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宜京氣候最宜人，每天都是暖風和煦，走在路上，浸得人身心都是軟軟的。

可惜王喬沒有心情欣賞這樣美好的氣候，事實上她這幾天忙得晝夜不分。

她所任職的人大美院近期在舉辦全國大學生珠寶設計總決賽，因為很多龍頭珠寶公司都會在這場比賽上簽約心儀的珠寶作品。

她作為輔導員，自然是忙前忙後，從一開始的布置場所，到後來整個流程的跟進，就差沒上台當個主持人。

這天一大早，她實在沒扛住，在辦工位上撐了二十來分鐘，就神智不清地趴了下去，直到聞到一股子豆漿的味道。

譚姐把豆漿放在她的桌上，就看到趴著的女人迷迷糊糊地醒來，一張精致的臉蛋寫滿了疲倦。

“昨晚沒睡好？”譚姐比她早入職，早就成了職場老油條，少了王喬身上這股子儘心儘力的拚勁，整個人透著淡淡的鬆弛感。

王喬隨便應了一聲，她都沒聽清譚姐說了什麼。看了眼冒著熱氣的我豆漿，說了一聲謝謝，又下意識瞥向門口，通常這個時候，副院長都會紅紅火火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彆睡了。”看出她的意圖，譚姐無情否決，“副院長在會場呢，剛剛在群裡發消息，讓我們過去。”

這比賽比了好幾天，一般都是他們四個年級輔導員輪流守著，今天怎麼要這麼多人手？

王喬皺了下眉，譚倩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今天不一樣，宴氏集團要來人，他們集團旗下的珠寶品牌繁星這幾年大火，如果能和他們合作，對我們學生都是很有幫助的。”

王喬昏昏沉沉地抬起頭，聽到宴氏集團幾個字也沒有過多的反應。

她本碩都在清大，直到畢業參加工作，也沒有離開宜京。而宴氏集團作為宜京最具實力的企業，自然充斥了她生活的方方麵麵。從一開始在電視新聞上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還會有所觸動，到現在內心幾乎毫無波瀾。

時間真的可以衝刷一切。

她拿起豆漿灌了兩口，順便在群裡回了一個收到。

副院長李春華又催起來。

“走吧。”譚姐歎了力氣。

比賽到最後一天，隻剩下三個小組，分出前三名。每個小組都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來闡述他們的設計思路和設計理念。

會場也不算大，大概能坐下兩百人，都是一些被淘汰的我參賽隊伍，最前麵兩排則坐著各個公司的代表人。

台上的燈光異常耀眼，台下則黑漆漆一片。

大門在台下兩側，所以當王喬推開門進來的時候，能否明顯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看過來，她拉著譚姐也隻能硬著頭皮找了空位坐下。

群裡李春華連著發了好幾條信息。

【彆傻坐著，你們邊上都是各公司代表，問問他們有沒有心儀下想合作的，院長那邊希望至少能合作三家公司。】

【動作快一點。】

王喬和譚倩對上視線，都從對方眼裡讀出了某種無奈。李春華是那種風火輪型人格，這不僅僅表現在她本人行為舉止都大張旗鼓，還十分擅長提出一些不顧人死活的要求。

誰讓她是領導呢。

“我就說找我們來準沒好事。”

能和大公司合作自然是很好的，不僅僅學生獲利，學校更是能擴大名氣。

但真正商業上的珠寶設計和學校裡那一套教育體係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很多珠寶即使設計不佳，但隻要找個明星代言人，或者好好營銷一波，甚至能達到更好的商業效果。

真正看中設計的珠寶公司少之又少，能來參加這種大學生設計比賽，也純粹是過來積攢名氣，營銷一波看重設計的良好形象，或者乾脆就是打廣告。

“我都不好意思去問。”譚倩湊到她耳邊小聲蛐蛐。

王喬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無非就是被人拒絕罷了，完成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我去第一排。”

坐在第一排的都是行業龍頭，往年基本就是派個無關緊要的領導過來打發下時間，若是真的想把珠寶設計賣給他們。那簡直是難如登天。

王喬沒報什麼希望。

他們都是隔一個座位坐一個人，正好能給王喬足夠的活動空間。

不出所料連著被人拒絕，且都是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打量她。

“先生，您好。”王喬麻木地坐在最中間那人的旁邊。台下實在太過昏暗，她甚至沒看清那人長相，隻覺得氣質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我是美院的輔導員王喬，可以問您一些問題嗎？”經曆了幾次失敗，她的態度更加恭敬。

但是那人遲遲沒有說話。

“先生？”

