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感受著那久違的溫暖,像是歸家的人終於找到了港灣。他無力地笑笑,扣住身後人的手,把她拉進懷中,下巴擱在她頭頂,悶悶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知道你會來,所以一直都在等你。”周湘雲仍然緊緊地摟著他:“本來想給你過生日的,但就要十二點了。”
“我是灰姑娘唄,一到12點就現原形。”程烈戲謔道。
周湘雲悶笑:“也不是不行。”程烈鬆開她:“眼睛怎麼樣?”
周湘雲的笑容僵住,搖搖頭:“看不清”
程烈仔細地看著她的臉,掐了掐她鼻尖:“沒事,看得見我就行。”周湘雲又笑開,說道:“如果是你的話,我閉著眼也能認出來。”
“那敢情好。”程烈把她帶進屋,關上房門。
睽違數日,再回到這裡,還是對著同一個人,程烈和周湘雲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程烈見桌子上擺著的生日蛋糕,連蠟燭都已經插好了,笑了笑,把周湘雲帶到椅子上坐好。
“幾點了?”周湘雲問。
程烈看了看時間,第二天了。
但他笑著說:“還有幾分鐘到十二點。”
周湘雲開心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從身後拿出生日帽,程烈配合地低下頭,周湘雲給他戴好。
“該許願了。”周湘雲關上燈
程烈遂舉起雙手,比了個合十的動作,閉上眼睛。
周湘雲拍手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蠟燭的光在黑暗中閃爍。
程烈在黑暗中睜開眼,望著周湘雲鄭重的樣子,扯了扯嘴角。
周湘雲問:“你許了什麼願望呀?”
程烈取下蠟燭,切了塊蛋糕,放在她麵前,把叉子塞進她手裡:“不告訴你。”
“小氣。”周湘雲吃了滿滿當當一口,說:“你吃呀。”
程烈仍坐在對麵望著她,突然伸出胳膊,拉住她的手,周湘雲嘴角還粘著奶油,程烈笑笑,探過身把她嘴角的奶油抹掉。
“少吃點甜食。”
周湘雲不滿道:“你管好多。”她順勢抓起手邊的奶油,一起抹在了程烈的臉上。
程烈沒有防備被抹了個大花臉。
他咬了咬牙根,摩拳擦掌地望著她。
周湘雲咬唇鼓齒。
“沒用啊。”程烈先說了。
周湘雲愣了三秒,迅速反應過來,三秒過後,倆人的手都懟在了對方臉上。
程烈陰咋咋的笑,十分得意。
但他頭發跟白發魔女似的,也沒好到哪去。
周湘雲說:“你這是打擊報複。”
“我是啊。”程烈說“沒說不是。”
周湘雲站起來,快步走到程烈身邊,程烈下意識剛要躲,就見她白花花的一雙手捧住了他的臉。
她低下頭,舔了舔他的唇。
“甜的。”周湘雲說。
程烈似是生氣了,額頭的青筋隱隱跳動。
周湘雲卻跟沒事人一樣,跟小鳥一樣又在他唇角啄了一啄,“這也是甜的。”
程烈微微側開臉,避過了她的唇。
周湘雲訕訕地鬆開他,很受傷的樣子,但程烈一眼就看出她又在演戲。
“影後。”他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周湘雲嘻嘻地笑:“誰說我在演了,你對人家這麼冷淡,人家很受傷的好吧。”
程烈卻根本不上鉤:“說說,我怎麼對你冷淡了。”
周湘雲解開領口的扣子,望著他,唇邊掛著狡黠的微笑。
程烈說:“想都彆想。”
周湘雲又解開一顆。
程烈微微皺起眉頭。
周湘雲依然沒有停下動作。
這下程烈終於站起身,按住了她的手。
“夠了。”他說。
語氣有些無奈,還有些不耐煩。
周湘雲這下是真有點委屈了,她癟癟嘴,程烈趕緊又捏了捏她軟嫩的腮肉:“彆跟老子玩這套啊,彆哭。”
周湘雲於是又把眼淚憋了回去。
但還是撇著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想跟他說話了。
程烈扶額,在房間裡來回轉了兩圈,在她麵前站住,張嘴又閉嘴,最後一把把她從椅子上拎起來,緊緊摟在懷裡。
“彆動,讓我抱抱你。”程烈說道。
他的聲音很沉,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懊喪。
周湘雲聽話地沒動,她直覺他今天有些不同,抱著她的胳膊一直在顫抖,隨著他懷抱越收越緊,她被勒的幾乎上不來氣。
她在他耳邊小聲問:“你怎麼了?”
程烈這才驚覺地鬆開。
他笑笑沒說話,又抱了抱她。
周湘雲說:“我今天看到新聞了。”
程烈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但他仍是笑笑,“沒什麼好看的。”
周湘雲用毛巾給程烈擦臉,苦笑:“我見到於洋了。”
程烈的腦子炸開,喉結蠕動,下意識地後退。
周湘雲拿著毛巾的手懸在半空。
程烈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淡淡道:“他還好吧?”
周湘雲仍是苦笑:“他不怎麼好,像是被嚇到了,帶著一身傷,非要來看我,可是見到我卻一句話都不說。“
“嗯。”程烈鬆了一口氣。
“我問他什麼他都不說。”
程烈臉色有些病態的白,“你都問他什麼了?”
周湘雲怪異地看著他:“我問他有沒有見到你。”
“然後呢?”
