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1 / 1)

安予星發現了關於他的一個秘密,許以辰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好學生”。

她甚至覺得許以辰所有的形象都是偽裝,壓根沒有他表麵上那麼讓人放心,不過是學校老師對他有一層濾鏡罷了。

拋開這層濾鏡,他猶如行走在黑暗中的瘋狗,讓人不敢招惹。

就在前兩天的夜晚,安予星親眼見到“好學生”在校外與人打架。

那是個灰蒙蒙的天氣,可能還下了大雨,雨聲喧嘩,像是無數棒槌敲擊著鼓麵。

她幫奶奶出門買菜,道路兩側的路燈很昏暗,常年不見人維修,早已暗得看不清道路。

雨絲飛揚,模糊了前方的方向。

安予星用手機打開燈照明,獨自經過這條小巷子時,還是有點害怕。

忽然聽到拐彎處傳來人的打鬥聲,棒棍敲打聲和拳頭砸落在身上的沉悶聲。

安予星腦子裡忽然想起昨晚看的恐怖片,裡麵充斥著大量的暴力美學,她嚇得不敢再上前半步,生怕遭到牽連。

聽聲音應該是參與打架的人不在少數,有六七個,打鬥場麵很激烈。

她瑟瑟地縮在牆角,想報警又不敢,害怕手機的屏幕亮度會被人注意到,到時候禍及自身,自身難保。

但是等待那幫人散去的過程又很煎熬,萬一真出了人命該怎麼辦?

沒過一會兒,聲音竟然消停了。安予星探出頭,隻見一行人離開了。

結束了。

安予星左顧右盼小心翼翼走了出去,迎麵撞到一個人身上。

一道閃電將陰鬱的天空劈開,安予星抬頭順著閃電看清了是許以辰。

他渾身濕透了,穿著一件黑色帽衫,雨水順著額前黑發往下流淌,露出一雙冰冷的眸子。

強烈的壓迫感迎麵撲來。

安予星不自覺地往後退。

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目光下移,看到許以辰手臂上沾著血液,蜿蜒而下,被雨水衝淡了,剩下淡紅色的痕跡。

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其他人的。

安予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許以辰並沒有感到意外,狹長的眼輕輕掠過安予星,像是不認識一般,他撿起了地上的棒球棍和衣服。

“走吧,阿辰。”巷子深處還有兩個男生,也是參與過剛才那番打鬥的,身上多多少少帶著點血跡。

看著比許以辰年長些,像是社會上的人但年紀不大,應該沒成年,但也不上學了。

其中一個留著寸頭的男生腿被打傷了,走路有點傾斜,接過許以辰手裡的棒球棍,用袖子擦拭掉上麵的血漬。

幾人走出一段距離,許以辰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安予星。

他的眼尾微往上挑,像是在警告安予星,“彆報警。”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

大雨還在嘩嘩下,她的透明傘麵都快承受不住這麼激烈的雨,雨水彙聚成了一縷縷銀線往下淌。

安予星才發現自己的手有點抖。

第一道預備鈴響起,安予星來到校門口。

她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手撐著膝蓋。

校門口,學生們陸陸續續往裡麵走,穿著清一色校服,最質樸的底色。

安予星走到公告欄,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低頭一看。

她、她出門太急了,忘記今天是星期一要升國旗,要著校服。

門口梧桐樹下的一個高瘦挺拔的身影。

少年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鴉黑色頭發,冷白清冽,外套敞開著拉鎖,裡麵白色的T恤,衣角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沒有刻意修飾,卻難掩清俊氣息。

臂彎佩戴著學生會巡檢部標配袖帶,是查學生著裝和校徽校牌的。

臨近上課,校門的伸縮門也拉上一半,學生逐漸減少。她要是被學生會抓住肯定會扣德育分,連帶著班級的榮譽分,到時候班主任又要找她談話了。

可是現在回去換衣服,一定會遲到。

安予星想了想,決定碰碰運氣。握緊書包帶,掏出一本書擋住臉,躲在幾個正好學生後麵準備溜進去。

“站住。”

被發現了!安予星心裡七上八下,卻見許以辰緩緩轉過身,目光直視過來。

他已經看到她了,她躲也躲不了,索性大大方方站在那裡,抬手打了一聲招呼。

許以辰手裡拿著冊子,目不斜視地走過來,二人距離已經很近了。

許以辰:“校服呢?”

安予星:“忘穿了。”

許以辰掃了她一眼,不多廢話,翻開冊子,摁下筆芯。

安予星看著他,就在以為他會扣她平時分,許以辰卻將筆摁回去了,冷淡簡短說道:“下不為例。”

今天張含晴過生日,班裡麵氛圍很熱鬨,幾個要好的朋友一早就預定了蛋糕和鮮花,準備一會給張含晴一個驚喜。

體育委員是個高個子男生,他踩著凳子,將彩帶掛在懸空燈管上。

黑板上,還寫著張含晴同學生日快樂!

