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係(1 / 1)

“我看看。”

許以辰簡練的說著,走了過來。擦過安予星肩膀的那刻,帶著一陣輕微的冷風,風微微撩起她的肩膀上的落發。

安予星目光跟隨著那抹人影移動,可能太過於專注,完全沒留意到她此刻的舉動過於唐突。

看了太久,對方完全就沒有注意到這裡,安予星莫名其妙鬆了口氣,緊張感隨之消散。

想什麼呢,她還戴著口罩,更何況二人已經多年不見麵了,許以辰記不記她又是另一回事。

許以辰剛準備接過畫框,注意到手上還戴著乳膠手套,於是摘掉手套才接過畫框。

他將油畫放在後背車廂上,天色已經暗淡下來,看不清楚,女民警打開手電筒照射,他則是俯下身,一手摩挲著畫框,另一隻手撐著車蓋仔細檢查畫框上的劃痕。

玻璃已經脫落,鐵軟絲圍成的裝框也摔得變形,但好在沒有劃損畫布。

“許隊,嚴重嗎?”女民警不安地問。

那油畫看起來很貴重,雖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但價格肯定不菲,也不知道玻璃渣片有沒有劃損了油畫。

要是損壞了,又該賠償對方多少錢呢?局裡萬一到時候追償她怎麼辦?

女民警站在一旁惴惴不安。

“還行,問題不大。”許以辰語氣輕鬆,仿佛天大的事在他看來都能化小。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身為當事人的安予星。

“嚇死我了。”女民警拍拍胸脯。

檢查完後,他站起直身,抬頭對視上了安予星。

安予星心裡緊張了一瞬,但表麵上也沒有顯得太多慌亂,她臉上戴著口罩,下巴依舊在埋在圍巾裡,隻露出一雙宛如燦星的眉目。

她篤定,許以辰不會認出她。

二人對視了僅一秒,許以辰率先移開眼睛。

確實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許以辰繼續看著畫,輕抬眉睫,“我們工作人員造成的失誤,我們會承擔責任。留下個聯係方式,後期我們會聯係你。”

安予星:“這幅畫不值錢的,不用賠償了,還給我吧,我自己會處理。”

許以辰像是沒聽見一樣。

周圍暗淡,他身上的白衣卻在此刻顯得更加潔淨,甚至在無形之中就給了對方壓迫感的境地。

這種問題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當事人當時說著不會找麻煩,後期還會把電話打到局裡麵,甚至有些過分的人還會以此投訴到上級省廳。

諸如此類的糟心事出現多了,市局裡的人個個都提高了戒備。

許以辰毫無波瀾:“即便不用支付賠償金,也應該將物品恢複原狀。”

“那就留個我的聯係方式吧,後期聯係我。”池澤銘說道。

許以辰看過來,並無情緒:“需要當事人的。”

“行吧。”安予星接過筆和紙,靠在車窗舷上寫下一串電話號碼和自己的姓。

她沒把自己的全名寫上去,隻是寫了一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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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畫怎麼可能不值錢。

得益於母親大人的藝術細胞,安予星對美術方麵極有天賦,在國外進修的這幾年,不僅努力提高專業能力,自己的職業生涯也獲得很大進展,受到了很多國外頂級畫廊的邀約,Facebook也有龐大的粉絲基礎。

在回國時,安予星單方麵叫停了與倫敦知名畫廊的合作,執意帶走畫作回國。

導師那邊還反複找她商量,但怎麼也沒有挽回安予星回國的執念。

但沒想到一回國,就遇到這樣的事情。

池澤銘握著方向盤,扭頭看向走神的安予星,“一會想吃什麼?”

