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鐘,飛機在葵市機場降落,在顛簸行進的最後時間裡,解除飛行模式的電子設備們發出各種各樣的通知提醒,混雜著安全帶被提前解除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已經按捺不住試圖起身提前打開行李架,被乘務人員一遍一遍地提醒製止。
機艙門打開了,早就擠在通道的人們魚貫而出,臉上無不展露著焦急或興奮的神情。
坐在頭等艙第一排靠窗位置的荊戈,卻不著急著出去,兩眼放空地望著窗外,一直等到最後才起身拿了隨身的背包出艙。
沒有托運的行李,他繞道走過時遠遠就看到接機口已站滿了人,有人舉著誇張的接機牌,有人懷抱著大捧的鮮花,他試圖去尋找記憶中的身影,但視線逡巡兩圈,都沒有找到任何相似的影跡。
手機在此時震動一下,他觸亮屏幕,是同時進來的兩條信息。
隋嘉葉:紅色接機牌右手邊,我看到你了。
林典:你回國了?!
他抬頭看向紅色接機牌,上麵寫著巨大的歡迎詞,但並不是屬於他的名字。視線瞟向右邊,站著一個正在打電話的女人,看到自己立即用力地揮手示意。
一身運動連衣裙勾勒出高挑曼妙的身姿,腳踩一雙白色帆布鞋,齊耳短發俏麗明媚,淡淡的妝容下顯得元氣十足,一切那麼熟悉,但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卻那麼陌生,特彆是那雙堅毅的眼睛,讓他竟然生出幾分怯意。
荊戈壓下心底的波瀾,快步走向她。
對方已經掛了電話,迎向自己。
“歡迎矽穀精英衣錦還鄉。”女人略帶調侃的聲音讓他覺得陌生。
“嘉葉?真的是你?”
對上荊戈那雙驚訝的目光,隋嘉葉強忍心裡的敵意和彆扭,故作灑脫道,“如假包換。”
看到荊戈隻帶了一個背包,她垂了眼,再抬眼又是一個標準的笑容,“東西不多啊。”
荊戈訕訕,“還有一堆事等著處理,最多能呆一周的時間吧。”
“走吧,媽一直在等你呢。我還有一台手術在排,路上給你詳說吧。”
荊戈跟著她走到不遠處的停車場,幾聲清脆的解鎖響音後,一輛白色旅行轎車上的反光鏡緩緩伸展。隋嘉葉伸手拉開後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車內乾乾淨淨,真皮座椅連坐墊靠背都沒有裝飾,也沒有常見的香薰或掛飾,不像女孩子的車,倒像是他自己的風格。
隋嘉葉坐到駕駛座,扣好安全帶,想了想回過頭來看他,“也不著急這一會,坐了這麼久飛機肯定累了,先去休息會吧,倒倒時差,我媽這會狀態不錯,等休息好了再見也不遲。”
她習慣抿嘴笑,但從眼神到笑意都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她的話雖是商量,但語氣又似乎隻是告知。
荊戈的頭暈地厲害,大概是倒時差的緣故,他直到現在還沒有腳踩大地的踏實感,搖搖晃晃得好像還在夢裡。
隻剩本能地回答。
“我不累,先去看媽媽吧。”
“也好,那就先去醫院看我媽,然後去休息或者吃飯,不嫌棄就暫時住我家,也可以住酒店……”
隋嘉葉繼續跟他商量後續的安排,但到他耳中那些話好像都飄散了,他無法集中精神,隻能恍惚地一遍遍說“好”。
隋嘉葉有些不友善地擰起眉毛,但也不再多說,回身啟動了汽車。
一路無言。
隋嘉葉專心開車,除了開始的寒暄,荊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在後座閉目養神。
然而,安靜的氛圍下,他的內心確在翻江倒海。摻雜了仇恨、變故、欺騙的記憶,像被強行打開了封印一樣,不受控製地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緒。
一個急刹驚擾了他,將他短暫拉出凝視的深淵。前座傳來一聲“抱歉”,溫柔一如春水,冷漠一如冰雪。
他終於忍不住,喊出了聲。
“隋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