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以辰:“要回去?”
安予星:“嗯。”
正午時分,陽光熾熱,樓下的小廣場人來人往,穿著病號服的患者在家人的攙扶下,慢慢踱步。
路過綠化帶,再往前是一處台階,不巧的是,輪椅扶手上的提示燈亮起,顯示快沒電了。
“!”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發生這種無聊的情況?
這醫院的輪椅也太不耐用了!
安予星這輩子的臉都快丟儘了,隻抓著兩邊車輪往前轉動,靠著自己的兩隻手往前轉動。
可就在自己這麼打算時,那人繞到她身後,握住把手往前推。
安予星臉頰染上一層緋紅,斜睨著往上看去,看到一張冷峻而流暢的麵龐,眉毛濃黑卻不張揚,帶著幾分冷冽。
大冬天的,卻格外熱。
嗯……一定是衣服穿多了。
綠燈亮起,穿過人行道,再往前走就是石階,有十幾節。
許以辰問:“你剛才是怎麼下來的?”
安予星指了指遠方。
那裡是一處花壇,正值冬季,裡麵的花都枯萎了,醫院為了裝點風景,隻好用假花代替。
但也同時意味著,安予星為了吃煎餅,繞了很長一段路才來到這裡的。
難怪輪椅會沒電。
就在安予星以為許以辰會繞原路帶她走時——
卻見他俯下身,將她打橫抱起。
“呃?????”
安予星這次是真的愣住了,她僵硬著身體,不敢動彈半分。
他的脊背筆直,抱著她也很穩,手臂很有力量。
安予星的手無處安放,隻能搭在對方的肩膀上。
手指摩挲過他衣服的布料。
許以辰將她放在長椅上。
在起身的那一刻,安予星的臉頰觸碰到他的頭發。
有點癢,有點紮...
安予星抓緊衣袖口,心跳早已失控,像是敲起了急促的戰鼓。
小聲緊張地說了句:“謝…謝謝……”
許以辰稍頓,對視上她的目光,疑惑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安予星又小聲說了句:“我是說,謝謝你。”
許以辰小幅度點了下頭,起身回去搬她的輪椅。
安予星心裡七上八下,也不知道這種心緒從何而來。
當許以辰再次把她抱到輪椅上時,安予星叫住了他:“許警官。”
許以辰抬頭看她,等待她的下文。
安予星糾結了幾秒:“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去吃飯。”
—
安予星說的是一家米線館。
這家飯館外觀很普通,地處偏僻,離市醫院五百米開外的一處小巷子深處,像是被人們遺忘的角落,與這座大魔都格格不入。
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味道也很好,已經開了十幾年了。
店麵很規整,招牌不大,燈光微黃,在歲月的侵蝕下顯得斑駁,卻又透著彆樣的溫暖。
是一對夫妻經營的小本買賣。
以前放學每次都能經過此地,隔著老遠都能聞見米線香味。
安予星是這家的常客。
有一次,安予星跟安城盛吵完架,躲在這家米線館一整天沒回家。
晚上十一點店鋪要打烊了,店內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最後隻剩她和一個還在吃飯的顧客。
那人吃的正香,安予星的肚子咕嚕嚕響。
她趴在桌子上,心想等這個人走後,店鋪就要關門,她快要沒地方去了。
外麵太黑了,她沒有帶手機,也沒有零錢。
在她又冷又餓的時候。
看見了許以辰。
他騎著山地自行車路過此地,又或者是特意來找她的。
夜色漆黑,招牌燈閃爍著五顏六色的燈輝。
少年就穿著白短袖襯衫,細碎的劉海隨著晚風輕輕擺動,他單腳支地,停在喧鬨的街頭,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周身散發著拒人千裡的氣場。
看過來時,冷不防對視上她的視線。
二人目光交彙。
安予星心裡咯噔了一下。
那時她正在鬨脾氣,看到他時沒給好臉色,彆過去臉不去看他。
許以辰放下自行車,撩開塑料門簾走了進來。
老板係著一張油漬斑斑的圍裙,見狀,馬上說:“同學,要關門了。”
可許以辰並沒去理會,徑直坐在安予星對麵,盯著她沒有去看老板:“兩碗米線,我給你十倍的價錢。”
老板一聽,想著一碗是21元,兩碗是42元,十倍就是420元,說什麼也要把這兩碗做了。
於是,眉開眼笑地去做飯了。
安予星頭埋在桌子上,死活不去看他。
許以辰也不去管她,起身去冰櫃裡拿了兩罐可樂。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將其中一罐放回去,從旁邊櫃台上拿了瓶草莓奶昔。
回來時安予星還趴在桌子上不肯抬頭。
他沒說什麼,把飲料放在桌上,單手打開易拉罐。
“哢——”
伴隨著可樂的氣泡聲,安予星抬起頭。她覺的他現在的行為就是在挑釁她。
怒氣衝衝的說道:“不準喝。”
許以辰停下看她。
她臉上帶著淚痕,眼睛紅腫,嗓音帶著低啞,雖然是低吼但帶著滿滿委屈。
安予星恨自己不爭氣,用胳膊奮力擦拭了一把臉,然後說:“我要喝你那瓶。”
語氣悶悶的。
她不講理地奪過許以辰手裡的飲料,也不管自己還在生理期,毫不顧忌地大喝了一口。
喝完,她又稀裡嘩啦的哭著,今晚勢必要把這些年受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淚腺仿佛也在同情她,很配合地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其中一顆掛在下巴處,欲墜不墜的,像個小渦泉。
還在吃米線的那位顧客誤以為是許以辰把安予星弄哭的,怪異地看過來。
心想,都是多大的小孩,也敢談情說愛。
自始至終,許以辰都無動於衷,隻是在靜靜地坐在一旁。
安予星低著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半晌,她捂著臉說出原因:“我爸...我爸把那個女人帶回家了。”
許以辰垂下眼簾,神情依舊冷漠,深邃的黑眸裡看不到一絲情緒。
半晌,他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少年的手停在空中,手指修長,腕骨突出,戴著一塊黑色的表盤。
“彆哭了。”
他的心都快碎了。
安予星接過,吸了一下鼻子,更加賣力地放肆大哭。
畫麵就定格在盛夏的夜晚,店外有蟬鳴聲傳來。
米線館也空寂了,天花板上的燈泡是那種很廉價的熒白燈。
他就在她麵前,聽著安予星哭訴著委屈,試圖用可樂和草莓奶昔灌醉自己。
-
六七年過去了,店麵的裝潢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那樣,就是價格漲了一些。
店鋪是有兩層,二樓坐滿人了。他們在一樓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安予星一邊摘掉帽子,一邊對他說:“還記的這家米線館嗎?”
