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星漫看到傅思庭微微瞪大眼睛，裡麵充斥著茫然和驚訝，似乎在努力理解她剛剛脫口而出的話。

她維持住臉上的笑意，口吻輕鬆。

“既然我們都想談，不如合作體驗一下，你不要有壓力，我就是有點好奇。”

傅思庭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了她半晌，開口道：“好。”

老實說，和傅思庭的戀愛體驗算不上差，隻要是寧星漫提出的要求，他都相當配合。

他們是外人眼裡感情好的般配情侶，唯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之間更像是合作者加玩伴，挑不出錯處卻又少了幾分親昵。

寧星漫的心動一日勝過一日，畢竟，傅思庭從不拒絕她。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愛情的酸澀，因為，傅思庭也從不主動。

她在這種反複中耗光了熱情與期待，甚至開始討厭這個患得患失的自己。

於是，寧星漫以畢業異地為由，結束了這段體驗。

然後，傅思庭對她告白了。

寧星漫仍然清晰記得那一天，他們坐在操場邊的躺椅上，遠方就是緩緩落下的夕陽，天邊的雲彩被踱上了好看的金邊，她聽到傅思庭說。

“漫漫，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明明是以往她萬分期待的場麵，但真正發生的那一瞬間，寧星漫感到的不是快樂或者欣喜，而是巨大的憤怒和荒唐。

這算什麼？她想。

寧星漫有點想笑，在她下定決心放棄的關口，傅思庭突然告訴她，自己其實早就喜歡她。

她笑出了聲，然後站了起來。

寧星漫聽到自己聲音平穩的問：“還有呢？”

“還有什麼？”傅思庭仰頭看著她，眼裡和當初一般，仍是茫然與驚訝。

寧星漫失望地看著他，傅思庭什麼想法都沒有，他既沒有考慮以後，也沒有考慮她的心情。

在她決心徹底放下的當下，告訴她，他喜歡她，是在讓她做一個什麼抉擇。

難道要她放下自己的家庭和夢想，陪他留在這個城市嗎？

徹底失望之後，就是極致的冷靜。

寧星漫平靜地告訴傅思庭，他所喜歡的她，隻存在於他的想象。

她也確實是這樣認為的，傅思庭喜歡的是那個對他主動，熱情溫暖的她，但寧星漫可以保持三個月，保持不了一輩子。

看到傅思庭眼裡的不敢置信和悲愴後，寧星漫竟然感受到了爽快。

那些患得患失的痛苦，強撐著沒表露出的謹小慎微，都在此刻席卷而上，湧到喉頭，讓她說出了一句又一句傷人的話。

那些話在他們之間砸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他們各自站在縫隙兩端，中間是白蒙蒙的大霧，讓他們把彼此都看不真切。

回到宿舍後，寧星漫仍舊生氣，但她手指遲疑，還是訂下了三天後的機票。

她想，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真的喜歡她，他一定會來找她。

這樣的話，她起碼能有勇氣，和他談一場不知未來的異地戀。

離開京市那一天，豔陽高照，但寧星漫心裡卻在下雪。

廣播詞已經在播報，空乘們也在過道上提醒。

“先生們女士們，飛機即將起飛……請關閉所有的個人電子設備，包括筆記本電腦和手機。”

寧星漫看著仍舊空蕩蕩的對話框，刪除了傅思庭的微信。

就這樣吧，她想，至少她曾為自己的動心，努力過。

“先生你好，這是你要的防寒毯。”

寧星漫睜開眼睛，看到列車乘務員臉上正掛著甜甜的笑意。

“好的，謝謝。”

傅思庭抬手接過，把毛毯展開，並沒有自己要用的意思，而是轉過身，準備給寧星漫蓋上。

見寧星漫睜開了眼睛，似有些茫然，他輕聲道。

“天氣冷，這樣睡容易感冒，還有半個小時，你困就再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傅思庭看到寧星漫極輕地眨了眨眼，又緩緩點點頭。

像是被突然叫醒的小貓，被打擾後也不見生氣，隻是懶懶瞥你一眼，然後就會放心的繼續安眠。

他的心有些酸軟，動作也越見細致，輕手輕腳地給寧星漫蓋上了毛毯。

寧星漫果真是被傅思庭叫醒的。

溫暖的毛毯包裹著她，讓她不知不覺真的陷入了沉睡。

好在寧星漫昨晚已經通知過這邊的員工，一切早已安排的井井有條。

她和傅思庭吃完飯，就去了公司在貢城的廠房，等到給傅思庭介紹完情況，時間差不多也到了三點半。

到達彩燈會展中心的時候，已經是四點過，天還沒有黑，場館也還沒到開放的時候，兩人以資方的身份進了門。

“很精美，上次看燈，還是三年前來貢城定址的時候。”

