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本已經握住門把手的手,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把手的材質是冰涼的,像一瓶握在手裡的冰水,有那麼一瞬讓陳霽月想起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每每周向西和朋友在籃球場打球,她都會握著一瓶冰水在旁邊坐著等。

每次她來看周向西打球,他的朋友們都會開玩笑說,嫂子來了,向西哥有buff加持了,這把沒得打了。

那些年的夏天總是炙熱且聒噪,她記得籃球場內外的喧鬨聲和喝彩聲,記得他投出完美三分球時籃球劃過空中留下漂亮的弧線,記得他下場時會特意用濕巾擦乾淨手才過來牽她的手。

記憶浮現得很突然,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湧現,又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消失,與此同時,手已經不受控製般地緩緩往下按,擰動了門把手。

門拉開了,但隻開到一半,陳霽月看著門外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忽而有些心酸,本來親密到勝似親人的兩個人到現在連朋友都稱不上。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周向西沉默地站在門外,沒講話,隻是下意識扯鬆領帶,像是覺得悶。他看著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自己為什麼到這裡來了,最後思考出來了答案,平靜地啞聲道:“幫我叫個車,手機關機了。”

她愣了一下,而愣神的這個片刻,周向西已經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往套房裡走,把臂彎裡的外套隨意拋在沙發一角,自己在沙發上坐下。

“你喝酒了?”

霽月回過神來時,才明白過來。

她往前走了兩步,“小祝呢?她沒跟你一起嗎?”

與其千裡迢迢到這裡來找她幫他叫個車,不是讓助理或者身邊一起喝酒的朋友幫忙給助理打個電話更方便嗎?

周向西的回答也很簡單,“沒帶她去酒局。”

事到如今再糾結什麼彆的問題也沒用,陳霽月走進房間裡,彎腰拿起自己放在床上的手機,點開軟件就準備幫周向西叫車,但剛打開微信,就看見了兩個常年不聯係的人給她發來的消息。

第一個是池豐。

池豐發來一條語音,她按了轉文字,一個個黑字從屏幕上跳出來:“妹妹,你猜今天周向西開完會跟我說什麼了?我問他為什麼聽到你談戀愛了反應這麼大,是不是還放不下你,結果他說他要是放不下你他就是狗,你說說,他用得著急眼麼?我也就開玩笑一問。”

“……”

霽月退出和池豐的聊天框,點開了另一個聊天框。

是宴佳誠發來的消息,也是語音,她本來也想點轉文字,沒想到點快了,手一鬆宴佳誠那可憐巴巴的聲音就從手機裡溜了出來:

“姐,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談戀愛的事情被曝光了,Linda姐說要我自己想辦法,說她不管我了,可我實在想不到辦法,求求你快回來幫我……”

她蹙眉,打字回了一句:“自己乾的事自己解決。”

宴佳誠幾乎馬上甩來一句語音哀求道:“彆啊姐!求你了!最後再幫我公關一次,我真的知道錯了,姐姐,我的好姐姐,求你——”

他的語音沒播完,陳霽月感覺手裡一空,手機被人拿走。

她回過頭,周向西已經把她的手機重新拋回床上,手機被扔在在柔軟的被子裡,又翻了個跟頭,以顯示扔它的人力氣不小。

愣了一下,她忍下情緒,“乾什麼?”

“他就是宴佳誠?”周向西的表情還是很平靜,但語氣已經變得冰冷且壓抑,“一年換三個女朋友,陳霽月,你是怎麼看上他的?你現在的眼光怎麼變得這麼差了。”

“……”

明明隻是誤會,可她還是下意識回懟了一句:“我當初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眼光也沒好到哪裡去。”

說完這句話,陳霽月就後悔了。

房間裡突然變得好安靜,暖色昏黃的燈光照著兩個人,誰都沒說話,誰都沒有動。許是過了良久,她看見地上屬於周向西的影子終於是動了動。

他退後了一步,和她拉開距離,扯了扯唇角,像是自嘲,聲音啞啞的,“是啊,我怎麼忘了,你的眼光一直不怎麼樣。”微微一頓,他的眼眸黑得沒有一點兒光,“不然也不會看上我。”

說完,周向西轉身出去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去撿回自己的手機,沒再管宴佳誠的信息轟炸,點開軟件去給周向西叫車了。

不到一分鐘已經有司機接單,但顯示還有1.8公裡才到。

陳霽月走出房間,餘光瞥見周向西站在客廳的窗邊,背對著她。

她接了一杯溫水,走到周向西身後。手裡拿著手機,過了一會兒,才說:“車叫好了,五分鐘就到,你喝杯水再下去。”

本以為周向西根本不會理她,沒想到他轉過身來,接過了她手裡的杯子,但沒喝。

霽月低下頭,把手機裡叫車頁麵打開,遞到了周向西麵前,給他看車牌號和車輛的顏色。

周向西的眼睫慢慢地往下垂,漆黑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陰影,利落英俊的眉眼也顯得寂寥。他清醒著,又好像醉了,好像在看她的手機,又好像沒有在看。

不知道安靜了多久,陳霽月收回手機,聲音很輕說了一句:“我沒談戀愛,他隻是我的下屬。”

她原本就沒想讓彆人誤會,也沒想讓周向西誤會,隻是他從來沒給她機會說什麼,他總是想當然,讓她覺得解釋也多餘。

以前就這樣。

周向西手裡的溫水一直沒有喝,直到最後,他也隻是把杯子放在了身後的窗台上。他什麼都沒有說,與陳霽月擦肩而過,走向沙發,拎起自己外套,準備離開。

聽見房間門“哢嗒”一聲被打開,陳霽月閉了閉眼,鬆了一口氣,轉身要去送周向西,順便關門。

可她走到門邊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周向西一直站在那兒沒動,等她走到他身後,他卻手一鬆,外套忽而從他手中滑落,落地的那個瞬間,他已經轉身,像是已經隱忍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猛地將她推向牆壁。

他還記得護住她的頭不要撞到牆,可他力氣大,這麼一推,她的手撞到他的手心,他的手背撞到門邊的開關。

“哢”的一聲,房間裡的燈全部熄滅。

那一瞬,眼前一片漆黑,陳霽月僵直著身子,頭抵著周向西的手心,一動不敢動。她能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終於不似白天那樣冷靜,連急促的節奏也讓她覺得那樣熟悉。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又混雜著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他隻扶著她的後腦勺,也沒再過界,隻是離得很近、很近,近到她感覺兩個人的心臟仿佛挨在一起了一般,一顆隨著另一顆的頻率而跳動。

“他們都問我為什麼跟你分手。”

過了很久,周向西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在黑暗裡顫了顫指尖,沒吭聲,像被困住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又是許久的寂靜,霽月的手機開始震動,是司機在樓下催促。而周向西的手一點點從她腦後抽離,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但她能確定,剛才那一瞬,雖然隻有一瞬,他把她推到牆邊的那一瞬,分明是想吻她。

他的唇離她隻有一寸,可最終還是沒有吻下來,倒是有滾燙的一顆淚落了下來,落在她的唇上,又鹹又苦。

周向西走之前,窗外又起了風,樹梢輕拍著窗戶,他說了一句話,她沒太聽清,隱約聽見是:

“他們都覺得是我的問題,可明明是你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