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1 / 1)

“你是滑檔了嗎?”

謝沛然隻能想到這種可能,可能他是滑檔了才來的三沂。

溫拂容彆過臉,低垂眼瞼,喉嚨裡發出一聲“嗯”。

“那怎麼不複讀?”

三十分實在是太虧了,要換作謝沛然,哪怕是自己去打工賺學費也得去。

不過複讀一年的風險也大,也不一定能保證更好。

溫拂容慢慢道:“當時覺得沒什麼必要,畢竟計算機專業不是很看學曆,92以下眾生平等……所以就沒去。”

“不過。”他笑了下,“沒想過自己可能不太適合。”

倒也正常,畢竟就那一個月的時間,也沒來得及思索合適不合適。

“你想清楚要轉,就儘力在筆試麵試拿高點分吧。”

謝沛然笑著,眸光瀲灩,一隻手試探性地放在他肩膀上:“那我就預祝你轉專業成功吧。”

應該是能成功的,畢竟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來,多少還是有點福利的。

溫拂容沒躲開,讓她放著,溫和地笑:“嗯,借你吉言。”

“不過你轉失敗也沒關係。”謝沛然伸了伸懶腰,“轉失敗就回來子承母業,繼承咖啡館吧。”

“當然你要是轉成功就……”

謝沛然停下來,忽然想到他轉專業之後就不跟她一個班了,那以後她翹課怎麼辦?

去拜托新的學委?

也行吧。

總不能就為了她的逃課,擋著人家的前途。

她想了下,又繼續邁開步子。

溫拂容卻說:“我跟輔導員提了轉專業的事,然後推薦我舍友做學委,他以後會幫你的。”

謝沛然的腳步倏然一頓。

她側過臉,然後笑了下:“學委的活挺多,又累,你舍友這麼容易同意嗎?”

“是不太容易。”溫拂容的唇角微微翹起,低垂著眼眸輕笑,路燈光碎成一地熠熠的粉末,在他眼裡不住地跳著。

謝沛然聽著他上揚的調子,平時溫吞的人在曖昧的光影下,也染上了幾分慵懶,看起來莫名勾人。

“所以,以後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回來繼承咖啡館,你可來多光顧一下。”

“行啊,彆說光顧。”她回過神來,舔了下唇:“要是以後我發財了,包養你都可以。”

很曖昧的話。

溫拂容像是被調戲得脫敏了,又像是,真的有點兒期待。

他順著她的話答:“好啊,等然總發財了,可不要忘了我。”

一股隱秘的,又暗暗冒頭的期待。

不要忘了我。

溫拂容說著,眸色一深一淺,浮動著謝沛然看不懂的情緒。

——幸好她不懂。

回校的日子轉眼就到了,上了大二,謝沛然愈發忙了起來,她成了實驗室正式成員,而實驗室進了新人需要他們作為前輩去帶,課表又排得滿滿當當,她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六瓣使。

溫拂容也不容易,轉了專業後要補一大堆落下的課,工科和文科就沒幾節公共課是重合的。

他又要入黨,退了原來在信院參加的組織,去了文學院學生會好好表現,忙起來在淩晨三點給謝沛然發晚安。

而謝沛然會在早上九點回他。

開學第一個月,兩個人都沒怎麼聊天出去玩了,直到時間到了九月三十一號這一天。

國慶節,七天小長假,近在咫尺。

“哈——欠!”

謝沛然窩在被子裡,一張小臉慘白,抱著個手機有點兒沒精打采。

吳妙看了嘖嘖稱奇。

“姐姐你還沒死啊。”

謝沛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乾嘛這麼盼著我死,你是想繼承我微信裡的三塊五嗎?”

“沒啊。”吳妙拿了外賣回來吃,“我不是關心姐姐你嘛。”

“又要跑實驗室,又要乾勤工儉學——聽說你還成了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身兼多職啊,嘖。”

謝沛然也不想身兼多職的,進實驗室打比賽是為了將來就業,做勤工儉學是為了賺錢,逐漸脫離謝父謝母的控製。

當部長則是為了加分——加德育分,評獎學金,雖然很累,但一等獎學金那兩千塊是真的香啊。

吳妙拿起手機,哢嚓一聲,謝沛然下意識地擋住臉,然後抬起眼,邪邪地勾了唇:“乾嘛,暗戀我,想要我照片——哈欠!”

“哈秋——”

謝沛然抽了張紙巾吸鼻涕,那個邪邪的笑容一下子咧開了,霸道總裁似的油膩。

吳妙樂了,聲音又軟又俏:“人家是心疼姐姐~這不拍兩張照片發給你男朋友,讓他來心疼心疼你~”

“謝了,婉拒哈。”

“彆哈了,等會兒你又哈——欠——”吳妙一字一頓地咬著,眯起漂亮的桃花眼來笑。

謝沛然有點感冒了,這會兒頗有種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的不濟感,隻能任吳妙調侃她。

不過吳妙還算有點良心,從抽屜裡拿了兩袋感冒靈放她桌上:“吃點藥吧,姐。”

“謝了呀,兒子。”

吳妙翻了個白眼,回頭做她的程設課作業去了。

謝沛然吸了吸鼻子,掀起困倦的眼,繼續對著手機屏幕打字,給部門新來的成員安排任務。

馬上國慶了,要寫寫推文什麼的。

手機忽然響起催命似的電話鈴聲,謝沛然被嚇了一跳,太陽穴叫這鈴聲鬨開一陣針紮似的疼。

是謝萍打來的電話。

謝沛然摁著太陽穴,戴上耳機,按下接聽。

“喂?”