在班級裡,張含晴的人緣好到沒話說,能跟大部分打鬨成一片。

而周五張含晴表白失敗的事情並沒有引起多大關注,或者說大家不願意提及這事,統一口徑地將此事翻過篇了。

她的課桌上擺滿了零食和小禮物,奶茶和慕斯小蛋糕都是現做帶來的。

都快圍成山了。

教室門打開後張含晴走進來,禮花彩帶從天而降。

她露出驚喜的表情。

很多人都圍過去祝生日快樂。

教室裡的投影屏幕上還響起了生日歌。

張含晴握著刀切開三層高的大蛋糕,給每個任課的老師都送過去一些,剩下分發給班級同學。

安予星不去看,裝作在寫作業的樣子,儘量彆讓自己太過尷尬。

她知道,張含晴肯定是不會給她的。

今天嘉汐不在,沒有人跟她在一塊,這個時候在班集體顯得很孤立無援。

後悔剛才進教室了,她不該來的,不該讓自己處於難堪的境地。

她跟張含晴起過衝突,二人關係很不好。

場麵雞飛狗跳一度混亂,所有人都在慶祝張含晴的生日。

唯獨安予星融不進去。

她坐在角落裡,心情越發壓抑。

千萬不要有人注意她這裡啊。

“班長,這個給你。”張含晴將一塊切好的蛋糕遞給許以辰。

許以辰垂眸看了一眼,拒絕了。

“那這個給你,今天我生日過生日,給個麵子唄。”王璨換了一包其他小零食,語氣裡帶著刻意的親近,勢必要給許以辰一些東西。

仿佛他不收下,是真的不給她麵子。

安予星沒去抬頭看,儘量保持不在意的樣子。

她孤零零坐在座位上。

“沒必要。”許以辰繞開她伸開的手,回到座位上。

安予星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來竊喜,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忽然有人靠近,安予星聞見一陣薄荷味,淡淡的,很好聞。

安予星微微側首,看到許以辰居然在看她寫的作文。

他手肘搭隨意在桌麵上,另一隻手撐在後桌上,距離離得很近,像是將她緊箍。垂眼看她寫的字跡,漆黑偏冷的眉眼在此刻很認真。

安予星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用手指指了指安予星的錯彆字:“‘目的’的‘的’寫錯了,不是大地的‘地’,是白勺的。”

“哦。”安予星趕緊打了叉,在旁邊重新寫下,“原來我一直寫錯了啊,我從小到大都是寫的都是大地的地。”

連老師都沒有指正過,許以辰竟然看出來。

他慢慢坐正回去,與她拉開距離,整理著桌麵上的書,問道:“剛才老師找你說什麼了?”

安予星沒理解他說的是哪一件事情。

“是不是跟你說美術作品的事?”許以辰問。

安予星怔了一下,說道:“問我最近進展到哪一步,我沒有靈感。”

安予星文化課一般,她準備走特招這條路,以藝術生的身份考入市一中。

市一中在全國都是能排進前十的優秀中學,能考進市一中的學生,基本代表著一隻腳邁入重點大學的門,對於小縣城的學生來說,是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想擠進去的。

她原本的目標並沒有這麼遠大,隻想能有個普高上就行了,這都比上技校強多了。

結果前段時間,美術老師找見她,對她說可以走特長生這條線。她看過安予星的作品,很不錯很有天賦,可以參加全國舉辦的繪畫大賽,隻要能取得優秀的名次就有機會進入市一中。

塢城是個小縣城,二十六中也是芸芸眾生中學裡最普通的學校。美術老師有心培養安予星,全國大賽含金量很高,要是能獲獎,她也能因此評上優秀教師的職稱。

所以這段時間美術老師格外重視安予星。

繪畫主題是以“記錄生活、讓情感跨越時空”為題材作品類型可以是油畫、版畫、水彩畫、素描、沙畫等等。

大賽在今年年底截稿,現在征稿時期。

前段時間安予星還沒有思緒,也沒有創作靈感,對未來很迷茫。每天輾轉反側都沒能入睡,每次跟美術老師探討自己的想法,都被否定了。

下了晚自習後,嘉汐打來電話,邀請安予星去上一次去過小吃店吃飯。

那家小吃店生意很好,味道很不錯,老板做的烤串是彆家店學不來的。

很受周圍學校學生歡迎。

安予星看了看時間,歎息道:“拜托你看看時間,都幾點了,我還要回家寫作業。”

“咱們的作業不是一直都很多嗎,還差這點。出來聚聚麼,也算是為你找些創作靈感了,我還帶了朋友,就差你一個了。”嘉汐軟磨硬泡。

安予星推脫不了,直接調轉方向去了她說的小吃店。

已經八點半了,夏天的夜晚悶熱,這裡儼然成了學生們的夜宵場所,煎餅果子醬香餅,冰糖葫蘆炒栗子,每個攤位人滿為患。而小吃店門外支著烤爐,白煙彌漫,音響裡放著勁爆的音樂,顯目的招牌閃爍著紅藍光。

