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天，宜京市已經有了初冬的氛圍，特彆是陰沉著的烏雲下了點小雨，被寒風一起裹挾進教室。

現在是課間休息，一個男同學走進來，在教室掃了一圈，定格在趴著的王喬身上。

“王喬，有人找你。”

王喬愣了愣，走到教室門口，就看到陳旭站在那兒。

見到她的時候羞澀地笑了笑。

“陳同學？”她第一反應是陳旭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也在清大讀書？”

“大四了，所以不常呆在學校。”

王喬點點頭：“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陳旭頓了頓，抓住衣角又放開，他喜歡通過這種方式緩解壓力。

“你上次在我家莊園摔倒了，是我照顧不周，母親聽說後，特意囑咐過來賠個罪。”

“不用了，我沒什麼事情，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的。”陳旭突然激動起來，兩家隱隱透著豬肝色，“請你一定要答應我，賞臉一起吃個飯，就當賠罪了好嗎，不然我卻也沒法和母親交代。”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態度卻很強硬，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王喬沒法拒絕：“…那好吧。”

陳旭麵色一喜：“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這兩天課有點多，要不後天吧，你有空嗎？”

兩人說定好時間後，陳旭就離開了。王喬回到座位的時候，季舒湊過來問。

“他不會真對你有意思了吧。”

“我覺得他拿他媽當借口呢，陳太太哪有閒工夫管這麼多事。”

王喬回想了一下男生緊張的神色，心中五味雜陳，她是個怕麻煩的人：“不好說，反正我就去吃個飯，吃完不會有啥聯係的。”

季舒也點頭：“這人感覺怪怪的，咱還是得遠離，我媽最近也沒催那麼勤了，估計又有啥新目標呢。”

喻青青正在看手機，發了個消息在群裡。

“喬喬，你上次不是說要找兼職嗎，這個家教你要不要看看，就在旁邊學區房挺方便的。”

“這麼近？”

“那應該很多人搶著補吧。”

王喬點開一張截圖，說是要補初中數學英語，目標對象是清大學生，課時費一小時一百。

對於清大這種頂尖學府的學生而言，這時薪確實低到離譜。

喻青青：“就是工資低了點，不過我幫你問了，這隻要周末補四個小時，又離得近，挺省事的。”

季舒在一旁癟著嘴：“這家長真摳搜，住著學區房，還隻要清大的補課，補課費又給這麼少。”

“也許家裡困難吧。”王喬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而且補課時間短，對她學習生活影響少，就要來了家長微信。

那邊很快通過了申請，還問她有空的話，這周末就可以先去試講看看。

他們家孩子正在讀初三，升學壓力大，平時成績還可以的，隻是最近遇到了瓶頸，排名卡著市重點分數線沒動，稍有不慎就跌落線外。所以想找個清大的學生給孩子講講，看能不能提供一些學習方法和思路，一通百通。

王喬來自一個小縣城的市重點，師資力量對比於宜京市肯定是比不了，她自己也不是天賦異稟的選手，就是自己摸索的學習方法，一路從全校幾十名一躍變成前三名。

所以在學習方法這一塊還是頗有心得。

就和家長約定了周六下午兩點。

第二天晚上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是一個黑色的頭像，名字叫做大旭。

王喬立馬聯想到了陳旭，果然通過申請後，那邊發來消息，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問她明天上什麼課，他會過去接她。

王喬連連婉拒，隻問了個吃飯地點，說自己到時候可以自己去的。

陳旭倒是沒有太過強求。

這天上了滿滿的專業課後，她又回宿舍裹了一件棕色風衣才出門，外麵的天空已經完全沉下來，路麵還有雨後留下的水灘，好在她穿了一雙跟高的鞋子。

目的地是一家位於商圈的高檔餐廳，進門的時候就有服務員過來詢問她幾個人，然後給她帶到了陳旭的包間。

男生穿著很普通，但坐在那裡就有一種很平常的感覺。反而是王喬拿過菜單一看，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被這個價格震驚。

“這家店是我舅舅開的，聽說你是南方人，應該會很合口味。”然後就報了一堆菜名，問她沒有有忌口。

也不知道他上哪來打聽來的她是南方人，還有之前的微信號也是不知道哪裡找來的。

總歸王喬隻是過來赴個宴會。

“我都能吃，你決定吧。”畢竟那菜單上光看名字也看不出食材。

服務員出去了之後，空氣中突然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靜。

王喬隻是不知道說什麼。

但她能明顯感覺到對麵男生呼吸急促了一些。

他突然站起來：“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季舒這時候發來微信，問她“約會”如何，要不要幫忙。

王喬回了個不用。

雖然實在看不懂陳旭的心理活動，但就他這本就沉默寡言的性格來看，這次晚飯大概會過得尷尬而無趣。

陳旭再次出現的時候，神情也放鬆了很多。他在手機上回了個消息，然後看王喬吃得差不多了，又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小禮盒。

