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簽被抓(1 / 1)

這節課曠的人很多,因為這節課是被稱為水課之王的創新就業導論。

聽起來很有逼格,就像土木工程改名叫智能建造一樣高大上。

它的原名是大學生職業規劃和就業指導。

內容,一個沒有去過社會就業的老師指導一群同樣懵懵懂懂的大學生。

按理,這樣的水課大家都心照不宣,老師走個過場,學生在下麵補眠,大家美滋滋拿下兩學分。

但謝沛然他們班分到的老師是一個臨近退休的慈祥老爺爺。

計算機係副院長,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大學生,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

“看著你們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老師痛心知道麼!”

是的,總有人會做那個孤勇者。

當大家都是蛄蛹者的時候。

謝沛然百無聊賴地想著,在下麵坐著挨罵,慈祥老爺爺苦口婆心說了十分鐘,終於決定放他們走。

她剛要起來離開,又被李老師叫住。

“你叫謝沛然是吧?”

謝沛然心裡咯噔一聲,她低了頭,非常乖巧地應聲答是。

李老師看著她的眼神瞬間複雜起來,欲言又止,最後說:“年輕人啊,還是要腳踏實地。”

“才大一,還在讀書的時候,彆把社會上那套帶進來。”

謝沛然立馬表現出十二分“我太想進步”的樣子:“老師你說的對。”

謝沛然受到了特殊待遇,因為其他同學都是學委點名沒點到的,而她是老師點名沒點到的。

是的,這個敬職敬業的老師——他爹的點了兩次名。

第一次讓學委點,第二次自己點。

李老師點完名後發現還有個謝沛然沒點到,看向溫拂容的目光立馬意味深長起來。

溫拂容臉不紅,心不跳,就是有點愁,沒辦法隻好把謝沛然的名字加了上去。

下了課,李老師特地跟他說要整治班風。

“上麵的人要做好表率,你們這些班乾部不能屍位素餐啊!”

他能說什麼呢。

隻能是無奈又溫柔地說:“好的老師,我們回去會開個小班會整治一下。”

然後等老師走了,低頭發消息給謝沛然。

謝沛然從溫拂容那裡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被抓一次倒沒什麼,隻要不是被律委抓,問題不大。

隻是有點擔心溫拂容,學委在各個課程都是頂格的平時分。

他被抓,可能會丟點分。

雖然隻是一節水課,區區兩學分,但牽連到彆人總歸是不好。

萬一彆人就指著那幾分平時分然後上一個績點呢?

萬一就是這一個績點的差導致拿不了獎學金呢?

而且對方又沒拿自己的好處,白白擔了風險,她想著想著,忍不住歎氣。

李老師聽見這聲歎息非常滿意,覺得她孺子可教,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便微笑著讓她好好學習。

“人啊,總是會犯錯的,你們又這麼年輕。”

謝沛然非常誠懇地點頭:“老師你說的對。”

李老師滿意地離開了。

真好,今天又拯救了一頭迷途的羔羊。

儘管羔羊並不迷途,而且現在有些許煩躁,手指在手機上劃來切去。

謝沛然討厭欠彆人的人情,或者說,她害怕欠彆人的人情。

這就像埋下一個暴雷,不知道哪天就會炸掉。

但她依然,依然希望溫拂容可以繼續幫忙。

“沒辦法。”

謝沛然輕歎一聲,終於還是點開了溫拂容的微信聊天頁麵。

輸入:【你今天有空嗎?我來三飯找你吧】

點下,發送。

很快就到了飯堂。

謝沛然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了那抹亮眼的白色。

溫拂容又早到,依然是上次那個靠窗的位置。

走出電梯門,冷氣撲麵而來,帶走剛才的燥熱,煩悶的心情也放鬆下來。

謝沛然的日常生活很單調,不是泡在實驗室裡,就是在學生會值班,或者幫老師打下手,結束了回宿舍睡覺,三點一線,簡單又枯燥。

跟異性的交流僅限於工作。

還有跟爸和弟。

所以……

溫拂容已經點了奶茶,他自己手裡拿著一杯,對麵還放著一杯,像是特意給她留的。

“等很久了嗎?明德樓離這有點遠。”謝沛然放下包,坐下來。

“沒有。”溫拂容小幅度地搖頭,“我也剛來不久。”

剛來就點好了奶茶?飯點排隊的人可多了。

上次吳妙在微信裡撲騰打滾,求她幫忙帶一杯奶茶,她足足等了十五分鐘才拿到手。

謝沛然沒說什麼,扯開包裝,拿起吸管戳進奶茶杯蓋。

甜而不膩的液體,順著喉管往下流,留下一片涼爽,耳邊是冰塊輕微相碰的聲音。

心情更平靜了。

她一隻手支起下巴,慢吞吞地開場:“今天的事……對不起啊。”

“我沒想到李老師那麼……兢兢業業。”

“沒事的。”溫拂容的聲音依然溫柔。

他纖長的睫毛軟軟地垂著,盯著桌麵,沒有看她:“老師也沒說什麼,隻是以後他的課你可能要來一下。”

哦,隻用來他的課啊。

“那下次彆的老師也這麼乾……”謝沛然把話停住,看著他,目光裡明晃晃地寫著:你還想被罵?