空氣凝滯了幾秒,安予星百無聊賴,手搭在車窗邊沿,心不在焉地說:“聽你的安排。”

池澤銘輕笑了一聲,“行。”

外麵燈火璀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巨大的廣告熒幕相互交織,遠遠望去彙成一條線,像是熱鬨的星海,彰顯了整座城市的魅力。

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距離離開這片故土已經過去六年了,六年間並沒有發生太多改變,京港還是人們印象中紙醉金迷的大都市。

車最終抵達在高檔的餐廳樓前,池澤銘之前來這家好幾次了,對這家的菜品還算滿意,這次特意想帶安予星來嘗嘗。

安予星翻看了菜單,其實她不餓,就是有點困,整個人抬不起精神,但又不好抹了池澤銘的麵子,隨意的點了兩道菜:“就雪花牛肉和香草烤雞。”

“還需要彆的嗎。”服務員說道。

“沒有了。”

池澤銘詫異:“就這些,你一路都沒吃東西不餓呀。算了,我來點吧。”

他接過菜單,一氣嗬成點了好多菜品,快要將菜單上都來個遍。

點完後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很快包廂的門輕輕掩上,包廂裡又恢複了安靜。池澤銘看著安予星的臉色有些蒼白,打趣說道:“還害怕呢?”

安予星背靠著椅子,臉色有一點憔悴,“哪有,你把我的膽子想的太小了。”

池澤銘一笑,轉化了話題,“改天我親自登門去你家,跟你家裡人好好商談,好把咱倆的婚事確定下來。”

安予星一激靈,坐直身,轉過來臉不可思議盯著他,“你說什麼?什麼婚事?”

池澤銘見怪不怪了,語氣不緊不慢,但也並不像是在開玩笑:“你忘了,你當年出國前跟我說過要是沒找見合適的,會考慮與我在一起,我可是一直在等你,不能說話不作數啊。”

安予星以手扶額,無奈,“哎,你還當真了,我當時隨口說的。”

當年跟安予星與安城盛鬨得正是不愉快,她恨透了老爸對媽媽的背叛,那段時間過得很壓抑和痛苦,對所有事物都提不上興趣。

可池澤銘一直接近她,二人又都在一所國際校園內上學,池澤銘是校園的風雲人物,二人稍微走的近些,學校論壇裡就聽風就是雨,傳二人在一起了。

但身為池氏集團的二公子池澤銘好像是真的看上她哪一點,非要糾纏著她不放,還認定安予星是他此生的唯一,對學校論壇裡的八卦也是秉持一種默許的態度。

安予星是被這種消息攪和著頭疼,被迫之舉,希望池澤銘能與她保持一段距離,最好能出麵否認一下學校的八卦。

也是為了脫身,安予星隨口一說,沒想到池澤銘記了那麼久,愣是信以為真。

池澤銘一愣,認真道:“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咱們可是拉過鉤的。”

安予星輕輕扯了扯嘴角,“那個...年少時的話不可信,你這些年就沒再找個合適的?”

池澤銘聲音不可覺察地低落下去:“沒有...不管多少年,我隻喜歡你。”

安予星輕咳嗽了一聲:“我現在還年輕,我不想這麼早就結婚,一旦結婚,我的靈感就會枯竭,我就創作不出優秀的作品,就會被社會淘汰,我不要。”

池澤銘挑了挑眉,低下頭湊近說:“所以說,咱們先訂婚,等你願意結婚了,咱們再去辦婚宴。訂了婚也不會影響你的創作,你想做什麼還能做,我也全力支持你。”

安予星搖頭,斜睨看來:“那也不行,訂婚後就像是帶了一層枷鎖。況且我剛回國,緊接著傳出我與你訂婚的消息,肯定會影響我今後的發展。”

池澤銘還想說什麼,侍者推門而進端來了菜品。

吃完飯,池澤銘開車送安予星回去的時候。

安予星下了車,剛走出幾步,池澤銘放下車窗衝安予星的背影說道:“予星,你回去後好好跟安爸談談,彆生氣。”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他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況且你走後,他也十分掛念你。”

安予星:“知道了。”