許以辰環顧四周,意簡言賅:“記得。”
米線館年代已久,桌麵被一層厚厚的油脂包裹,反射出令人不適的光亮。
來之前,安予星還在想許以辰會不會膈應到這種地方來。
可他並沒有。
安予星也就放下心了。
老板娘走過來:“二位都要些什麼?”
安予星看著牆上的菜單:“兩碗,要中辣,不要放薑,記得多放些牛肉,再來兩瓶冰可樂。”
“好嘞。”
沒一會,老板娘從出餐口探出頭:“那位美女,要不要香菜?”
安予星回看了許以辰一眼。
他應該也吃香菜吧,印象中許以辰沒有什麼忌口的。
許以辰沒說話,安予星就當他也需要:“都要!”
幾分鐘過去後,老板娘大嗓門喊道:“美女,你的餐好了。”
一碗米線已經放在出餐口。
安予星想要去端。
許以辰:“我去吧。”
剛把這一碗放下,老板娘又喊道:“帥哥男朋友,你的餐也好了!”
許以辰的臉色明顯一僵,安予星的目光飛快掠過他,低下頭,沒去解釋。
湯底鋪著一層紅油,香菜撒在中間,還是熟悉的味道。
出了小米線館,往前走會看到一條筆直的梧桐大道直通前方。
冬日,梧桐樹褪去了蔥鬱的華裳,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直指天空。兩旁是供人休息的長椅,一場大雪過後,上麵的雪還沒來得及融化。
寒風如刀,肆意刮過。
許以辰送她回去,勢必要路過這裡。
說好了是她去請他吃飯,結果她忘記帶手機了,最後演變成了許以辰付的錢。
安予星:“謝謝你請我吃飯。”
許以辰:“沒事。”
一處空地上,幾個小孩正在興高采烈玩著皮球,其中一個小男孩用力過猛,一腳將皮球踢飛出去,“嗖”地一下劃出,落到到安予星腳邊。
安予星看著那顆圓溜溜的皮球,又去看了看小男孩,小男孩靦腆地站在遠處,不敢上前。
小孩的父母也在場,身邊還跟著一隻金毛犬。責備了男孩幾句,走了過來,抱歉道:“對不起啊,沒砸到你吧?”
“沒有。”安予星搖頭,彎腰將球撿起遞過去。
安予星看著那隻金毛,忽然想起了哇塞,“你看那隻金毛,像不像哇塞?”
“也不知道哇塞怎麼樣了,阿姨照顧的好不好?”
許以辰:“它在我家。”
安予星一愣,“哦,挺好的。”
哇塞步入中年,都有六歲了。想當初也是許以辰送給她的。時隔三年,再次被安城盛接回家中,她太孤單了,那天她過生日,許以辰問她想要什麼。
安予星看向遠去的寵物店,想了想,說:“我想要一隻寵物犬。”
原本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許以辰真的買下來送給她,還送給她一隻DIY小熊公仔和琉璃兔子,是他帶她到店親自挑選的,小熊棉絮裡還安裝了心跳,隻要靠近,就能聽見小熊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琉璃兔子由她親自彩繪。
每一步都很精心,仿佛賦予了生命。
她那天很高興,玩到很晚,帶著哇塞回家。
安城盛卻不高興,站在落地窗前,身形裹挾著暗沉氣息,像攜帶一片烏雲。煙霧繚繞中,他微微抬起眼看向剛進門的安予星,撣撣煙灰,開口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安予星沒去搭理他,也不回應他,甚至連看他都沒看一眼。
但轉頭就跟家裡傭人過分熟稔,笑著將哇塞、公仔和琉璃兔子給了她們,讓她們幫忙放到房間。
幾日後,她的琉璃兔子碎了,公仔的心跳聲沒有了,就連哇塞都險些被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