“他不說話。”
周湘雲又上前幫他擦臉,一下一下,極為細致。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程烈猜到於洋會去找周湘雲,也猜到了他什麼都不會說,但他在那一刻還是感到了恐懼。如果他注定是這樣度過此生,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讓周湘雲看到他的狼狽。
程烈剛才許的願望很簡單,隻有一個,就是希望周湘雲的病能好起來,平安快樂的過此一生。
無論再過多少回生日,許多少次願,不管誰問他,他也隻有這一個願望。
程烈對周湘雲說自己是不過生日的,他並不是騙她,因為他爸就死在他生日的第二天,從那以後程烈就再也沒過過生日了。
程烈記得那年,就在他過生日的那一晚,薛有義回來的很晚,一反常態地沉默而陰鬱,也沒給他買他最喜歡的玩具車,他鬨得很凶,從來沒對他紅過一次臉的父親突然嗬斥了他,程麗娟隻能在一邊緩和著氣氛,那頓飯一家人吃得都不甚開心,蛋糕也沒有吃幾口。
那晚睡前,薛有義推門進來,坐在程烈床邊,把程麗娟給程烈買的玩具車放在他旁邊,又給他掖好被子,對他說:”兒子,老爸跟你道歉,今天不應該跟你發脾氣。“
小孩子翻臉比翻書快,剛才的不快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程烈注意力全在玩具上,他鼓著臉,指指自己,又指指薛有義:“爸爸陪我玩。”
薛有義再次拒絕了他,他摸了摸程烈的頭,說道:“小孩子得早睡早起,老爸明天再陪你玩兒。”
後來程烈就再也聽不得明天這兩個字。
明天有時候是希望,有時候隻是一種徒勞的希冀。
但今天他還是很開心,周湘雲給他過生日,他竟然第一次沒有想起自己的父親。
他笑笑,在心裡說道:“老薛,你可不能怪我不肖。你要是見到她,你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喜歡她了。”
“於洋說我說的是對的。”
周湘雲的話把程烈拉回現實。
他沒聽清,“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周湘雲放下手中的毛巾,靜靜地看著他,說道:“於洋說,我沒說錯。”
程烈還是沒太聽懂,他捋了捋頭發,輕咳幾聲,順手抓過桌上的礦泉水,喝了大半瓶,嗓子這才舒服一些,壓住了那股折磨人的勁兒。
“你後來又見過他?”程烈問。
“嗯,見過一次。”
“說什麼了?”
“也沒說什麼,就那些,他說跟你有關。”
“他沒說錯啊。”程烈淡淡一笑,眉目疏淡。
“我也知道他沒說錯啊。”周湘雲回他。
程烈一口氣哽在喉嚨口,被她的直白打敗了。
“就這些啊?”
“差不多吧,他跟我講了半天你可能都乾了什麼什麼事,給你塑造的,你彆說,跟滅霸似的。”
“……”他就知道她說兩句就能跑偏。
“我倒是跟他說了你沒那麼大能耐,他也不信啊,非得給你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天花亂墜,他適合說書,我都被他講得迷住了。”
“……”程烈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他知道她又開始編了。
“你也沒好哪去。”程烈說。“你也挺適合說書。”
周湘雲咽咽唾沫,“你千萬彆這麼說。”她說道。
程烈斜睨著她,“編完了吧,編完我給你洗澡,然後老老實實去睡覺。”
“你給我洗?”周湘雲又神遊天外了。
程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入非非。
周湘雲這人實在是很抽象,程烈拿她沒什麼辦法,他經常聽人說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那就是說其實他也是這麼抽象,程烈搖搖頭,把這個抽象念頭趕出腦海。
“想什麼呢,彆瞎想啊。”程烈淡淡道。
“沒有,可沒有。”周湘雲笑笑。“反正我當時就特彆帥氣地跟於洋說了一句話,就一句話你知道嗎,你沒看見他當時那個表情,他都愣在那了。”
程烈輕哼道:“你這麼厲害呢。”
“那可不。“周湘雲說,“反正他今天見到我,說我說得對了。”
程烈倒是有一些好奇了,他推著周湘雲的背,給她推到浴室,三下五除二地給她脫光,周湘雲臉紅了,伸胳膊擋住關鍵部位,後來發現擋不住,乾脆直接捂住程烈的眼。
“擋什麼,你哪個地方我沒看過。”程烈嗤道,打開花灑,調好水溫,順著她肩頭輕輕澆下去。
周湘雲不想說話。
她其實明白他的心情,他擔心她視力不佳,看不清東西,在浴室又受傷。
但周湘雲還是很不滿。
她連拉帶拽地撕他的衣服,程烈用手擋了幾下,沒用,於是任她動作。
“這不公平,你也得洗。”周湘雲趁他不注意,從他手裡搶過花灑,兜頭澆下去。
程烈本來就被她扯的郎當的衣服澆了個濕透。
周湘雲一邊笑一邊跟剝桔子一樣剝下去,程烈怕她滑倒,一直緊緊護著她,對她的任性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洗個澡跟打了場架一樣。
程烈給她扔在床上,被子裹好,麵無表情地說:“趕緊睡覺。”
“我沒說完呢。”周湘雲從被子中探出腦袋。
程烈嘶牙道:“說。”
“於洋說,我說的對,還說你是個真漢子。”周湘雲豎起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是這個。”
程烈根本不信她說的,但還是說道:“是嗎?那你替我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