傅思庭微微仰頭，看著有幾層樓高的燈，讚歎道。

寧星漫心中一動，下意識追問道，“你們那麼早就定下了貢城嗎？”

傅思庭目光灼灼：“是，貢城是我們第一批定下的城市。”

寧星漫忽然有些不敢麵對他的視線，她指著麵前的西遊記係列燈組介紹道：“這些彩燈都是色丁布，這種布光澤度好，有真絲的效果，同時透光性又很高，因此晚上看起來尤其好看。”

傅思庭輕輕“嗯”了一聲，跟著問道，“現在一般裡麵都用什麼燈？”

寧星漫：“現在都是電力，內部電纜主要是以鋁芯線為主，如果有特殊需求才用銅芯線。”

“燈泡的話目前主流是LED，針對彩燈，我們行業有特製的LED燈泡，功耗低不易壞，而且還能防水，是特地為了適配露天彩燈才研究的，一般除了在貢城，其他地方都沒有。”

傅思庭圍著這個燈組轉了小半圈，此刻還是白日晴朗，透過彩燈外皮，能隱約看見裡麵的骨架。

他好奇地指著豬八戒手上的九齒釘耙，問道，“這種空間小的地方怎麼辦？”

這種地方，LED燈放不進去，但傅思庭記得他之前看到的燈，通體沒有毫無光亮的暗淡地方。

寧星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解釋道：“這種一般是用霓虹管或者燈片進行補光。”

她又指了指地麵，“這種被我們稱為燈座底盤，主要用來支撐花燈，這個燈組下麵的材料應該是角鋼，比它小的一般用矩管，比它大很多的一般是U形槽鋼，比較少見。”

麵前的西遊記係列燈組算是中型花燈，行業內中型花燈底座尺寸一般為10×3m的比例。

傅思庭：“你很喜歡彩燈。”

說起彩燈，她滔滔不絕，眼裡全是興高采烈。

寧星漫語調有些懷念：“對，我很喜歡彩燈。”

正是因為喜歡，她才會畢業就選擇回家接手公司，才會一直研究3D裸眼技術和VR數字技術與彩燈結合。

因為她希望，彩燈不僅僅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裝飾品，而是可以本身就作為獨立的，與眾不同的藝術品存在。

寧星漫一直希望，彩燈永遠能跟得上時代的進步和發展，而不是如同許許多多隻存在於書籍和視頻裡的傳統文化，除了引人讚歎，生活中卻幾乎很難見到。

她笑了笑，看向傅思庭，“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我姥爺以前就是做燈的手藝人。”

傅思庭目光溫柔：“那你姥爺現在還做嗎？”

寧星漫眼睛看向天空，聲音輕緩：“他去世了，在我高考結束後。”

傅思庭視線頓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寧星漫繼續道。

“彆在意，都過了這麼久，我早已經放下了，隻是我對於燈的喜歡，都是小時候在和他相處時，被熏陶出來的。”

傅思庭輕輕“嗯”了一聲，溫聲道。

“等天黑後，我們再來一次吧，我想看看它們亮起來的樣子。”

寧星漫側目看向他：“那等看完燈，估計我們今晚回不了錦城了，隻能住在貢城。”

她不確定傅思庭多久回京，但感覺他好像已經在這邊待了好幾天。

傅思庭：“我沒有關係，我本來留在錦城，就是要確定下來彩燈的合作，如果你想要今晚趕回去，那我們現在走也可以。”

寧星漫笑了笑：“好吧，看完白天的燈，再看看晚上的燈，這也確實是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

考慮到晚上還要再來，兩人大致又走了走，就先出門吃了個飯，等到天黑後，遠遠的就能看到大門口的燈亮了起來。

這些燈組主要是為了迎接新年準備的，一直會持續到元宵，新的一年是蛇年，大門招牌上已經盤踞著一圈蛇尾，順著往上看去，就是兩女子半身模樣，一人青衣一人白衣。

傅思庭看了看：“這是青城山的小青和小白？”

寧星漫笑了笑：“應該是，剛剛進門時候，我們也沒有抬頭看，都沒注意到這個燈組。”

傅思庭已經掏出了手機，“那是因為，燈本就在晚上看才最有氛圍。”

說著他留下一句，“你等我去買個票。”

寧星漫上前時候，正聽到工作人員在婉拒，“傅總，你們要看燈，用不著買票，進去看就行。”

說著他就想示意兩人走旁邊的工作通道。

“不，要買的，我不是工作需求。”

傅思庭神色認真，“今天晚上，我隻是想來看燈的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