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但夜鶯不來 且行之 3971 字 3個月前

於喬手托著腮,認真地聽著,說,他是個好人。

吳姨說,是啊,他是個好人。後來他給的東西越來越多,有時候還會把鎖打開,讓我上去領,其實我知道,他是看我可憐,想讓我上去透透氣。我們會在甲板上站一會兒,他還會吹笛子。我知道他是山城人士,叫李民生,家裡有個妹妹,和我一樣大。

於喬幾乎看到,兩個年輕人站在一起,一望無際的大海被暮色染得金黃,甲板上的風景,可以是湛江,海南,馬六甲海峽。

於喬問,他長得帥嗎?

吳姨被她逗笑,年輕人愛美又直白,正如她當年的驚鴻一瞥,心就亂了。

她說,他長得很好看,眼皮很雙,哪怕看一隻海鷗都覺得深情。

於喬壞心眼地又問,那他帥還是池晏舟帥?

吳姨噗嗤一笑,吃一口茶,不作回答。

於喬說,看來是他帥。

吳姨說,晏舟是我從小看到大,在我眼中,沒有哪個男孩子比他更好看,他讀書那陣收到的情書都是一摞一摞的,誇張來講,多得可以拿去糊牆。

於喬笑得眉眼彎彎,說,真看不出來。

她又問,你們發生什麼故事嗎?像泰坦尼克那樣?

此時不知哪裡鑽出一隻野貓,毛色灰白,豎著尾巴跳上窗台。

吳姨說,兩個人都年輕,又在那樣的環境下,很難不發生什麼吧。

於喬了然,哦~你們私定終身。

人老了,害羞不再會臉紅,隻是笑笑。

於喬問,後來呢?

吳姨說,後來有天,林嫂子開始便血,也染上了痢疾,林家阿哥央求我,讓我同民生求情,把嫂子送到船上麵去治療。阿嫂縮在角落裡,十分可憐。他們一路也算照顧我,我不忍心,便向民生求了情。民生也同意,第二天就下來和我一起,想把林嫂子抬上去。可是船艙打開的那一霎,就像開了鬼門關,很多隻手都往上爬,民生慌了,想喊其他船員過來,卻被拖進了船艙底下。他們把所有的不滿都怪在他身上,從他身上搶鑰匙,我跪著求他們住手,求林家阿哥幫忙,但是都沒用。他們連我也一起打罵。等我醒來後,衣服破了,船已經靠岸,民生不知蹤跡。

四周安靜,隻有八哥偶爾發出“啾啾”的叫聲,於喬的眼前像過了一部電影。

吳姨有一瞬間的哽咽,眼中閃過一絲水光。

於喬拿一張紙巾遞給吳姨,吳姨卻笑著擺了擺手,說不用,隻是柳絮落進了眼睛裡。

哪兒還會哭呢,眼淚早就流乾了。

吳姨說,憋了大半輩子,心裡總算輕鬆了。

於喬心裡酸澀,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有追問她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就像沒有問,為什麼阿婆的兒子會因為流氓罪進了監獄。

每個人都像是一本書,年紀越大,經曆的越多,書上的字就越多。吳姨這本書即將完結。於喬看到書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由濃轉淡,最後化為塵埃,飄散空中。

於喬說,都過去了。

吳姨說,偌大船艙,隻剩我一人,沒了林哥林嫂,我也再無去處,隻能躲在船艙底下,跟著又回來了。船到香港,我上了岸,想去香港求生活,後來遇見一位貴婦人,她憐憫我孤苦無依,便帶我回家,給我治病,教我識字。那就是晏舟的奶奶。

陽光照在身上,暖得發燙,於喬心裡湧出一股莫名的感動。

於喬問,那你和李民生再相見過嗎?

吳姨回答,緣分太淺,再沒見過。從前他說過,等我們老了,就回山城老家,建一棟二層小樓,院前種桃樹,擺兩張搖椅,聽孩子們唱兒歌。他還教過我一首:星兒星兒亮晶晶/一哈兒多一哈兒稀/數來數去數不清/好像地上螞蟻兵。你小時候也唱過嗎?

於喬搖頭,說,沒聽過,但我會彆的。比如:胖娃胖嘟嘟/騎馬到成都/成都又好耍/胖娃騎白馬/白馬騎得高/胖娃耍關刀/關刀耍得圓/胖娃吃湯圓/湯圓luei了/把胖娃氣飛了。

於喬用標準的方言念兒歌,生動詼諧,引得吳姨發笑。

兩人正談得儘興,院子門被推開。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池晏舟走進來,問。

“你不是說有事來不了嗎?”於喬欣喜。

他走過來,雙手搭在她肩上,隨意地按著。

“還想著早點來帶你玩,怕你無聊,看樣子是我多慮了。”他笑道。

於喬笑著打他一下,就被他單手捏住手掌。

吳姨得知池晏舟已經吃過飯後,不便打擾二人,就回了屋。

“想我沒?”池晏舟問。

戀愛中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小彆重逢之後總會問一句“想我沒”,不管對方想沒想,反正顯得自己是個多情種。

於喬其實還有些計較他和徐瑩的事情,故意不作答,而是反問:“你呢?”

