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綰下午五點半下班,虞舜英來接她,見她站在門口被風吹得縮了一縮,上車時捏了捏她的手:“乾嘛站在門外等,我到了會打電話給你。”
“沒事,我想去逛超市。”
“好啊。”下班時間超市裡人很多,虞舜英其實不怎麼來,因為超市裡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他親自來買的。家裡有傭人和廚師,他根本用不著乾這些活。看見這麼多人,他推著購物車問禾綰:“是家裡缺什麼嗎?要買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買菜,回去做頓飯。”
“你做?”虞舜英表示看不出她會做飯的樣子。
“對,我做,你就等吃吧。”禾綰將她要的食材都挑進購物車,排隊買單的時候,虞舜英的手機響了。
“馬上過年了,你回來陪陪老爺子,不要在外麵亂竄了,你那是在哪啊?那麼吵。”
虞舜英沒有多和薑蘋華解釋,他和父母的關係從小生疏,換句話說,他從小就不受教。但他們隻有他這一個孩子,再不想管他也得儘一儘父母的責任。聽出虞舜英話語中的搪塞後,薑蘋華語氣嚴厲地警告他:“不管你現在在哪鬼混,明天必須回來。”
“行,知道了。”
禾綰聽出他在和虞母打電話,就沒有吱聲,默默又挑了幾樣菜放進購物車裡。等虞舜英掛斷電話,他突然低下頭在她臉頰上親一口,周圍人看得掀起唇角。禾綰臉紅地推他一把,說:“回家回家。”
“乾什麼就回家啊?我做什麼了?綰綰。”虞舜英語氣曖昧地在她耳邊調戲她,惹得她的耳垂更紅了,虞舜英用手指搓搓說:“真軟。綰綰。”熱氣吐在她耳後,癢癢的溫紅一片,禾綰全程臉紅,被他的話惹得腿軟。等到他們結完賬,帶著食材回家。赫魯納一樓的廚房極其大,禾綰親自下廚,虞舜英特意站在旁邊看,幫她整理食材。
禾綰這才發現,虞舜英果然一點家務活都不會乾,尤其是廚房的活,比如他切的菜極其難看,禾綰實在忍不了,讓他走開,她親自來切。
“以前經常做飯嗎?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做飯的?綰綰。”虞舜英盯著她細致的刀工,覺得她的手纖細白皙,不像一雙經常乾活的手,倒像一雙不沾陽春水的手,天生的畫者的手。
“大概高中。”禾綰切著菜,也不看虞舜英。她當初被那對拾荒老人收養,他們雖然窮但很疼愛她,沒讓她乾過家務活。後來他們生病了,禾綰開始練廚藝,就為了能給他們做出更入口的飯菜。
她的刀工就是在那個時候練出來的。後來那對老人在她高考前一前一後地走了,她在周邊孤寡老人的幫助下給他們辦了喪事,那時候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她在極度傷心沮喪的情緒下還是憋著一口氣考到京大。直到高考成績出來,她才大病了一場。那種昏天黑地無人可依的感覺,她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
她其實最不喜歡向彆人訴說心事,也最不喜歡悲傷的故事,但自從搬進赫魯納後,她覺得這裡很溫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一種短暫落地可以停留的感覺。正是這種感覺促使她以平淡溫馨的口吻向虞舜英說起她這些年的經曆,當然,其中省略了很多痛苦和寒冷。
她想,虞舜英隻用了解到這裡就夠了。多了,其實他也不明白。
她頰邊溜下一縷發絲,虞舜英輕輕給她彆到耳後,手指滑過她白瓷般的臉頰,跟她說:“綰綰,彆怕,有我在,以後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她的眼睛很難形容,嬌滴滴、滴滴嬌的一雙眼,就這麼看著虞舜英,仿佛擔不起任何事,卻就這麼長大了。虞舜英被她看得心軟得跟什麼似的,又怕她流淚,抱著她,問她飯做好沒有,他快要餓死了。
“知道了。”禾綰加快速度,做了幾個拿手的菜上桌。這時窗外落了一場雪,兩人圍在桌邊,室內暖氣很足,赫魯納窗外筆直的鬆柏堆上薄薄的一層雪,白中見綠,漸漸地,地麵也蓋了一層白紗。兩人滿足地吃完飯,禾綰說要出去看看。
虞舜英將車開了出來,帶著禾綰沿著筆直的柏油路緩緩駛向翠屏山,細碎的雪花落在擋風玻璃上,禾綰“哇”了一聲,虞舜英得意一笑:“沒見識,這就哇了?”
“我原來住的地方不下雪,是到了京都後才開始看見雪的。”這是她到京都的第三年,重逢虞舜英,還完債務,快要畢業,一切往最好的方向發展。
雪從車窗外一點點滑過,禾綰就將眼睛懟在車窗上,虞舜英怕她冷,不肯開窗,禾綰就和他磋磨,這時宋晚聲打電話來,虞舜英將車停在路邊,禾綰便跑下車去了。
他“欸”了一聲,沒拉住她,這頭宋晚聲的聲音傳來:“哥們,京都今夜下一場雪,出來玩玩兒?”他和宋晚聲這些人年年有場子,每年京都初雪的那天,他們都會去山上紮營。
這事聽起來挺扯淡,但他們一群人閒來無事就喜歡玩這種刺激的東西。虞舜英盯盯車窗外因為京都初雪而興奮得在雪裡轉圈的禾綰,勾了勾唇角,答應了:“成,你那東西都有吧?我要帶個人過去。”
“誰啊?新朋友。”以往他們初雪紮營這事兒都是一群大老爺們一起玩兒,怪不得宋晚聲在聽虞舜英說出“禾綰”名字的時候,臉色變了變。虞舜英上次給他的那一肘,讓他在醫院病床上躺了半天,回去肚皮上青了一大塊,塗藥水的那幾天沒少打電話來痛罵虞舜英。
“你還要帶她?這不合適吧?山上那麼冷,那小妹妹嬌滴滴的,給人凍壞了怎麼辦?”
