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首次漁村改造友好磋商會。
老蔡、老錢西裝革履,守住過久休閒日子,放縱自己,隱隱有暴露之象的大肚皮,端坐談判桌兩端。
而本該現身在談判桌上的兩位年輕總裁,則躺在骨傷科的豪華 VIP套間裡,完全不友好不和平的掐得不可開交。
“三天了,”值班管房醫生在口袋裡焦慮得啪啪啪按著自動筆帽,氣若遊絲,一臉頹唐,發自內心抵觸查房,“新來的VIP病人是完全沒把我們這當醫院啊。”
護士長點頭:“倒像是在玩對戰遊戲,我們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練級NPC。”
嘀嘀嘀,嘀嘀嘀,VIP一呼叫,VIP一呼叫。
又來了,又來了,值班醫生護士執手相看淚眼,走吧,NPC又該上場冒情景對話氣泡了。
一如他們所料,推開門,隻需要一句“怎麼了”,其餘無需他們多說多做,裡麵的玩家就跟開了閘的水龍頭似的,自動瘋狂輸出,關都關不住,強迫他們多聽多看。
“醫生來得正好,來來來,麻煩最帥氣的醫生診斷診斷,我橫斷傷的脆弱脖頸,是不是被氣到失去反/射/了?” 率先發難的是法刺玩家蔡瑾夢,她主打脆皮但輸出傷害極高。
一開口,就能把戰況讀條拉滿,隨機抽取,嚇死在場其中一部分醫護人員的程度。
值班醫生不幸被抽中,硬著頭皮上手,仔細查體。
“腦震蕩又不是C5、C6骨折,哪來的什麼神經線受損?少在這裡危言聳聽。”血厚到一定程度的邊路戰士錢洛岱,哪怕肋骨斷了兩條,也依然謝絕護工幫忙,放下手中書本,獨自硬撐著坐起身來,覷了眼誇大其詞的蔡瑾夢,毫不留情火力輸出。
“我就不能是遲發/性/損傷嗎?畢竟為了救你,我造了大孽了!”天旋地轉的頭暈、滔滔不絕的嘔意,蔡瑾夢放下手機,背誦剛查到的症狀名詞。
“行為或者情緒的改變,也是腦震蕩症狀的一種。”值班醫生手往兩邊一壓,以示公平公正公開的安撫。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蔡瑾夢新總裁上任,今天本該首次閃亮登場,結果車禍入院查出腦震蕩,為了穩妥起見,醫生要求她留院觀察一周。
痛失上漁村晚間新聞機會的她,現在對錢洛岱怨氣尤為巨大。
對麵床的罪魁禍首,不但不反思內疚,還大言不慚:“我不是都要求跟你一個病房,關心你照顧你了嗎?”
他照顧什麼了照顧?請的護工都是擺看假人?
尤其是,吃不能好好吃,睡不能好好睡,動不動就yue yue yue,錢洛岱就在旁邊笑看著,她一個仙女,不要麵子的嗎?
想到這些,頭就暈得分外厲害,像頭皮緊了一圈的脹痛,人就暴躁想要吃人。
“醫生,我頭痛。”蔡瑾夢可憐巴巴的眨著眼。
“頭痛,也是腦震蕩症狀的一種。”錢洛岱攬過醫生的活,“給她開個複查頭部CT,看看有沒有延遲出血,要不要先把她頭發剃了,萬一檢查完需要開顱,能節省點時間。”
“少詛咒我!”
“是你先說的頭痛,腦震蕩頭痛可大可小!”錢洛岱拍拍手邊的書。
一旁的護士長看著這兩個成年人縮智縮成這樣,十分肯定不是車禍的錯,錯的是他們醫院離車禍現場實在太近,才接收到兩個鬥嘴精,禍害醫護人員縮壽十年。
短命警告導致她心裡憋了三天的火氣蹭蹭上漲,恨不得衝他們照臉懟:“吵什麼吵,再吵滾去兒科!”
好在腦中還記得院長對他們科室的千叮嚀萬囑咐,財神爺呐得捧著嗬護,這一季度的創收呐就看這間病房了,就這麼想著,護士長手裡的針頭一下紮歪。
“嘶——”蔡瑾夢疼成眼鏡蛇,挺起上半身。
錢洛岱聞聲下意識地閉嘴,本還想嘲笑幾句,可見她咬著發抖的下唇煞白著臉,彆過頭去,看也不敢看的怕痛模樣。
打針都怕得要死的人,是怎麼敢在撞擊瞬間,先把他往車門外推的?就沒想過會更痛?
他的心也滑了針,發脹發痛,腦中垢積的風涼話全數咽了回去。
“要麼實在不行,給她換個紫色寶寶針頭吧,麻煩護士了,謝謝。”他放低姿態請求,探出上半身,盯著護士長手上的動作。
蔡瑾夢本來血管就細,受了驚嚇有些低燒,血管更難找,又有難纏的家屬在一旁,饒是經驗豐富的護士長,也往後退了好幾次針頭,才看準血管紮對位置。
呼,幾不可聞的放鬆喘了口氣。
“少在這裡假好心!”蔡瑾夢收回紮好針的手臂,小心翼翼放進被子裡暖著,“靚女護士,他皮厚,你每天給他紮針要用力點。”
見她無事,錢洛岱搖了搖自己的手背:“我血管粗,留置針頭不用天天紮!”
