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的辦事主殿坐落在一處山脈的頂端,四周群峰由宗內大能各占一頭自立寢殿,收徒賺銀等各類瑣事又由各峰自己處理。
護宗大陣遼闊巨大,將整座山脈都包裹其中,甚至還有山腳下各處零散的小鎮子。從下仰望氣勢恢宏磅礴根本不像此間之物——像是無邊天際之下的一個小天穹,更像是神賜。
比起修真界第一大派這一稱謂,它更像是許多個小宗門的集合體,所謂長老也是各峰自己的小掌門。
也不知高天原的掌門是何種天驕,才能讓這些實力恐怖如斯的老東西心服口服留在此當他的手下。有傳聞他其實早已羽化登仙在上界稱神,□□不能隨著元神飛升,才借口常年閉關不現世。
高天原能成為第一大宗,除了本身實力強悍碾壓大洲各地,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天命石在此,可直達天聽。
若是有幸得神言指點一二,原地登仙並非池魚躍龍門般的夢中妄想。
不過高天原在數百年前遭遇了險些慘遭屠門一戰,掌門也自那以後就閉關養傷不見客。
雖然今仍可稱作第一,是無數修仙求道者趨之若鶩的修習寶地,但高位者都知道隻是勉勉強強,硬撐場麵才能得到的結果。
修真界如今對妖界鬼界的威懾力大不如前。
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妖鬼異界更多時候安靜如舊。無他,不周山的慘狀還曆曆在目,在妖界成為禁談——不可言說,不敢描述。
隻能用那位,那處來代替。
額外加練的早課就這樣結束,月讀讓須佐之男把剩下的懲罰一個月內還清,便拂袖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確認月讀已經離開,追月才從另一顆柱後冒出腦袋,蹦跳到撐坐起來的須佐麵前,遞上帕子裡僅剩的一塊桂花糕:“師弟來吃點,跑那麼久肯定餓壞了。”
他謝過之後並沒有撿追月的糕點殘渣,比起饑餓他現在更想先緩解一下乾涸的喉嚨。
夫氣霽地表,雲斂天末處,涓流潺潺。須佐用清水打濕衣角慢慢擦去臉上的砂石,方才滾地時沒留意到衣袖被磨破,撩起才看見手肘處一大片擦傷,被汗水浸泡得又辣又疼。滲出的點點血珠染在袖子上,他今日穿的玄色,外表看上去隻像濕透了。
水麵倒映出一頭紮眼的金發,稚嫩的臉還帶著未褪去的嬰兒肥。他把頭發粘濕放下,分出一撮蓋住左眼,再耷拉嘴角作出怨怨的表情,這張臉就看上去和上輩子無異,除了沒有額頭上的紋路。
他真的重生了,且還不是借屍還魂,身體還是他自己的身體。
這並非空穴來風。展開靈識探去,這和自己靈魂完美契配的雷屬天靈根,這一身極佳劍骨,還有胸口處長至腰腹的刀疤,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
一般孩子也不會有這樣駭人的傷疤吧?
他知自己有前世,且也叫須佐之男,卻不知是死了多久才又投胎的,又是因何突然生出記憶。是孟婆湯沒喝乾淨還是執念太深?
那些過往斷斷續續的,隻能抓到一點碎片∶他在某人的墳前自刎,長劍封喉乾脆利落,咽氣前還引爆了碎山符,給自己落一個死無全屍的淒慘下場。
就是不知那位被他炸墳的無辜人是誰,打擾人家安息真是萬般罪過。思及此他端正坐好,掐指念了好幾遍回度往生咒。
靈力聚起又原地散掉,須佐奇怪地睜開眼,卻也沒當回事。許是修為太低才不起作用吧,不是什麼大問題,等他以後下山替無辜人點上一盞長明燈奉上,也算積回點上輩子不小心失去的功德。
月讀念他跑操辛勞又“大病初愈”,特異準許他今日休憩,明日再把近期落下的課業補上。至於代價嘛......須佐覺得還是不要知道比較有利於享受難得的空閒。
捏著腰間墜著的身份玉牌,不知不覺間就來到藏書閣。守門的老頭見是他前來,從桌前堆積的書海中抬起頭:“嘿,稀客喲。”
“玉管事好。”他恭敬地拜一禮,“弟子想找找宗門曆史,請問管事在哪個區?”