“放心,有我在,不會凍著她。”
“嗬,你小子什麼時候那麼憐香惜玉了?”宋晚聲嘖了幾聲,又忍不住壓低聲音,瞟向身後的江欖月。她那天和虞舜英翻臉後,就一直沒理他,誰知道那個死心眼連哄女孩子都不會,她兀自生了幾周的氣,趁著今天下初雪,跑過來跟宋晚聲說,要和他們一起去山上紮營。
宋晚聲當然知道她是衝著虞舜英來的,江家二小姐不好得罪,他隻能答應帶上她。
這回宋晚聲為了報上次那一肘之仇,特意沒有提醒虞舜英彆帶禾綰,“彆怪我沒提醒你啊,今天山上氣溫特低,凍壞了可彆來找我。”說著,他又瞥了一眼身後沙發上江欖月的臉色。
“知道了。”虞舜英嫌他囉嗦,掛斷電話下車抱住禾綰:“這麼高興,帶你到彆的地方玩去。”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虞舜英帶禾綰回去拿了幾件保暖的衣服,換了輛越野車駛向往年安營紮寨的那座高山,山頂陡峭之處有一棟二層彆墅,彆墅麵向懸崖的視野區是一整麵連接一二層的細框玻璃窗,從二樓望下去,冰天雪地,氣勢威嚴。
虞舜英的車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禾綰靠著車窗都快睡著,充足的暖氣將她的臉烘得紅紅的,像顆誘人的蘋果。車到山頂,虞舜英將她喊醒,“綰綰,綰綰,醒醒。”他解開安全帶,抱著她,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鋪麵寒風將睡眼朦朧尚在迷糊的禾綰徹底吹清醒,她覺得呼吸不過來,寸步難行,像個小雞似的迅速將腦袋藏進虞舜英懷裡。
虞舜英將她打橫抱起一步步往那棟燈火輝煌的彆墅靠近,而彆墅二樓裡的人透過賞景的玻璃窗大老遠就看見虞舜英抱著個女人,齊齊驚訝起來。
“那是誰啊?”人群裡虞舜英的表哥向南熹扶了扶鏡框,想看仔細一點,一旁的宋晚聲提醒道,“她叫禾綰,上次那小子就是為了她錯打我一拳,害我在床上活活躺了三天。”宋晚聲笑了聲,喝了一口酒,眼裡冒出搞事的狡黠,“這回江家丫頭也來了,他還把這女人帶來,有他好看的。”
“他們在一起了?”
“沒呢吧,但那女人已經住進赫魯納了,估計快了。”宋晚聲喝著香檳和向南熹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話。
“是嗎?”向南熹有點印象,上次他表弟好像還問過他說一個女孩為什麼不理他?難道這就是他說的那個姑娘?向南熹想著,目光就落在坐在一樓沙發上看手機的江欖月身上。沙發背對觀景窗,江欖月自然看不到虞舜英已經來了,而且她還抱著一個女人。
這時門鈴響了,顯示屏裡傳來虞舜英的聲音:“開門。”
宋晚聲故意在二樓應答屏那裡回他:“叫聲爹,我給你開。”
“快開門,人凍壞了,我宰了你。”虞舜英語氣威脅,宋晚聲“哼”一聲,呦道:“虞少好大的口氣,宋爺我今天就讓你在門外凍成冰雕!”
“你小子等著!”虞舜英踹了門一腳,他懷裡抱著禾綰,她的臉埋在他懷裡,手上戴著手套,頭上戴著帽子,偶爾露出一雙眼睛看看他。從這個視角看,她正好能看到屋簷下門頭燈的光影和天上落下的雪花,寒風徐徐吹帶幾片雪花到她臉上,她冰得“嗯”了一聲。
虞舜英低下頭來想將她臉上的雪花吹走,但那片雪經她的臉頰一溫,融化得太快,吹不走反化成冰水,氣得虞舜英直接吻到她的臉頰上,用舌尖舔走了那滴冰水。禾綰驚得又“嗯”了一聲,想將臉躲走,他偏不讓,溫熱的唇鋒追著她的臉頰,一點點、一點點地摩挲,高挺的鼻尖時不時也會碰到她的臉頰,微微冷,又有一點刺激。禾綰縮了一下,感覺全身發軟,飄飄然的。兩人就這樣在門口調情,等著人來開門。
結果門突然一開,一道暖光照亮二人的側臉,虞舜英的唇正曖昧地落在禾綰的唇邊,而門內站著的正是江欖月。她驚了一下,剛才早聽到宋晚聲和虞瞬英在傳聲屏前鬥嘴,宋晚聲不開門,依虞舜英的暴脾氣鐵定會把門踹壞,她在一樓就正好來開了。結果沒想到虞舜英懷裡還抱了一個女人來,她是誰?
江欖月後退一步,讓二人進來,眼睛卻一直盯著虞舜英懷裡的女人看。
她帶著帽子手套,全身捂得嚴嚴實實,被虞舜英安全地抱護在懷裡,隻露出一雙油光水亮的眼睛和微微發紅的臉頰、以及一點小巧凍紅的鼻尖,她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看來不是誰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