這個時候正好中場休息，整個會場突然變亮，所有人陸續退場。

而當王喬看清楚那張臉時。整個人瞬間愣住。

男人穿著一身暗黑色的西裝，鼻梁上架著銀色眼鏡，手撐著下巴，寶格麗的手表泛著冷峻的光芒。

他的臉龐絲毫沒變，卻又讓人無端生出陌生的感覺。

他終於看過來。

兩個人在半空中對上視線。

“王喬！”這時候李春華隔著好幾人朝她招手，沒多久就湊了上來。

她當然知道宴玳的身份，如果能促成這次和宴氏的合作，對於他們民大美院來說，絕對是一個不小的飛躍。

所以每一步都不能踏錯。

她十分清楚王喬不是個交際的性子，生怕把這次合作攪黃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就看到男人笑眯眯地盯著王喬。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情況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之所以能在年紀不大的時候就爬上副院長的位置，當然不僅僅靠她的急性子，更重要的是她的當機立斷和可怕的行動力。

眼珠子一轉，就換了個主意。

“宴總大駕光臨，真是我們院的福氣。”她笑嘻嘻地說著，給王喬遞了個眼色，立馬就朝宴玳笑得更加璀璨：“您看有什麼需要，我叫王喬儘量滿足您？”

眼下當然還不能說珠寶的事情，拉近關係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對人。

她活了大把歲數，絕對不會看錯，這宴玳一副清清冷冷的樣子，看向王喬的眼神可是說不出的興致。

“好啊。”宴玳答應得爽快。

李春華前腳剛走，王喬後腳就收到了她發的消息。大概內容就是讓她把握住機會，爭取搞定宴玳。

燈光很快又暗下來，比賽下半場開始了。

王喬張了張嘴，發現再次麵對宴玳，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輕鬆。

“宴總…”

“先看比賽。“宴玳聲音溫和，似乎看出她有點不自在。

這時突然響起掌聲，台上一男一女正在彙報他們的設計理念。王喬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一對學生情侶，他們的一整套設計都關乎他們的愛情。

打得是煽情牌，至於設計本身，並沒有多少可取之處。

但他們最終的得分最高。

王喬不是設計專業，看不出裡頭太多門道。

比賽結束後，李春華領著那對情侶過來，想試探宴玳的想法。

宴玳麵上帶笑，卻始終沒有表露態度，眼神若有若無德掃過一旁坐立難安的王喬。

李春華看出意思。

“宴總今天過來是？”

“和楊院長聊點事情，順便過來看看。”

原來不是專門來看比賽的。

李春華尷尬地笑了聲，和身後學生對視一眼，突然有種窘迫感。

宴玳不是一般的人，人家沒有這個意思，貿然上前打擾，反而引來反感也說不定。

男人看了眼手表，起身係上西服扣子。

李春華連忙給王喬使了好幾個眼色，王喬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把她急得差點原地轉圈。

索性把人從座椅上拉起來：“你把宴總好好送出去。”

王喬被趕鴨子上架地推到宴總身邊。

時隔這麼多年再見，雖然不至於說不出話，但要是說完全沒有一點觸動，她騙不了自己。

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再次抬頭的時候，換上一副禮貌微笑：“宴總，這邊請。”她用手示意。

宴玳始終勾著唇角，即使是失憶，他還是選擇偽裝成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王喬把人帶出會場，然後是一截長廊，因為是上課時間，走廊上空無一人，又背陰而顯得有些昏暗。

“宴總去哪裡？”

這時候微信傳來李春華的消息，要她探探宴玳的口風。理由是她隻是一個輔導員，宴玳就算不滿，也不會怪到學院頭上。

王喬心中跑過一萬個不樂意。

宴玳就跟在她身後，兩個人的腳步聲都很輕，卻無端讓人緊張，連空氣都是緊繃的。

前麵就是台階。

她停下腳步。

“怎麼了？”宴玳好脾氣地看過來，似乎不解她突然停下的動作。

“宴總，今天會場上，您有沒有感興趣的設計？”

王喬聲音輕輕的，她不太會說話，之所以選擇來大學當老師，也是覺得學校單純的社交更適合她。

她知道這話問得太過直接。

氣氛果然停滯下來。

良久才聽到男人溫醇的聲音：“感興趣的嗎？”

“倒不是設計。”

王喬疑惑地看過去，才發現兩人的距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是咫尺之間。

她猛地後退，踩空一節台階，瞬間往後倒。

下一秒就被那人攔腰抱住，慣性使然，她整個人掛在男人身上，那種久違熟悉的清涼氣息撲麵而來。

王喬語無倫次：“謝謝。”

宴玳卻並沒有著急將她放開，身後傳來腳步聲，王喬心中一陣發緊，用力推也沒能把人推開。

她急得叫出聲：“宴玳！”

有人交流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女生從這裡經過，就看到輔導員身邊站了個氣度不凡的男人。

“王老師好。”她們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看到王喬朝她們點點頭，笑得有些勉強。

等人走了之後，氛圍又壓抑下來。

宴玳彎腰湊近她的耳邊，一貫清涼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有意挑逗她：“好軟。”

王喬耳根發燙，往後退到牆上，撇過臉：“宴總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