那邊人聲嘈雜:“你什麼時候回來?明天你大伯跟你謝茜堂妹過來,記得嗎?謝茜今年上高三了,你大伯說讓你來教她點學習技巧。”

謝沛然忍著頭痛,低嘲一聲:“我又不是上什麼很好的學校,有什麼可教的,她不是在重點班嗎?”

“你是過來人,多少有些經驗,你今天幾點回?明天堵車……”

謝沛然看著手機微信一排的紅點點,頭疼得更厲害了:“不回,有事——”

她話還沒說完,謝萍的嗓音就尖了起來:“國慶都不回,你在外麵心野了是吧?現在讀書都不願意回來,還指望你工作以後回來看我?”

“那我還給你交什麼學費生活費啊,不如存著給自己養老——”

“……”

威脅她。

謝沛然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嗓子眼堵了口痰,她嗓音沙啞地說:“我生病了,不想跑來跑去。”

那邊嗤笑一聲:“回家養病不好嗎?”

謝沛然忍了忍,啞聲說:“行,我晚上回。”

然後把電話掛了。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肩膀聳動著,把那口棉絮一樣的痰吐到紙巾上,手指攥緊那張紙巾,她彎了眼笑。

真狼狽啊,謝沛然。

什麼時候,可以不用因為這種威脅而回去呢?

再等等吧。

一年,兩年……最多三年。

謝沛然爬下了,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裡,然後發了一會兒呆,拿出手機看微信餘額。

裡麵隻有四百五,都是這個月勤工儉學賺的。

離了謝萍謝德海,這點錢還不夠她在外麵活一個月。

謝沛然彎了眼笑,然後彎下腰,沒命似地咳了起來。

咳嗽聲太大,太尖,嚇得在一旁寫作業的吳妙心驚膽戰,轉過頭:“你要死了啊?”

“對啊。”謝沛然揩了下眼角因為咳得難受冒出的淚花,平靜道:“幫我叫下男朋友。”

吳妙:“?”

“讓他來幫我收個屍。”

“……”

吳妙:拒絕參與小情侶之間的play。

晚上,謝沛然叫了溫拂容一起拚車回去。

這還是這一個月以來,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離得這麼近。

溫拂容一進來就注意到她情況不太對,微微皺了眉說:“你感冒了?”

“嗯。”謝沛然鼻音很重,噴出來的氣息微弱:“還好,死不了。”

溫拂容往前身子傾了傾,輕聲道:“師傅,麻煩空調調高一點,謝謝。”

司機比了個OK的手勢,開動了車子。

到了地方,溫拂容執著地幫她拎包上去。

其實謝沛然這次回來沒帶什麼東西,隻有她的電腦和手機,還有藥。

生病了腦子就有點糊,意識也不太清醒,謝沛然沒有掙紮,懶著音道:“隨便你咯。”

“要不。”她又湊上來,在溫拂容肩膀上像貓似地蹭了下,笑意在眼底鋪開:“你把我也打包帶上去吧。”

好累,哪都不想動。

身體散了架似的不聽指揮。

溫拂容的眸光一晃,低了頭,似乎真的在考慮可行性:“要不我背你吧?”

“不了。”謝沛然吸鼻子,笑意散了個乾淨,拉著他的手,勉強有個支撐往前踉蹌走著。

“開個玩笑而已,是感冒又不是腿斷了。”

就算真的腿斷了,她也不會讓溫拂容背她的,她會找根拐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她才不會,把自己完全放心大膽地交給彆人。

沒有人是可以永遠依靠的。

除了自己。

溫拂容扶著她,儘力地拉著她走回去,走著走著,謝沛然就不自覺地把大半個身子挨在他身上了。

好燙。

這是溫拂容的第一想法,他低了眼,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你是不是發燒了?”

謝沛然哼了一聲,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可能吧。”

“……”

溫拂容的話裡有隱隱的不悅,聲調略沉:“發燒了,還叫你回來做什麼。”

他可不覺得謝父謝母是想她了叫她回來,本來都感冒了,她又暈車,跑來跑去乾什麼。

謝沛然感覺手指被人攥得緊了些,微微的痛讓她意識有點回籠,又仍然有點朦朧。

她笑了下,有些沒心沒肺的:“回來好啊,回來能見到男朋友,跟男朋友……有一個月沒見了吧。”

謝沛然感覺額頭被人貼上掌心,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就對上一雙幽深的眼眸。

像夜晚波濤洶湧的大海,遠遠地傳著海浪喧囂的聲音。

溫拂容平靜而克製地看著她,聲音卻因為情緒不住地顫,尾音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火氣:“不用回來也能見到我。”

“你說一聲,我什麼時候都會來找你的。”

謝沛然有些失神,抱著他的胳膊,腦袋蹭進他的臂彎裡。

溫熱的,讓人安心的。

她嗓音仍然懶懶的,沒什麼力氣:“那你……”

“那你很好啊。”

這麼好的人,如果我肆意糟蹋的話。

會不會弄丟啊?

謝沛然用力地抱了下,鼻音很重,聽起來像在哭:“謝謝。”

一下,謝沛然抬起頭,眼角沒有淚。

她低笑了一聲:“走吧,男朋友,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