他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臉:“我在問你呢。”

於喬握著他的手,眨巴著眼睛存心作對:“我也在問你呀。”

“小東西學壞了。”池晏舟勾唇一笑,反手擰著她的雙手舉過頭頂,將她的整個背都壓在桌子上。

“你快放開,一會兒被看見了,像什麼話。”於喬飛速打量四周,眼珠骨碌碌轉得極快,像是做賊。

家中除了吳姨,還住著廚師、保姆好幾人!

可池晏舟偏偏要逗她:“看見怎麼,又不是偷情。”說著,索性將她拉到腿上坐著。

桌上菜碟還未收完,白瓷碟中,剩幾顆剝過的毛豆。於喬不慎碰到,乾脆抓了一顆塞進他嘴裡:“你快閉嘴吧!”

池晏舟細細嚼著,壞笑著捏一顆豆子放進她的領口中。隻見她粉妝玉琢,皓齒朱唇,嗔怪地瞪他,敢怒不敢言。

他玩心大起,隔著薄薄的麵料碾壓。

“還頂嘴嗎?”他問。

豆子順著胸前的曲線流動,一個沒拿穩,掉落進內衣裡。

“池晏舟!”於喬紅著臉喊道。

她扭動身體想要站起來,但他卻抱著她的腰,不許。

“聽話點,彆亂動。”

他倒是很好心,兩指挑開她的領口,送入一陣風,再隔著衣服將內衣一拉。上麵的力道一鬆,一顆豆子順勢滾下,落入他的掌中。

“看,這不就拿出來了。”

一顆碧綠的毛豆,被揉得表麵發皺。

他低頭,叼住那顆碧綠的豆子,渡入她的口中。動作嫻熟得如古時眠花宿柳的浪蕩公子哥。

於喬被迫承受,卻無力計較。

北京老式四合院的夏天,紅牆灰瓦,光影搖曳,仰頭可見一方湛藍的天。

院內種一株垂絲海棠,今年花開得較晚,粉花綠葉在風中蕩漾,盈盈墜墜,風情萬種。花下美人粉麵含春,雙眸微閉,腰肢無力地搭在他的手中。

池晏舟突然想起那一日,她眼神無辜,問他貴妃醉酒怎麼是粉戲呢。他垂眸看向懷中人,發絲微亂,臉頰緋紅,應如當年沉香亭中楊貴妃,酒酣未醒,鬢亂釵橫,好一幅海棠春睡圖。

他心中一蕩,抱著她往屋裡走去。

房間沒開燈,窗簾緊閉,像在夜晚。兩人在門旁糾纏許久,每挪動一步,都萬分艱難。他伸手去牆上摸開關,卻被她一把抱住胳膊。

“彆……不要開燈。”

黑暗中一聲輕笑,像是看清她的擔憂。

“還怕呢?你身上哪兒我沒見過。”

於喬說:“不要。”

兩人便摸黑往床邊走。床下裙子,襯衫,西褲,內衣,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床上兩具模糊的身體纏繞一起。

四周都是黑的,安全的,也是唯一的。

一切平息之後,於喬枕著他的手臂,看著天花板發呆。

他難得沒有抽煙,轉頭凝視她,手指在她的鼻梁上滑動。

“在想什麼?”他問。

黑暗中,他的聲音更顯得繾綣溫柔,讓人有種可以相濡以沫一生一世的錯覺。

“你愛我嗎?”於喬問,扭頭與他四目相對。

池晏舟覺得好笑。

“怎麼突然問這個?”

於喬不說話,但她的眼睛很亮,讓人不忍心叫這雙漂亮的眼睛染上一絲陰霾。至少在這一刻是這樣。

池晏舟笑了笑,伸手將她攬了攬,說:“當然,不然為什麼會和你在一起。”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昨天馮老師叫他回去,說是陳家那位回國了,讓他收收心,至少在麵子上過得去。他答應了。

但今天早上醒來,拉開窗簾,看見外麵有一隻黑色的鳥兒飛過,他突然就想起了於喬。人家也算大老遠的來,他又把她丟一邊的話,似乎有些殘忍。

“相愛又不一定會在一起。”於喬說。

池晏舟撐起身,饒有興趣地俯視著她,問:“為什麼這麼說?”

於喬其實想問他也愛過徐瑩嗎,但她沒有開口,反倒是和他聊起了吳姨的那個故事。

池晏舟說:“你和吳姨還挺投緣,她居然願意給你講這些。”

於喬點點頭,央求他:“你讓人再打聽一下唄,看看李民生到底在不在世,不然還可以圓吳姨一個心願。”

池晏舟冷笑:“根本就沒有李民生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