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1 / 1)

安予星訕訕,抽了張紙巾擦乾淨,“坐。”

許以辰輕輕掃了周圍一圈,徐二胖等人迅速轉過去身,不再去胡鬨調侃了。

距離近了,安予星聞見一股藥油和碘伏味,微微側過頭,看到許以辰的左唇角帶有血痂和擦傷,掩藏在袖子裡的手腕纏著紗布。

那是他用拳頭解決問題留下的證據。

安予星想起前兩天的那個雨夜,她像是撞見了不得了的大事。

忽然,許以辰意識到什麼,抬眸看了過來。

二人的目光就這樣交彙。

安予星迅速低下頭翻看自己那張慘不忍睹的數學卷。

終於拖到放學,今天是周五,六點半就放學了。

放學鈴一響,學生們一窩蜂衝了出去,校門外圍著眾多家長。

嘉汐從口袋裡拿出兩片口香糖,撕開包裝塞進嘴裡,另一個遞給安予星。

嘉汐:“你怎麼回?”

安予星:“我外公來接。”

“行,那我先走了。”嘉汐跨上她那輛粉色死飛,腳一踩消失而去。

安予星出了校門後,遙遠就看到外公。他身板硬朗,穿得一件白色短袖襯衫,乾乾淨淨,依舊保持著退伍軍人的體麵。

外公站在光榮欄前,眼裡閃爍著光芒。周圍也有還沒有接上孩子的家長,指著玻璃框上的一個個優秀學員的名字,稱讚不絕。

“外公。”

安予星喊道。

“噯,乖乖放學了。”外公終於回過來神,露出的笑容連帶著眼角的褶子又加深了。

“我都叫了你好幾聲了,你乾嘛老看這麵牆,上麵又不可能出現我的名字。”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外公說:“我的乖乖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你看這麵牆上,許以辰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極其高,我記得他也是你們班的班長對吧,你可要好好向他學習。”

老人興興地說著,順手接過安予星手裡的書包。

安予星看向光榮榜,確實,許以辰這個名字在整個學校都耳熟能詳了,周圍其他人的照片每個學期換一換,但是他的名字總能穩居第一。

到底是少年,兩寸照片上的人眉目清秀,鼻梁挺直,但是那雙眼睛卻帶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冰冷,有著遠超同齡人的獨特氣息。

安予星:“外公,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外公騎得還是老舊的二八杠自行車,車輪很大,他將書包放在車筐裡:好嘞,一會兒我去買。”

油柏路兩側的白條磚藍玻璃的小矮樓,錯落有致的排列著,映襯在綠蔭裡,遠遠看去有些古舊。傍晚餘暉灑在各家的窗戶上,如同一幅充滿年代感油畫。

巷子口,幾輛燒烤小推車早早的就守著了,遠遠的就能聞見飯菜的香氣。

到了居民樓下,安予星跳下了車,從前車筐拿起書包單肩背著。

外公:“先回去寫作業,我去菜市場看看。你要是想起吃什麼了,就跟我打電話,我順帶買了。對了,回去告訴你奶奶把陽台上的臘肉洗一洗,我回去做。”

“好。”

安予星剛走進破舊的小院門口,抬頭看到二層陽台邊上正趴著一隻吐著舌頭金毛犬。

金毛一見安予星興奮地上躥下跳,汪汪汪亂叫的。

“呀,回來了!”徐二胖拉開陽台的門,衝著下麵的安予星喊道,“旺財喜歡著你嘞,要不要上來看看。”

“算了,我什麼都沒給它帶。”安予星手攏在額頭上,遮蓋住逆著刺眼的夕陽。

旺財好像聽懂了似的,耷拉下耳朵。

徐二胖笑得直不起腰,揉著一把金毛的腦袋。

安予星:“我先回去了。”

徐二胖:“好咧。”

六單元樓下的車棚旁,虯枝盤曲的榕樹撐起了一片綠蔭。

安予星背著書包往樓梯口走出,恍惚間,看到鐵杆旁站著個瘦高挺拔的身影。

日光碎影中,他單手握著山地自行車的車扶手,手腕上的黑色表盤很打眼,盛夏的綠蔭中,他的背影著實很突顯。

少年氣息清冽十足。

安予星靜靜站著不動了,她沒上前打招呼。

許以辰也住在這棟樓裡,準確來說是住在她家對麵,是她鄰居。

二人交集很少,幾乎沒說過話,冷漠地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她等著許以辰上樓,然後才假裝剛到這裡,默默跟了上去。

老舊居民樓階層都很矮,頂燈都壞了好幾盞了,高台將外麵的陽光全部收斂住,裡麵很暗。

樓道裡很安靜,靜悄悄的,隻能聽見上樓的腳步聲。

安予星故意走的很慢,非必要儘量不要產生正麵交涉。

“噠、噠、噠...”