溫拂容笑了,唇角微微向上揚,像捧春水在眼前漾開,春水波瀾,泛著星星點點的鱗光。

謝沛然刹那間怔住,覺得就憑他這個外貌條件,行事說話,真適合去教小孩。

目光掃到他烏黑微卷的頭發,很濃密,理了個服帖的微分碎蓋。

可惜和她一個專業,將來遲早得禿。

扼腕歎息。

溫拂容的聲音把她的思緒帶回來,他沒什麼所謂的樣子,話裡張狂的內容和他乖巧的外表一點都不符。

“先這樣,如果以後還有老師這麼做,你再去上那個老師的課。”

謝沛然挑了挑眉,唇角跟著上揚:“不抓到就不學好啊,學委。”

“嗯。”他沒什麼脾氣地應了一聲,抬起眼抿著唇笑:“做人要講信用。”

意思是,無論如何這個忙他都會幫下去。

謝沛然慢慢收起笑意:“你就答應了我啊?”

“什麼?”

“幫代簽啊。”

他點了一遍,老師又點了一遍,隻多了她一個人。

溫拂容隻幫她打掩護。

謝沛然語氣懶散,問得漫不經心,溫拂容卻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語調都變了,手下意識地捏著杯子。

“嗯……”

“彆人沒找過你?”謝沛然輕哂一聲,沒找過是不可能的,隻能是他都拒絕了。

她錯了,這家夥是個好學生,並不是誰來都同意的爛好人。

那他為什麼答應她?

她隱約猜到了一點,但又不能十分肯定。

說實話,即便真的像她想的那樣——

那不是正好嗎?

可惜。

她永遠會做出和十五歲一樣的答案。

謝沛然等著他回答,可能是天氣熱,溫拂容的耳朵紅了起來,白皙的皮膚染上了曖昧的粉色。

像雪中疏梅,像白雲桃花。

怎麼看都是個微妙的信號。

謝沛然曲著手指,好奇起來。

半晌,對方搖了搖頭:“也有人找。”

嗯?

“但是我沒同意,畢竟這件事很麻煩。”

哦。

“至於為什麼答應你……”

啊,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溫拂容抬起眼,冷靜地看著她,說出口的話聽不出是同情還是嘲諷:“因為你慘。”

“……?”

也許是意識到語氣不對,他調整了下,放軟調子:“是比較窮。”

“……”

空氣安靜了一瞬。

再次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溫拂容連忙僵硬地補充:“就是……謝同學不是很忙嗎?又要跑學生會又要去實驗室,然後還要勤工儉學……”

“一般不會三個都做的,所以我想……”

想……你比較缺錢?

謝沛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放下奶茶,歪了頭,微微勾唇看著他。

語氣似是好奇又似是打探:“學委……”

“你對我的事情還蠻清楚的?”

“……”

溫拂容僵硬了一下,低下頭去:“……計算綜測的時候,有看到過你的信息,畢竟是績點前三,留有印象,所以……”

計算綜測。

她想起來了,好像溫拂容是加入了一個院級學生組織。

“……這樣啊。”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不就是隨意揣測彆人的好心嗎?

而且今天本來的目的是補償啊。

愧疚感一下湧上心頭。

謝沛然有些懊惱地摁了摁太陽穴,隨即揚起笑,說:“我點了些東西,等一下一起吃吧。”

溫拂容沒有拒絕,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

等謝沛然把炸雞和小食盒端過來,她又起身說:“我剛收到信息,要去趟實驗室,這些就拜托學委一起吃完吧。”

溫拂容看出來她的目的是請客,剛想讓她打包一點帶回去,耳邊就傳來一聲響亮的“我靠”。

他轉過頭去,看見麻小輝抱著個臟兮兮的籃球,見了鬼一樣地看著他。

麻小輝看看他,又看看謝沛然,腦補出了堆溫拂容半點也不想知道的劇情。

麻小輝:“你們這是……”

謝沛然看見他倆眼神交彙得自然,料想是認識的,很可能是舍友,畢竟在大學,最親密的就是舍友了。

她便說:“剛好你朋友來了,你們一起吃吧,我真的得走了。”

“謝謝。”溫拂容禮貌道。

“客氣,是我得謝謝學委你。”謝沛然想起他剛才的話,嘴角有點抽,但還是壓下去輕笑道:“學委你人挺好的。”

溫拂容的耳朵又抑製不住地紅了起來。

麻小輝看著遠去的謝沛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同情:“兄弟,這麼快就被發好人卡了啊。”

他坐下來,大咧咧的:“沒事,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外貌條件又不錯,雖然呢,比不上哥們我……”

“沒表白。”溫拂容輕聲道。

麻小輝已經不管不顧地吃起來了,一邊嚼雞翅根一邊說:“噢,還在曖昧期拉扯啊。”

溫拂容打開炸雞盒子,聲音溫柔地威脅:“你再胡說,以後就彆想我幫你帶飯了。”

“……”

麻小輝秒慫:“彆,哥們錯了,哥們給你磕一個。”

“嗯。”溫拂容沒再跟他計較,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拿了雞塊沾醬吃。

“那……”麻小輝還想掙紮,想到他對謝沛然的態度,措辭改了下:“你單戀啊?”

四月的三沂氣溫飆至三十度,外麵晴空萬裡,片雲無遮,樹葉被曬得綠油油一片,蟬還沒破土而出,鳥兒躍至樹梢,撲棱著翅膀,叫聲響亮悅耳。

窗戶半開,耳邊風聲漸收,心聲越來越大。

溫拂容看著窗外,目光柔和下來,想起來很多年前的校運會。

那時候和現在一樣熱,天氣一樣好。

心跳得一樣快,甚至,更快。

記憶裡的畫麵定格在一張稚氣又倔強的臉上,耳邊煙花升騰炸響。

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