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雲還是和陳行止結婚了,婚禮非常盛大,各界名流,賓朋滿座。
婚禮剛結束,周湘雲就搬進了婚房。說是婚房,其實陳行止也不怎麼回來,他最近不知道又忙著什麼,常常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人影,周湘雲樂得清閒,養養花養養草,逗逗貓逗逗鳥,也算是過得身心舒暢。
直到於洋的電話打破了寧靜。
彼時於洋和周湘雲坐在咖啡廳,周湘雲望著於洋異樣的神情,很是不解。
“找我來,有什麼事嗎?”生活太平靜,周湘雲都快忘了有這號人了。
於洋看著周湘雲微凸的小腹,怔住。
“倒也沒什麼……”他欲言又止,端起咖啡又放下。
周湘雲的頭發又長了些,散下來垂在腰間,顯得哀哀柔柔的,蹙著眉,搖著牛奶裡的小勺子。
她等著他先說。
於洋憋了半天,這才說道:“最近所裡破了個案子,雖然不是什麼大案,可我總覺得裡麵水深得很。”
周湘雲哦了一聲,還是不理解他為什麼跟她講這些。
於洋在想該怎麼說更恰當。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們懷疑,這背後另有隱情…”
“而且…和程烈脫不開關係。”
於洋說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湘雲的反應,可是周湘雲卻出乎意料地笑了,她搖搖頭,問於洋
“於警察,你從警到現在,多少年了?”
於洋:“五年了。”
從警校畢業於洋就被分配到派出所,一腔熱血猶未乾,每天還是跟打了雞血一樣熱愛公安事業。
“你今天多大?”
“二十六。”
周湘雲說,“你比我還大一歲。”她默然,“我不知道你今天來找我是什麼意思,但如果你還願意聽我一句勸的話,彆再繼續追查下去了。”
於洋看著她,周湘雲顯得太過於平靜,甚至平靜的不太正常。
“難道你…早就知道?”
周湘雲微微偏頭,看向於洋:“在你心裡,程烈是個什麼樣的人?”
於洋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個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人,總有一天我們會把他繩之以法。”
周湘雲半天沒有說話,咬著唇,似是在思考該怎麼說。
最後,她抬起頭,堅定地說道:
“可是在我心裡,他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這話把於洋震住了,他描述不出來那種感覺。
周湘雲平靜的簡短的一句話,卻如有千鈞之重。
她抱歉地朝他笑笑,拿起包,走之前突然又轉頭對他說
“於警察,我不撒謊的。”
周湘雲自從那次跟於洋見過麵之後,身體一直處於很虛弱的狀況,她謝絕了所有的邀請和關心,常常一個人躺在臥室裡,不關心外邊發生的任何事。
她不關心陳行止的所謂事業,也不關心自己的所謂病情,每天像抹幽魂一樣穿梭在彆墅裡,或是盯著遠處的山尖兒發呆,有時盯著自己的肚子,但半晌又會回過神來。
陳行止的花邊消息沒有斷過,但周湘雲全然不知,隻有一次,她打開塵封許久的微博,看見陳行止上了熱搜,當然沒露臉,不過女明星的臉卻拍得一清二楚。
周湘雲想了半天,才認出那人好像叫什麼芳菲,憑借她一句話的原因,不止拿下了那部大製作電影女主角的資源,又成功翻紅,摘得了金枝獎影後的桂冠。
周湘雲覺得她還挺漂亮,挺有氣質的,跟陳行止這張照片拍的也好。
朦朧美,讓人有無限遐想的空間。
周湘雲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是參加梁虹舉辦的畫展。
畫展的投資人是陳行止,策展人是梁虹。
周湘雲本來不想去的,但陳行止來接她的車已經開到了彆墅門前,簡單洗了把臉,周湘雲望著鏡中的自己,蒼白的麵容,因為高度近視變得無神的眼睛,眼下兩輪濃濃的黑眼圈。她輕巧的拿起隱形眼鏡戴進去。又簡單抹了些口紅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
她裹了披肩,坐上車。
現場沒有多少她認識的人,周湘雲伶仃地站在一幅畫跟前,那幅畫上是一隻天鵝,仰著快要折斷的頸子,在汙泥裡痛苦的掙紮。
沒寫作者是誰,也沒有名字。
周湘雲伸出手,隻觸到一片空氣。
她失神地笑笑,縮回手,站在那,偌大的展廳仿佛隻有她自己。
梁虹挽著陳行止的胳膊走了過來,周湘雲茫然地看著,卻像是根本沒看見。
她甚至點點頭,對梁虹說:“你好,好久不見。”
梁虹難掩驚訝,目光落到她已經顯懷的小腹,又落到她臉上,隻是兩個月沒見,她像是憔悴了許多,眉頭一直蹙著,眼角有細細的紋路,眼神空空的,沒有情緒,但是濕漉漉的,像是受驚的鹿。
梁虹勉強把視線從周湘雲臉上移開,訕訕地放開挽著陳行止的手。
周湘雲還是沒有反應,又朝陳行止點點頭,依舊是一樣的話:“你好。”她的目光又落回到那幅畫上。
陳行止看著她的眼神仿佛淬了毒,而她隻是渾然不覺。
連八麵玲瓏的梁虹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梁虹看著遠處聚集起來的人群,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一定是江總來了。”
陳行止的目光終於轉了過去。
江南下被眾人簇擁著朝他們走過來。
梁虹搜索了半天,發現隻有江南下自己,程烈並沒來。
江南下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笑了笑,說道:“我讓烈子回鎮海待幾天,怎麼,是不是我麵子不夠大。”
梁虹陪著笑,“哪能呢。”
江南下微微道:“嘴上不覺得,心裡不一定不覺得。”
“你說是吧?”
