唯獨荊戈清醒自知。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有一天突然變了一個人?為什麼昔日的深情厚誼轉瞬翻臉不認人?

答案是他想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也曾發誓永遠,永遠都不要說出來。

他對全如是說過的,“愛恨到此一筆勾銷。”

但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雙蘊含了無窮恨意的眼睛,突然改了主意。

——憑什麼要我來承擔,憑什麼不能全都毀滅?什麼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去他媽的,讓一切都毀滅吧。

“好,今天我就告訴你。”他將她猛地推進身後的包間,又以眾人反應不及的速度鎖上了包間的門鎖。

隋嘉葉的酒意在刹那間全無,她趔趄著被強壯有力的男人推搡著坐到沙發上,荊戈隨即蹲到了她的身邊,用力架住她的雙臂,迫使她的眼睛看向自己。

“我小學四年級才被我爸接回來,住進了家屬院。你還記得嗎?”

在爆發之前,荊戈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平靜,他回憶起來很多往事,很多被他可以塵封以為永遠忘記了的往事。

他想起他走進那個院子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紮著羊角辮正一個人在踢毽子的隋嘉葉。

隋嘉葉點點頭,她記得是因為荊叔叔特意領著他來過自己家介紹,還被挽留一起吃了一頓夏至的涼麵。

“跟著爸爸那兩年,是我記事以來最幸福的時光。”他看著她,但目光在陰暗的包廂裡晦澀不明,“我媽其實對我也挺好,但她還有弟弟妹妹,沒精力管我,我那個繼父總是偷偷打我,將我上學的學費拿去買煙買酒。”

“剛開始為了我媽,我還算逆來順受,不上就不上唄,就跟著朋友在網吧迪廳混,打架那都是家常便飯,每次打完架,我都不敢回家,但疼得真不是身上。”

“我其實是個挺上進的孩子,我有很多很多的夢想……”

雖然極力克製,但他的眼眶已經紅得可怕,酸澀的感覺讓他真想給自己一拳。

“所以自從爸爸將我接回家以後,我每天都感到很幸福很快樂,學習也很努力。但突然有一天,有個人到學校找到我,告訴我,我爸爸快要不行了,在醫院等著要看我最後一眼。”

“我跟著他,去了醫院,就在你現在工作的醫院,大廳好大,我們跑了好久好久才找到電梯,等到了ICU,他已經昏迷了,我怎麼哭他都不肯睜眼,怎麼哭都不睜眼……”

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再次吞噬了他所有的克製,他用儘全身力氣睜大眼睛,才沒有哭出聲來。

從那一天起,他輕易不再落淚,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

隋嘉葉的眼淚早就出來了,她從沒聽他說起過這一段,但對於失去親人的痛楚,她感同身受。

彼此沉默了很久,荊戈才繼續開口:

“爸爸死後,我隻好又回了繼父家,繼續當我的小混混。後麵的故事你就知道了,你爸去了我家,也看出我的處境艱難,給了我媽3萬塊錢,帶我回來了。我知道那錢不是給我媽的,是給我那個混蛋繼父的。”

“你們都對我很好,是太好了。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們對我,比對你都要更好,給我拿錢報最貴的輔導班,讓我吃最貴的營養餐,校服、課本你都要撿我的……”

“這些有那麼重要嗎?”在隋嘉葉的記憶裡,那隻不過是因為他功課落下太多,又恰好比她年長而已,她所感受的愛,並沒有因此減損一分,相反,除了開始有些不適應,她很快就喜歡上了有哥哥的感覺。

“是,開始我也隻是覺得你們是可憐我,但後來我就變得依賴你們了,我無數次地在心裡感激上蒼,讓我遇到了你們,特彆是遇到了你。”

隋嘉葉震驚得睜大了眼睛。

“你還記得我上高三那個除夕嗎?”

隋嘉葉搖搖頭,但並不代表她真得不記得,相反,那是她最不想記起但偏偏刻在心底的記憶。

“但我不想打擾你學習,我想再等等,等到咱們都讀大學。可就在高考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在學校裡收到的,信是匿名的,打開前,我還在想,是不是又是一封情書。”

像是毀滅前最後的寧靜,他再次露出了一絲略帶些得意又似乎自嘲的笑容。

是了,他那個時候很受人歡迎,人長的帥氣,學習成績又好,但對異性總是冷冷的,不知是多少女孩心裡的白月光。

隋嘉葉知道,一定是那封信出了問題。但她隻能等他來揭開謎底。

“信上說,他是你爸和我爸的同事,給我寫信隻是希望還原一個事實。原來那個嫌疑人早就被證明有強烈的反社會和暴力傾向,本來安排你爸去盯防,但你爸卻不肯去,我爸才臨時頂上的。後來發生什麼,你也知道了,那個人發現我爸跟蹤後,一言不合就抽刀子紮死了我爸,又自殺了。”

“所以,是你爸一直心裡有愧,才收留了我。”

隋嘉葉霎時呆若木雞,從頭到腳如同被冰水灌下。

“所以,一切都說通了,一切都對上了。”他甩開架住隋嘉葉胳膊的右手,仿佛手中正拿著那封代表正義審判人間的神秘來信,要甩到隋嘉葉的臉上。

脫離了對方的鉗製,隋嘉葉立即站起身閃到他身影罩不住的地方,試圖冷靜地說服他,“先不說那封信的真假,就算退一萬步,那是真的,我爸也絕對不會明知有危險而讓你爸去,荊叔因公殉職,完全就是一個意外。”

“對,我相信那隻是個意外!”

“你可以當麵找我爸對質,而不是一直在折磨我們!”

“我想過的,不止一次,但我也能想到他會說什麼,更重要的事,問與不問有什麼區彆呢?你捫心自問一下,換作是你,還能夠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嗎?”

“也許那根本就不是真的呢。”她囁嚅道,“我從沒聽我爸說起過,如果真是那樣的,他沒必要到死都不肯說。”

“我後來去警察局問過,趁一個晚上,隻剩一個值班的警察,我旁敲側擊問了好久,他才偷偷暗示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隻是局裡嚴令禁止大家討論。嘉葉,隋叔那個時候已經是副局長的接班人了,誰敢說他的不是。”

“太荒謬了。”她邊說邊倒退至包間門口。

“更荒謬的你知道是什麼嗎?就因為那天是你的生日,你爸為了給你過生日,放棄了自己的職責,搭上了我爸的命。”暗影中男人的眼睛彷佛噴出了炙熱的火焰。

在被徹底吞噬之前,隋嘉葉拚命扯開門鎖,狼狽地跑了出去。

門外隻剩了景暢、劉伶和沈冠。

景暢立即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隋嘉葉,隻見她雙眼木然,滿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