“三樓西側第四排架子開始,去吧。”老頭樂嗬嗬地捋了捋胡須,也不問是否有借閱允許直接放了通行。
這就是身為掌門親傳的好處,去到哪處禁密都無需通行證,刷臉就行。
“弟子謝過管事。”
高天原的藏書閣幾乎囊括天底下所有書目,甚至包含了人間的各種話本子。書架上多如繁星的一本本薄冊中,有一本一眼就狠狠地抓住了須佐的眼球:《驚!高天原竟有這種辛密!》
不錯,他來是藏書閣確實是想試試能不能從中尋到有關他前世身份的一點線索,不過他不是來看正史的,他是來找點......八卦。
正所謂史書不一定正,但野史一定夠野。雖真假難辨,但有些什麼無論有多離譜他們是真的會統統往上寫啊。就是極偶爾會帶著一點編者的藝術加工。
他從來到宗門到現在從未有人說過自己和誰像,也未提過掌門到底看上自己什麼,才從小就帶回宗門教養。
那大抵說明自己從前的身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從不正經的些裡麵能尋到蛛絲馬跡的可能性更大。
就算正史有他前世的身份記載,大抵也是寥寥幾筆粗略帶過。他更希望搜尋到一點彆的,比如月讀提到的人。那人一定與自己關係匪淺,而自己上輩子自刎也應該與那人脫不開乾係。
說不定還是世仇,連臨走前都不忘帶上對手的墳。
“咳咳,罪過,不應當不應當。”意識到思維跑偏,須佐立刻止住這些天馬行空的胡亂猜想。
用玉簡拓印過後,他又挑了幾本修真界重大事件詳解好讓那本辛密史混入其中不被注意到。
尋書者通常都有一個好習慣,看一眼扉頁編者是誰。但顯然須佐之男沒有,如果他注意到,一定不會拿起這本相當燙手相當重量級的野史話本,也會明白這本為什麼被塞在書架最底下的一個犄角旮旯裡。
現在還未到午時飯點,他優哉遊哉地去內門弟子專供的小廚房領了一盤糕點,回到寢室準備一邊補充體力一邊細細閱讀。
然而翻開《辛密》第一頁看到的第一行字就讓須佐剛吃進去的糕點嗆在喉嚨裡,偏偏他拿的還是最乾噎吸水雲片糕。
「高天原掌門愛子須佐之男,曾與妖界神蛇育有一女......」
這都什麼跟什麼!兩個男的怎麼生!
重重捶打胸脯也不起作用,須佐抓過水壺想直接灌水硬生吞下去,卻因一時眼花錯手將水壺打翻。好在月讀聽見了他的呼救,在他快要窒息暈過去的時候趕到,將他從地上撈起放在腿上,從背後一掌下去,那塊險些殺人的糕點才終於被須佐咳出來。
“你......跑圈完不成也沒必要把自己噎死吧?”月讀神色複雜地看他,又小聲嘀咕:“這蠢樣子也不知他到底看上你什麼。”
須佐之男隻覺今天簡直諸事不宜倒黴至極,他毫無形象地癱坐在椅上,無力擺手:“師侄這次隻是意外,意外。”
“那是看見什麼了這麼激動?”說罷月讀巡視一圈,看見桌上那本書眉頭一跳。
這是月讀為了報複老友瞎編排的,而且流落在外的都被那位老友買回來冷笑著全燒了,怎麼高天原還有孤本?
他抓過冊子順勢卷成短棒用來敲須佐之男的頭:“給你假期不珍惜來看這種話本子,實在閒得無聊就趕快把落下的功課給我補上。後日收不到你的心得大後日就寫三份上來。”
說罷也不管須佐的如何反應徑直離開弟子寢殿,走到外間才鬆下一口氣。他看著手裡的書剛想生起一把火燒了,一眨眼不知又想起些什麼,卷吧卷吧又丟進儲物戒裡保存起來。
月讀想起過往,不禁搖頭。
倒是想不到曾經的胡言後來會一語成讖。
思索再三,為了防止那小子再鬨出動靜,月讀折返回去,見到須佐之男仍生無可戀地癱在椅子上,咳兩聲示意他回魂。
“起身收拾東西,今日起直到掌門出關把你接回去,你和追月都到月華殿住。”
“那宗門公共課呢?”須佐一骨碌爬起來,瞬間又恢複活力。
“除了早課其餘都不必再參加,你們兩個我手把手親自教導。”
直到背著行囊坐上雲鶴,他還是不解月讀此意為何。
照記憶裡一年前月讀的說法,對方是嫌本來星子就多再來兩個實在無暇顧及,才把他和追月直接丟到內門弟子中讓他們修煉至結丹前都隨大流。
月讀看出他的不解,先開口詢問:“你下山不是想尋人吧。”
“是。師侄想要去南州秘境闖闖找淬星石。”
“催快化神期渡劫才用得到東西,要那作甚,需要我提醒你的境界離這還遠嗎?”
“弟子自然懂,不過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至於理由是什麼,須佐還沒編好。隻是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一定要去一趟秘境,而且一定要在那之前速速提升修為。
“南州秘境五十年開放一次,下次是在十四年後。”
“啊......”
看見須佐呆愣的表情,月讀心情愉悅地笑一聲,也不介意再多告訴他些:“秘境入口的密匙由高天原保管,你想去那早說不就好。十年後各宗會集,每個門派都有一定的入場名額,身為掌門之徒自然會有你的一塊令牌。不過......”
雲鶴到達月華殿收翅降落,月讀頓了頓,帶著人進門挑房間,故意遲遲不說剩下的吊人胃口。
等須佐之男匆匆挑好房間,迫不及待地放下背囊焦急向他望來,月讀坐下給自己斟一杯茶,喝兩口後緩緩說道:“先去把課業完成,交上來之後就告訴你剩下的。”
“啊啊啊師叔!”
他開始有點理解追月小師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