氣到的何止蔡瑾夢。
護士長涼涼地看了值班醫生一眼,可惡,要怪就怪值班醫生,沒事跟錢洛岱攀談什麼。
當然更怪錢洛岱太學霸,呆在醫院沒事乾,隨口說無聊,借了值班醫生的考證學習資料,才兩天功夫,對治療流程總結得一套一套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蔡瑾夢本著吵架不能輸的勁頭,也跟著一知半解了流程。
這間VIP病房,給醫護人員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還不算完,兩人消停沒一會兒,蔡瑾夢窩在被子裡,捧起手機發膩死人的語音:“旺旺哥,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
錢洛岱豎起耳朵聽了好幾句,終於忍無可忍。
黑著臉招手,叫護工:“麻煩幫我把收納櫃裡的扁盒請出來。”
“砰”的用力砸在病床小桌板上,“啪”的特意正對著蔡瑾夢方向打開。
連醫護人員都心臟抖兩抖,蔡瑾夢不可能裝聽不見:“旺旺哥,你先好好開會。”
她醞釀一場暴風雨,要來得更猛烈一些,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醫護人員立在旁邊,山雨欲來被波及,搶先倒起寒毛,完了完了,又要被迫圍觀這兩小學生吵架了,這不比連軸班三天兩夜還倒黴?
醫護貼著牆踮起腳準備躲避暴風雨的節骨眼上,病房門開了。
要相信科學,救苦救難的不止觀世音,還有打扮考究的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挎著包抖擻大跨步,手裡還拎著兩個水桶大小的套著橙色外皮的保溫桶。
好強的臂力和氣勢。
小學生跟見了班主任似的,立馬偃旗息鼓。
醫護人員趁機:“那你們先好好休息。”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阿夢,趁熱喝這個湯,奶奶專門燉給你補腦的。” 奶奶笑眼彎彎,徑直走到蔡瑾夢床邊,誇誇擰開保溫桶,把湯倒進吸管杯,吸管往蔡瑾夢嘴裡一塞,動作一氣嗬成。
“小錢你也喝啊,加了藥材很補的。” 奶奶誇誇擰開另一桶。
護工上前,殷勤替錢洛岱接了過去。
“奶奶有心了。”濃厚的中藥味撲麵而來,還有掩不住的腥氣,差點沒把錢洛岱熏得跟蔡瑾夢一樣想嘔。
他屏住呼吸,勺子在湯裡撈了撈,撈到黏糊糊的、阻滯勺子的、奇形怪狀的、滴滴答答的食材,這湯居然比八寶粥還稠,不太像是能用吸管吸出來的樣子啊?
探究的目光若有似無地飄向奶奶。
奶奶自然不瞎,坦然迎上,解釋得用心良苦:“你那份,可是漁村獨家秘方,我一早就給你煲上的,添子添福湯,你放一百個心,村裡的後生仔都喝過,包管用的。”
他一個斷了兩根肋骨的人,遵醫囑做不了俯臥撐,喝不了一滴壯陽的湯。
尤其是,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湯裡的食材一旦還原,大概率是什麼雄性動物的繁殖器官,怎麼下得去口?
原來是添子添福湯,蔡瑾夢咧著嘴,永遠忘不了隔壁阿黃喝完食盆裡偌大一碗,上躥下跳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足足三天之久,跟永動機似的興奮,全村家貓下崗。
對麵床的錢洛岱麵部逐漸扭曲,蔡瑾夢咬著喝湯的吸管,如願憋笑憋到發抖,抖到暈眩襲來,她趕緊扶住自己的頭,生怕把腦花搖散了,二次腦震蕩。
她吐出吸管,不忘助力幫腔:“腦~公,看來奶奶對你期望值很高啊,這湯可得大口大口喝,才算不辜負奶奶早起的一番苦心。”
故意拱火的勁兒,讓錢洛岱恨得牙癢癢。
錢洛岱放下保溫桶,正好放在扁盒邊。
奶奶果然被扁盒吸走注意力,站起身挪了挪:“哎,這套首飾......”
“是我的,”蔡瑾夢想起這茬,迫不及待請求長輩,“奶奶幫我拿過來嘛。”
“嘖嘖,” 奶奶湊近看了看,“嘖嘖,這老料,這尺寸,是你買不起的東西。”
錢洛岱不經意浮出一絲笑,無奈班主任後腦勺也長眼睛,殺熟也殺生,扭頭看向錢洛岱:“也不像是你會送她的東西。”
抱重孫的急切,凶猛贏過了女人天生對珠寶的喜愛。奶奶把保溫桶塞回錢洛岱懷裡,溫柔又殷切:“喝吧,再不喝涼了。”
死一般的寂靜。
“奶奶,”錢洛岱十分為難,“不瞞你說,其實老錢早你一步,給我們......給我,從國外請了個生殖醫療團隊。”
旁邊笑得正爽的蔡瑾夢頓覺大事不妙。
錢洛岱目光果然瞟了過來,眼神戲比專業演員還足,深情演繹:“團隊前兩天就落了地,隻是我沒護好阿夢,先帶著她受了苦。”
眼神裡三分纏綿六分心痛一分惋惜,加起來十分遭蔡瑾夢yue。
“那這也不能怪到你頭上啊小錢,大晚上的,連著遇到兩起醉駕,怎麼能算到你頭上。” 奶奶是明事理的好奶奶,哪能不分青紅皂白,她可是多方求證過事情經過的。
雖說勞心勞力準備的老火靚湯,有些可惜,雖說一晚上在同一條路上遇到兩起醉駕,有點神奇。
但她是合過他們八字的,錢洛岱不克妻。更何況,孫女婿胸大屁股翹的樣子,應該也用不上這湯......吧?不就是看中孫女婿這一點,她才肯去替他們合八字?
“還是彆浪費吧,中西醫結合療效更好。”蔡瑾夢添了柴,不肯罷休。
好像也對,奶奶眼睛亮光重閃,又燃起了希冀。
“其實奶奶還是應該怪我,” 錢洛岱一下一下擰緊保溫蓋,像是在擰誰的脖子,“剛出來的調查結果,是有人企圖買凶殺人。”
奶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