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1 / 1)

奶茶沒有喝成,謝沛然一個人回了三沂大學。

那天溫拂容承認後,謝沛然轉身就走,沒有給他任何挽留的餘地。

直麵黑曆史事件的中心人物,任誰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而謝沛然沒有這個勇氣。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司澤嗅到一絲明顯不同尋常的氣息,他轉身小心翼翼地問:“柒柒……剛才那個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嗎?”

溫拂容扶住門框,整個人都有點脫力,他注視著謝沛然離開的方向,緩慢地搖頭。

“很快……就不是了。”

溫拂容很想給謝沛然發消息,每隔五分鐘便起一次解釋的念頭。

但他不敢發。

他怕發出去會收到被拉黑的提示信息。

或是,被刪掉的提示信息。

不想看到,不敢看到,所以寧可在無期徒刑裡煎熬著,讓絕望一點點漫過頭頂。

溫拂容從醫藥箱裡翻出碘伏棉簽,右手指用力一扯,棕色的液體便順著透明細管往下滑,沁得棉簽頭變了顏色。

液體漫出,棉簽頭吸了水,飽脹得往下墜。

溫拂容卻隻是看著,睜著烏漆漆的眼,一動不動。

麻小輝打完遊戲,走過來看了一眼,連忙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喊道:“喂——你快塗啊,等會兒碘伏水滴下來了!”

“……啊。”

被人用力一拍,溫拂容才像清醒過來一般,垂著眼,慢慢卷起褲腿,一直卷到膝蓋上麵,露出破皮腫爛的部分。

麻小輝看他直接拿起棉簽就要塗,在他耳邊罵道:“艸!你是真不怕疼死啊哥!”

“你好歹拿清水洗一洗,或者拿紙巾弄乾淨上麵的血吧?!”

溫拂容拿棉簽的手在空中一停,然後,不顧麻小輝的罵聲,直接摁了上去。

喉嚨裡發出氣聲,他下意識緊皺著眉,痛楚在棉簽碰到傷口的那一瞬間被放大百倍。

痛得五感麻痹,手指蜷縮。

他才放下棉簽。

麻小輝:“……”

溫拂容對他笑笑,似乎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拿紙巾卷好棉簽,拜托他去扔掉。

麻小輝抱臂在一旁,冷著臉說:“現在知道疼了?不想走了?”

溫拂容:“勉強還是能走的,沒摔到骨頭。”

麻小輝接過東西,冷哼一聲:“走個樓梯你都能摔,一摔四五階,你最近怎麼回事,老是走神。”

“失眠沒睡好?還是乾嘛了?”

另一個舍友探出頭來,若有所思道:“有點像你當初失戀的樣子,你當初跟趙語桔分手不也是這個狀態?”

麻小輝:“我是分手,他又沒分。”

“……差不多分了。”

宿舍一時安靜下來,寂靜無聲。

說錯話的舍友愣了下,脫口而出:“不是,什麼叫差不多,到底分沒——哇!麻子你打我乾嘛?”

麻小輝瞪了他一眼,叫他閉嘴。

然後慢蹭蹭地挪過去,開了瓶可樂遞給溫拂容:“兄弟,額……喝點汽水吧,喝點汽水緩緩……”

“我沒事。”

溫拂容接了可樂,視線停在紅色的瓶身,是可口的。

恍惚又想起在美宜家時,謝沛然坐在對麵,臉上揚著慵懶的笑,聲音停在耳畔:“對家啊。”

像片羽毛,撓過耳朵尖。

眼睛一眨,溫拂容的意識回籠,那點回憶散去,現實的苦楚再次湧上心頭。

其實也才幾個月的時間。

可樂剛買沒多久,還有些冰,溫拂容擰開,冰甜的氣泡在口中噗呲炸掉,帶著微麻的刺激。

麻小輝看他喝了,便斟酌著開口:“你們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他拍拍溫拂容的肩膀,一臉語重心長,像個戀愛方麵的長輩:“兄弟,有問題,我們就及時解決,這樣一個人苦想著是不行的。”

另一個舍友點頭道:“是啊,可不能學麻子,他就是這麼搞砸的。”

“……”

麻小輝忍了忍,繼續耐心說:“隻要沒犯原則性錯誤,其實都還是可以挽回的,你這也才談了幾個月,按理說剛過熱戀期,一般餘溫尚存……”

舍友:“但你跟趙語桔不是一個月就分了嗎?連熱戀期都沒……”

麻小輝又忍了忍,沒忍住,轉過頭去破口大罵:“艸!張梓傑你循環寫不寫了?哪那麼多屁話!非要老子告訴你趙語桔喜歡女的你才滿意啊!”