有節奏的腳步聲,細微的校服褲聲,敲打著樓梯上。

倏然,戛然而止。安予星疑惑間抬頭,看到許以辰站在六層台階上,微微垂眸看向她。

或者是在審視她一般。

目光很冷,在盛夏的傍晚,他的視線就像嚴冬料峭的寒雪,刺得人骨頭縫隙都在疼。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站在拐角處,隔著幾步台階,安予星清楚地對上他的視線。

怔怔的。

“班長。”

出於禮貌,安予星還是打了聲招呼。

許以辰點了點頭,率先挪開了目光,然後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啪嗒”一聲,門關上了,門框碰撞發出的金屬聲。

他走了。

安予星可算是鬆了口氣,隨後匆匆上了樓敲響對麵的房門。

“今天回來的早。”外婆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給陽台上綠植澆水。

屋內一股艾草味,顯然剛打掃完,客廳裡的收音機正播放著黃梅戲,旁邊是一台帶著天線方形電視機。

外婆年輕時是位人民教師,很愛乾淨,到老的時候還能把家收拾妥當,根本閒不住。

安予星在玄關處換好拖鞋,隨手把書包扔到沙發上,“今天周五放學早。”

桌子上放著半顆切好的西瓜,瓜瓤鮮紅,色澤好看。她先從冰箱裡拿出冰可樂,易拉罐接觸到傍晚悶熱的熱氣,很快騰升起一層密集細潤的冰霧,化成晶瑩剔透的水珠。

安予星剛要喝,外婆箭步衝過來搶走。

“外婆?”安予星不滿。

“你是不是又不害怕肚子疼了?這麼涼都敢喝。”奶奶把可樂放到桌上,“晾一晾在喝,急什麼。”

安予星無奈,拉開椅子坐下,捧起一塊西瓜吃起來。

外婆:“你爸今天上午來電話了,你一會給他回一個。”

安予星:“哦,說什麼了沒?”

外婆:“想你了。”

電視旁邊的台曆顯示二0一五年。

她今年上初三,已經來這裡快三年了。

“我吃飽了。”安予星放下碗筷,抽了一張紙巾擦拭著嘴角。

“就這...你就吃這麼點。”外公表示他做了一晚上的飯菜,安予星就吃了一小碗,很不給他麵子。

“大晚上的吃不了那麼多,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安予星從冰箱裡拿出一顆橙子回屋了。

小小的臥室裡,牆上貼著少女漫畫海報,桌子上擺放著精致可愛手辦。她很喜歡擺弄這些小玩意,角落裡,還有一個鐵皮盒。

安予星走過去,從櫃子拿出飼料,舀了一勺送進去。

裡麵傳出“吱吱”的聲音。

這是安予星的新寵物,倉鼠。

已經有半個成年人手掌那麼大了,買來的時候還很小,也不知道之前的飼料裡是添加什麼科技狠活,養了半個月就長得這麼大。

要是讓外公外婆看見,還不得嚇出心臟病來。

倉鼠養的很不錯,青青白白的,還很乾淨,頭上帶著一個毛線小帽,綠豆大的眼睛骨碌骨碌轉動。

安予星喜歡的不得了。

這時候,嘉汐打來電話。

“我要跟你勁爆的瓜,你要不要聽?”

“彆賣關子,快點說。”

“今天咱們走的早,錯過一件重大新聞。我跟你說,四班的那個段亦,你還記得麼?咱們班的張含晴放學後帶著一群人跟他表白去了。”

“嗯。”安予星漠不關心。

“你猜怎麼著,段亦拒絕她了,說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段亦就是一校霸,長得痞裡痞氣的。在這個春心萌動的年紀裡,很受學校女生的喜歡。就是沒想到張含晴喜歡這一類型的人。

嘉汐在電話那頭笑得前仰後合,都快岔氣了。

張含晴在學校特彆出名,認識很多外校的人,跟電視劇的太妹一樣。在校規極其森嚴的情況下,她還能把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美瞳每天換衣服,彆人穿清一色的校服,她可以破例穿短裙短褲來去自如。

後來安予星才知道,張含晴家裡是開飯店的,生意很火,都快乾成當地連鎖招牌了。而班主任也是收了張含晴家裡的照顧費,總是格外優待張含晴。

在這個年紀,學生之間都喜歡拉幫結派搞團體。

班裡有類型,乖乖女和混混女。

張含晴就屬於後者,她吸煙喝酒打牌,從不把規矩放在眼裡。

但人長得很好看,很受男生喜歡,遇到事,男生還會主動幫她打掩護,她在班裡似乎跟每個男生都處得很好。

也不對,她的同桌是個意外,許以辰性子極其冷漠淡薄,似乎也沒見過張含晴與他來往過。

提起許以辰,安予星又想起他臉上那道不明顯的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