安予星一眼看到了熟人。

嘉汐正在跟身邊的兩個女孩說話。

那兩個女孩不是本校的,都穿著緊身短裙,披散著的頭發,發尾染成了粉色的女孩叫小紅,另一個女孩發尾染成霧藍色的叫小藍,臉上帶著淡淡的妝容,散發著青春性感的張力。

可能年輕,再加上外貌很出眾,有很多男生頻頻回頭看來。

安予星穿著校服在烏泱泱人群裡很亮眼。

嘉汐的這兩個小姐妹安予星之前見過了,是對雙胞胎,今年十六歲,去年剛參加完中考,因為中考成績一般,最後隻能上技校。

小縣城文化就這樣,很多家庭一般的孩子要是在學習上沒有太多成就,接受完義務教育就會選擇學一門技術,到時候好出來打拚。

安予星無奈地走過去,拍了拍嘉汐的肩膀。

“你可算來了,大小姐。”嘉汐說。

“我坐一會兒就得回去了,家裡打電話了。”安予星把書包放到旁邊的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果粒橙自顧自倒了一杯。

“知道了。”嘉汐從遠處招手道:“服務員,菜單!”

她把菜單遞給安予星,“今晚我請客,你快看看你想吃什麼。”

安予星手指捏著薄薄的一頁菜單,最後選了幾樣他們這裡的招牌菜。

“最近學習很累嗎?”小紅問。

安予星搖了搖頭,大方地承認:“準備走特招,但最近我們老師一直在催我要作品,我實在是沒靈感。”

這家店是兩個年輕小夥合夥開的,去年年初到今年,生意一直都不錯,都快獨占了這條小巷了。

很快菜品上來了,老板還送了一盤鍋包肉。

“快嘗嘗這個菠蘿牛肉串,特彆好吃。”嘉汐拿出一串塞到安予星手裡。

安予星咬了一口。

胡椒粉和孜然撒的很到位,菠蘿的清甜和牛肉香味交織,充斥著口腔。

嘉汐:“咋樣,是不是很不錯?”

安予星:“確實不錯。”

“這次我請你,下次該你請我了。”嘉汐故意開玩笑道。

安予星:“下次我請你吃最貴的海鮮大餐。”

嘉汐又開了一瓶汽水,給每人倒滿,然後四人乾杯。

烤串還很燙,安予星一邊吃一邊用手做扇子狀扇風,“好燙,好燙。”

“那你還吃。”嘉汐給她遞過去飲料。

“那不行,占便宜的次數可不多,我一定要吃回本。”安予星喝了口飲料,繼續吃,食物燙的齜牙咧嘴,仍不舍得放下。

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安予星轉頭,在昏黃光暈下,看到站在櫃台前的許以辰。

周圍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他們就這樣看見了對方。

對視中——

安予星眨了眨眼,她確信沒看錯,許以辰也在這裡,隔著人群正在看她。

少年時期的長相總是偏向於清雋的,蓬鬆的鴉黑短發貼在額前,穿著藍白校服,身上帶著一股乾淨清冽的氣息。

仿佛與周圍喧鬨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坦然自若的收回視線了,繼續側身跟前麵結賬的人對話,隨後微微彎下腰,單手撐著按在櫃麵上,握著中性筆在賬本上寫字。

安予星覺得自己最近很邪乎,自從跟許以辰成為同桌後,經常性在碰見。

但許以辰那樣,就像是沒認出自己一樣,又或許是沒想跟自己打招呼。

安予星也就自覺的不去跟他打招呼,反正他們相處的模式就是這樣,互不過多來往。

“怎麼了?這個不好吃麼?”小藍忽然注意到安予星安靜下來的了,疑惑問。

“沒有。”安予星說:“你們剛才說這個燒烤店是誰的?”

“就是那兩位,看見了麼?”小藍指了指門口正在收拾座椅的黑衣男生。

安予星順勢看去,黑色衣服,黑色皮膚。

呃,那不是許以辰的朋友麼?

“另一位在那兒。”小藍又指向外麵穿著白背心,寸頭,正在忙著做燒烤的年輕人,說:“他們兩個也都不上學了,算一算今年也都十九歲了,二人合夥開了這家飯店。”

安予星輕輕點頭。

“你們覺不覺得那個男生很帥?”小藍用胳膊撞了撞嘉汐,下巴點了點她後麵。

嘉汐視線離開手機屏幕,“哪個?”

“就那個穿校服的,好像是你們學校的。”

嘉汐側頭看去,瞬間瞪大了眼睛,“豈止是同校,都同班了,那是我們班班長。”

“是麼?這麼有緣。”小粉感歎。

店內人數漸漸不多了,黑皮和寸頭也都沒那麼忙碌了,幾人圍坐在一起玩橋牌,熱鬨聲傳來。

許以辰也在其中,他坐在最外麵,顯然不對他們的談話感興趣,手肘搭在後椅背的橫杠上,背對著幾人,安予星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不吸煙,也不喝酒,但跟這些人相處倒也不顯的生澀,好像他們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然而小紅並沒有察覺出嘉汐的難為情,反而一聽說是她們班長,來了興致,熱情發問:“他有對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