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特意挑了個背對著食堂打飯口的位置坐下，就為了池豐不要再看見她。

可她低頭沒兩分鐘，就聽見坐在對麵的小祝驚呼一聲：“副總！”

小祝反應很快，“啪”一下就站起來了，“啪”一下就把自己的餐盤端起來了，尤其在她看見自己老板的那一刻，說話都不利索了：“周、周總……我、我跟陳小姐說了要出去吃，她覺得麻煩，還是台風天不安全，所以不願意，我不是故意……”

看得出來這孩子平時有多怕周向西了。

霽月沒聽見周向西跟小祝說了什麼，她隻知道小祝端著盤子一溜煙跑了，於是自己對麵，落座了兩位男士，還是訊越這個公司鼎鼎有名的兩位——大boss和副boss。

“……”

這下好了，今天食堂最大的菜式變成了霽月、周向西和池豐三個人，彆的員工都覺得自己碗裡的飯不香了，看八卦才夠香。

她抬手想撩頭發，結果那手不聽使喚地就變成扶額。眼神完全不想和前麵兩人對視，但還是控製不住地往上輕掃了一眼，隻一眼，就看見了周向西握著筷子的手腕上，那一塊黑色的表。

看的第一眼，她還以為周向西換了一款類似的表。

可再看第二眼的時候，她確定此時此刻周向西手腕上戴著的那塊表，還是當初分手前她用自己一個月的實習工資給他買的那塊表。

西鐵城的表。

因為表的邊緣有一處磨損的痕跡，很明顯的白色劃痕。

那年很炎熱的夏天，她還紮著馬尾辮，坐了公交車過來找周向西，身上薄薄的淺藍色的衣服因為出汗，微微貼在背上，額頭上也有汗，有劉海不聽話地貼在額角。

拆禮物的時候，聽見她說了一嘴價格，他的手就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

於是這塊新買的手表，就這樣不幸運地掉在了桌上，磕出了劃痕來。

陳霽月永遠記得周向西那一刻心疼到皺眉的表情，隻不過當時周向西並不知道，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禮物，而是分手禮物。

西鐵城這個牌子早就配不上現在的周向西了，雖然當時花了霽月整整一個月的實習工資，可今時不同往日，兩千塊錢的表，如今出現的訊越總裁的手腕上，實在顯得突兀。

再看看旁邊的池豐，手腕上的表早就破萬了。

三個人的飯桌安靜了幾秒鐘，最先開口的卻不是池豐，而是周向西。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表，語氣不冷不熱：“十五分鐘後繼續開會。”

這話是說給池豐聽的，是告訴他有話就說，不要在這裡耽誤時間。

池豐瞪了周向西一眼，然後又對霽月露出笑容來，“好久不見，難得來京市，怎麼不多玩幾天再走？再多留幾天，等台風天過了，哥哥帶你去到處玩玩，什麼環球影視什麼的，聽說好多人都喜歡去那邊。”

池豐還保留著以前的習慣，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在她麵前還自稱“哥哥”，以前他和周向西經常待在一起，周向西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周向西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可池豐不知道，一切早就變了。

旁邊的周向西，全然像是沒有聽他們聊天似的，眼皮垂下，淡淡地食用著那並不好吃的飯，從頭到尾不插嘴，也從頭到尾漠不關心。

“還有工作……”她握著勺子，很輕地偏了一下頭，“這次是請假回來的，呆不了。”

池豐不悅問：“什麼工作緊張成這樣？”

霽月隻好認真解釋：“電影馬上要開拍了，全劇組等著我飛杭城呢，遲一天我就是罪人，整個劇組的經費跟流水一樣燒沒了。”

池豐這個時候才想起陳霽月的工作。

當初他們還在一起創業的時候，霽月就已經在電視台實習了，後來她和周向西分手，他還打聽了一下，她去了一家娛樂公司，好像是給一個男明星當助理去了？

說到這裡，池豐又猛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睡前無聊刷到的一個小視頻。

他嘴快，一拍桌就說出來了：“哎，我前幾天看到那個叫什麼來著……宴……宴……”

霽月對娛樂圈的人熟得不能再熟，耐心友好地替池豐補充：“宴佳誠。”

“對！”池豐道，“我看到八卦說，宴佳誠被拍到和他的助理牽手逛街，我怎麼記得，你之前就是給他當助理來著——”

“刺啦”一聲，椅腿摩擦地麵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

周向西端著餐盤，冷冷瞥了池豐一眼，聲音毫無起伏：“開會。”

八卦沒聊完被迫離開，池豐氣得翻白眼。

而霽月也沒來得及跟池豐解釋，自己早就不是宴佳誠的助理了，她現在是宴佳誠的上司。她也當然沒機會告訴池豐，這短短幾年，自己已經從助理變成了經紀人，又從經紀人變成了經紀公司的二把手，這次要去劇組盯戲，是因為這部劇班底很好，投入巨大，公司非常看重，所以派她去“監製”。

公費出差，其實她沒什麼活兒要乾，甚至可以在蘇杭那邊旅遊一下再回港島。

沒來得及解釋，希望也沒有造成什麼誤會。

……

航班再次延誤到第二天清晨。

小祝給霽月訂了個離公司比較近的酒店，幫著她把行李拎了過去，還說明天早上會有專車來送她去機場。

酒店是豪華五星大酒店，房間是高級套房。

洗完澡出來，霽月站在窗邊擦著潮濕的發尾，出神地望著窗外京市的夜景，燈火通明的首都，大廈的燈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密集，台風算是徹底過去了，街上開始變得人來人往。

她想起今天下午，聽小祝談起周向西退婚那件事，小祝說，當時談退婚的時候，她是在包間外邊的，包間裡隻有周向西和魏薇，但隔著一條細細的門縫，小祝還是聽見裡麵周向西的聲音。

據小祝回憶，周向西說，既然彼此都有放不下的人，不如各自不必勉強，退婚吧。

放不下的人……

走神間，酒店房間門突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三聲輕叩。

霽月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扔了毛巾走向門邊，邊走邊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好？”

外邊無人應答，看來不是客房服務，可按理說這樣的五星級酒店，安保應該沒有問題，不至於會進來圖謀不軌的陌生人，那會是誰……

剛想踮起腳去貓眼看一眼，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開門，陳霽月。”

冷漠，驕矜，卻有種從前沒有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