這話是對周湘雲說的。
但周湘雲卻仿佛沒看到江南下一般,依舊緊緊盯著那幅畫。
“梁小姐,敢問這幅畫出自哪位畫家之手?”江南下問道。
梁虹笑容慢慢隱去:“沒什麼名氣的年輕人,談不上畫家。”
“哦?”江南下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可比有些著名作家要有靈氣的多。”
“不如你開個價,我買下來,送給我男朋友。”
江南下從來不避諱談他的性取向,尤其是符合他審美的。
但這句話他是看著周湘雲說的,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陳行止倒是一語不發,梁虹看著陳行止嘴角掛著一絲體麵的冷笑。
而周湘雲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然拿起一旁經過的侍應生手中的咖啡,乾淨利落地朝著那幅畫潑了過去。
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杯咖啡已經儘數潑在了畫上。
周湘雲第一次笑了,溫溫和和的,她對梁虹說:“多少錢?我買下了。”
梁虹不敢刺激她,隻叫人把畫包好,送給她。
周湘雲卻沒有接,而是轉手送給了抬畫的師傅。
兩個師傅有點惶恐,周湘雲說道:“沒關係的,我認識畫畫的人。”她抬起眼,淡淡地望向梁虹。
梁虹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梁虹覺得周湘雲有時候仿佛能夠洞察一切,隻是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裡,任其慢慢的發酵,直至腐爛。
畫展結束之後,梁虹趁人不注意,攔住了周湘雲。
“你。”梁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周湘雲的眼神太平靜,平靜地讓她甚至有些害怕。
“你的孩子...是不是...”
周湘雲沒有說話,梁虹愣住了。
“他知道嗎?”
周湘雲依舊默默,良久,她忽然開口道:“我要去一趟鎮海。”
梁虹本想勸她,卻想不出任何可以勸她的詞句,苦笑道:“見到你,他會開心的。”
聽完這句話,周湘雲突然緩緩搖了搖頭,可是卻沒再說什麼。
周湘雲趕到鎮海的時候,又是晚上九點多。
她坐了一路的車,風塵仆仆。
卻是跟上次再不是一種心情。
周湘雲沒有找酒店,而是打車直接去了南平街。
她憑著記憶,找到之前的修車鋪,修車鋪已經關門了。
周湘雲坐在修車鋪門前,遠處有隻黃狗機警地盯著她。
她掏出手機,撥通了程烈的號碼。
程烈沒有接。
她盯著腳尖,不死心地撥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電話那頭有聲音響起。
“喂,請問你是?”是個清脆的女聲,聽起來很柔,也很年輕,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我找程烈。”
“哦,烈哥有事出去了,他忘記帶手機了,你是誰呀,我回來轉告他。”
周湘雲問道:“你是梁青嗎?”
“你認識我?”女孩聲音中滿是驚訝。
周湘雲笑笑:“等程烈回來,請告訴他,就說周湘雲來了,在修車鋪等他,好嗎?”
梁青答應著,那邊卻已經是一串忙音。
周湘雲坐的腿有些發麻,她站起來走了走,又回想了一下這裡跟記憶中到底有什麼不同,上次來的時候是夏天,榕樹茂盛極了,現在也不如之前。
鎮海的冬天不算冷,但是晚上還是寒涼。
周湘雲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她連行李都沒帶,皮箱也沒有拿,全部的行李隻有一張身份證,一個人。
周湘雲等啊等,等的都有些困了,她轉了一圈,沒有什麼新發現,於是又坐回到台階上。
男人靜靜地望著她。
周湘雲像是有感應似的抬起頭,隻能看見一個綽綽的身影,逆著街燈,站在巷口。
周湘雲突然站起來,那個人卻搶先一步向她奔過來。
把她幾乎是拎起來,卡在自己懷裡。
周湘雲撲著摟住他。
臉埋在他懷裡。
不一會,聽見他極輕極輕的笑聲。
“周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