安予星沒有打招呼,進了前花園,掏出手機一看,十幾個未接電話,全部顯示安城盛來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安予星將備注改為了父親的全名,像是從心底就認為安城盛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他或許是個有頭腦的商人,是個有手段有學識的高層領導,也或許是個稱職的家人,但絕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安予星聽見屋內傳來歡聲笑語,怔了怔,準備摁向密碼鎖的手垂落下來。

她走到落地窗前,夜色掩蓋住她單薄的身影,從屋內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外麵有人。

眼前的一幕讓安予星產生了一陣昏厥,安城盛正抱著一個孩子,那孩子看起來有三四歲,咿呀咿呀的說著什麼。他身邊還站著貌美年輕的女人,那是他現在合法的妻子。

女人穿著一件白色的長款絲綢睡袍,精致高挑,落落大方,一個簡單的鯊魚夾將頭發挽起,幾縷發絲不作痕跡落下,顯得整個年輕又知性。

安予星握著行李箱拉杆,指甲都快陷入掌心了。

黎懷去世後,安城盛像是徹底掙脫了枷鎖,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外麵鬨得緋聞滿天飛。而那個時候安予星正處於叛逆期,她像是賭氣似的,時時刻刻與安城盛鬨得不愉快。

他不讓做什麼,她偏要做。

直到安城盛將周楚暖帶回家,安予星徹底坐不住了,覺得這個家人不像家人,外人不像外人,毫無邊際。

她要逃離這個家庭,愈發忤逆安城盛為她安排的所有人生計劃。

即便一開始安城盛的初心是好的,是為她的前途著想的。

但這麼多年的抗衡,安予星有時候在夜深人靜時也會從心底佩服安城盛。

他名譽在外,商圈無人不知道他的過人之處,在商業上,他很有一套自己的作風。財經報刊經常評價他是個以德服人的紳士,是一名熱心富有遠見的企業家。

但他本質還是個商人,是懂得何為利益為先、何為經濟成本,不可能沒有野心和手段。

當年他瞞著她,給她鋪路,在不告知的情況下,強行讓人將她送出國,安予星就從心底開始徹徹底底恨起他了。

她恨得夜不能寐,晝夜難眠。

在國外,她時常會受到他的監視,打掃房間的保姆,做飯的廚師,送她上學的司機,連她身邊的朋友都是安城盛刻意安排好,目的就是不準她回國。

做的很絕。

安予星起初厭倦極了,她受不了這種被人規劃好的生活,幾次想要偷跑回來都被人發現了。

但隨著時間的久了,安予星終將長大,就比如現在,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經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她不需要他的錢和幫助,她也能靠自己。

即便沒了安城盛,她依舊是活在燈光下萬人矚目的安予星。

紛雜的記憶碎片攪在一起,讓安予星頭疼欲裂。她不想進屋打擾和睦生活在一塊的三人,每次這樣的家庭情景,總是讓她產生一種懷疑,這種懷疑最終被歸咎為安城盛是嫌棄她在這個家是多餘的。

直到有一天,記不清是具體是哪一年了,安予星在學校的公寓裡刷手機,看到安城盛和周楚暖結婚的消息,差點氣得沒暈過去,但好在定力夠強,她忍了下來。

熱搜榜上,周楚暖身穿高定婚紗,挽著安城盛的手臂,嫣然含笑。

婚禮是熱鬨的,但二人是極其不般配的。

一轉眼,短短幾年,他們之間居然都有孩子了,而安城盛居然沒有告訴過她。

她居然平白無故多了個弟弟。

來的時候想過好幾種與安城盛見麵的情況,但真正見麵時,安予星率先選擇退縮了。

她跟安城盛鬨了十幾年了,早已精疲力儘,這次回來並不想再發生爭吵。

反正,“爸爸”這個詞對於她來說,都可有可無。

她不需要依靠安家,不也過得很好麼。

安予星自嘲的笑了笑,沒有進去,而是拖著行李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