“這個是一點點心意，當作賠禮。”

王喬連連擺手：“不用真的不用。”

“我現在都好得差不多了，本來就是一個意外，你真的不用這麼破費的。”

陳旭的表情凝重起來：“王學妹，你還是收下吧，我也好在母親那裡交差。”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隻要她能收下這個禮物，他們之間那些短暫的淵源就一刀兩斷了。

王喬歎了口氣，第一次覺得交流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

陳旭又舉起手機：“我們一起拍一張嗎，我發給母親看看，她就放心了。”還露出一個靦腆無害的笑容。

王喬覺得很奇怪：“陳公子，你媽媽真的要你這麼做嗎？”她自問是一個比較體麵的人，輕易不想把話說開，陳太太看著並不是這麼強勢的人。

似乎還料到她會這麼問，陳旭把手機遞過來，上麵是他媽媽發給他的消息。

他的所作所為確實是應他母親的要求，請她吃飯送個小禮物安撫一下。

還提到了宴玳的名字。

王喬瞬間想通了。

難道是以為她和宴玳關係很好，所以通過這種方式間接巴結一下宴玳。

她不是沒聽季舒蛐蛐過宴玳，她知道宴玳在宴家的地位。

看到她疑惑的眉頭稍稍解開，陳旭直接拿起手機摁下快門，還把照片發到了她微信上。

結束之後，陳旭也提出要送她回學校，王喬推辭說自己還有事情，但天公不作美，兩人走到樓下的時候立馬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送你吧。”陳旭再次提出要求，這回王喬也沒法拒絕。

他們等在這裡，泊車員去車庫把車開出來，路邊的大樹被雨點砸下紛紛揚揚的樹葉，行人在路上上演百米衝刺跑。

一下子世界都嘈雜了，每個人都忙於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以至於那聲清清爽爽的“王喬”並沒有引起本人任何反應。

直到陳旭眼神掃過王喬身後，眼神頓時停滯了一會兒，王喬才疑惑地轉過身。

頭頂的傘已經罩下來。

宴玳站在她身後，眸光中溫和藏匿鋒芒。

他穿著黑色的大衣，身後還站了有三四個年輕人，都穿著有品、樣貌不凡。

他們是宴玳的好友，上大學後各奔東西，今天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其中一人學成回國。

原本他們在三樓的VIP室打台球，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將整個商圈收入眼底，然後就看到宴玳拿了把傘，才八點鐘就說有事要提前走，其他幾個人對視一眼。

彆看宴玳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這麼多年身上武藝沒有十八也有十七，靠的就是那股子沉迷的勁兒。要放在以前，他們聚在一起，無論是玩什麼，宴玳總是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

所以今天這種情況，很不對勁。

他們索性跟下來看看情況。

視線落在陳旭身上的時候頓了頓，認出這是陳家二公子，又看到宴玳傘下的女生，眼底劃過一抹驚豔之色。

幾個人的視線實在是過於明顯，王喬也覺得不太自在：“你的朋友嗎？”

“嗯。”宴玳應了一聲，沒打算介紹給她。眼風掃過陳旭，眼底是明顯的不悅。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溫柔地看著她，視線落在王喬小巧的嘴唇上。

明明是溫和的態度，卻好像一張無形的蛛網靠近，隻要她說得稍有不慎，就會立馬被絞殺。

王喬老老實實把陳旭的理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

“賠罪？”這聲音微調上揚，讓人聽不真切。

“既然賠完罪了，陳公子還不走嗎？”

這話就像一把大錘子在陳旭身上錘了兩下，泊車員正好在這個時候把車開過來，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但還是保持鎮定，並對王喬露出一個笑容：“再見。”

藍色的跑車很快消失在幾人視線中。

宴玳身後的朋友走過來，看了眼王喬，有些欲言又止：“那我們先上去了，你等下有時間就過來？”雖然現在的情況讓他們好奇心爆棚，但宴玳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他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觸黴頭。

“你們繼續玩吧，我把人送回去再說。”

意識到他話裡的“人”是自己。

王喬下意識推脫：“這裡打車很方便的，你不用專門送我。”

“下雨天不好打。”

他輕飄飄地駁回了王喬的提議，泊車員開來一輛賓利，車鑰匙畢恭畢敬地給他，王喬猶豫了一下還是坐進了副駕駛。

一路上車水馬龍，紅燈前堵了長長一隊，王喬坐得昏昏欲睡，就聽到宴玳問了一句。

“他喜歡你？”

短短四個字，王喬愣了好一會兒。

“不知道。”

宴玳看過來，女孩五官精致，鼻頭凍得有點紅，表情認真，像是小兔子。

“你喜歡他？”

“不喜歡。”這回她幾乎脫口而出。

宴玳牽起唇角，聲音溫醇，如紅酒醉人心脾，有種循循善誘的蠱惑力。

“那就離他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