“老子被綠了!當同夫了!行了吧!”

張梓傑:“……”

溫拂容:“……”

張梓傑眼神同情:“兄弟你……”

溫拂容拍了拍麻小輝的肩膀,轉頭拿了瓶新的可樂塞進他手裡,然後斟酌著用了一句網絡名言。

“在結婚前發現一律算作喜事。”

溫拂容輕聲歎著,言語溫和憐憫:“想開點,彆難過。”

本來是想安慰彆人,讓彆人彆難過的麻小輝:“……”

意外被揭開情傷,麻小輝陪著溫拂容一蹶不振,整整一個下午都在角落裡枯萎凋謝,被愛情往事折磨得傷心欲絕。

張梓傑看不下去,隻好走過去拍拍縮成蘑菇的麻小輝,溫和道:“世界上有個地方,去那裡你肯定能得到圓滿的答案。”

麻小輝:“……什麼地方?”

張梓傑言簡意賅:“泰國。”

麻小輝:“……”

張梓傑:“就是你的身體可能會有點不圓滿。”

麻小輝:“……”

張梓傑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了。

麻小輝活動完筋骨,頓覺神清氣爽,把愛情都拋之腦後,便拉起另一朵叫溫拂容的蘑菇,朝氣蓬勃道:“出去走走,散心。”

溫拂容就這麼被扯著出了門。

走到一半,麻小輝被人叫去籃球場打球,隻剩溫拂容一個人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行走。

夕陽西下,天邊浮上大片的晚霞。

晚六剛剛結束,人潮洶湧,單車響著鈴在綠葉罅隙裡穿梭。

溫拂容走在林蔭道上,走得很慢,膝蓋的傷讓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像小美人魚在刀尖上行走。

痛苦裡糅雜著歡欣。

痛苦是自找的,歡欣是自欺的。

溫拂容想著,刻意用力踩下去,大步邁過去,傷口的痛便在一瞬間抵達心臟。

“嘶……”

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喘息,本就偏白的膚色帶上病態的虛弱。

像是自虐一樣。

但是無濟於事。

謝沛然不在這裡,她在這裡,也不會因為他的自虐而高興。

她隻會無視,視線從不做停留。

晚霞慢慢深下去,高飽和度的色彩變低變暗,逐漸出現介於白天和黑夜之間的朦朧暮色。

溫拂容抬頭,看見路燈亮起,投下淡黃色的光,暈著一圈橘調。

無濟於事的話,就把事情說開吧。

她想怎樣都好,怎樣都行。

畢竟,他也該為自己的隱瞞付出代價。

這是他應得的。

在隱瞞自己是司淮的時候,在答應和她交往之前,就該想到有這麼一天。

有這麼一天,紙包不住火。

遲早玩火自焚。

溫拂容垂下眼,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劃開解鎖,手機壁紙還是溫女士的那幅彩鉛速寫。

咖啡店的前台,謝沛然稍稍偏過頭,對他笑著,眸光瀲灩。

生動鮮活至極。

……

心臟又是一陣的疼。

他彆過眼,點開微信,找到跟謝沛然的聊天頁麵,手指顫抖著打下:“我們談一下好嗎?”。

然後深吸一口氣,點下發送按鈕。

叮咚。

對麵響起微信提示音。

呼吸一滯,溫拂容抬起眼,下意識往聲音來源方向看去。

耳邊人聲風聲俱消,連心跳都停下。

謝沛然站在兩米外的路燈下,白T熱褲,一隻手插著兜,發頂至發尾都鍍上一層暖色。

她低著頭,看了一眼手機,然後抬起淩厲而妖豔的鳳眼,一錯不錯地看過來。

紅唇輕啟,吐字清晰:“行啊。”

“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