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野好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他又夢見了自己11歲的時候在海邊玩被海浪卷進了海中,那時的他還不會遊泳,小小的身子在海水中掙紮著,鼻腔內被嗆進海水,窒息的感覺接踵而至,他本以為他會死在那片海中,萬念俱灰的時候忽然有一隻肉肉的小手抓住了他的雙臂,用力地將他從海中拽起。
“你彆撲騰,身子放輕鬆。”海水的聲音和一道暖糯糯女孩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不知怎的,她的聲音居然蓋過了呼嘯急促的浪花聲。
徐舟野雖然害怕,但是有人來救自己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地依賴於自己的‘救命恩人’,按她的話照做。
眼睛也被海水熏得刺痛,他能感覺出來女孩是用儘全身力氣把他拉上岸。兩人身上都沾滿了沙子,女孩的一頭烏黑的頭發濕噠噠地吸著水,一雙圓圓的眼睛顯得她乖巧機靈,右眼角下的淚痣增添了一絲靈氣,絲毫沒受剛才的影響。
“你沒事吧。”小女孩看了一眼驚恐的男孩,他看起來比自己要大些,咳出了一些海水,眼角處微微發紅,全身有些發抖地盯著自己看。
“不會遊泳的話下次一定記得離海邊遠些哦。”小女孩從容不迫地攥著紫色襯衫上的水,上麵的卡通圖案被浸濕一片。
看著他神情漸漸恢複正常,她原本由跪坐的姿勢變成站立,“記得我說的話哦,不會遊泳的話一定要遠離岸邊,我走啦,拜拜。”
11歲的徐舟野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生死關頭,還沉浸在剛才溺水帶來的恐懼中,看到小女孩蹦蹦跳跳離開的身影,他忽然想起忘記問她的名字了。
自己的手上和腿上黏黏糊糊的沾著沙礫,麵前被染濕的一小片沙地上,他看到了一個紅色櫻桃形狀的頭繩,是剛才小女孩落下的。
他順手撿起,握在手心中,漸漸合攏。
夢裡有個小女孩聲音一直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徐舟野感覺自己的眼皮沉重不已,忽然耳邊又傳來一道溫和磁雅的女聲,好像在跟自己抱怨為什麼還沒醒來。
終於,他掙紮了許久,睜開了眼睛。
接踵而來身上的疼痛將他從夢境中喚回,眼前是潔白無暇的牆頂,他眨了下眼睛,想試著動一下身子。
“彆亂動。”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中,沈令姒見他醒來連忙俯下身子貼近去看他有沒有什麼異常。
“你還認識我嗎?”男人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空洞,沈令姒擔心不會因為腦震蕩再出現什麼失憶症狀,小心開口問他。
徐舟野頭部被固定了夾板,但她的臉龐還是順利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剛才夢境中小女孩右眼下的淚痣此刻完美對應在她臉上,那雙靈動的眼睛好似也重合起來。
“你…”將近一天沒有喝水,剛開口時喉嚨處的乾癢讓他忍不住想咳嗽,一咳嗽牽動了傷口,鑽心的疼痛讓他咬緊牙關,眉頭緊皺。
“哎呀,你先彆說話。”沈令姒趕緊倒了杯溫水拿準備好的吸管讓他慢慢地吸了一小口。“你著什麼急,傷口疼了吧。”他不好受的樣子讓她下意識就有些著急,連帶著語氣都有些焦慮。
他就算再能忍,忍著疼痛發紅的眼眶也欺騙不了旁人。
溫水滑過乾涸的嗓間,徐舟野看著麵色透著些焦急的女人,一雙眼睛中全是擔憂,忽然心裡升起了一陣沸騰的煙霧,他心中的謎團好像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當年的小女孩是她也好,不是她也罷。
他愛的隻有沈令姒。
那個見第一麵就撩撥他的沈令姒,那個毫不畏懼跟他談結婚條件的沈令姒,那個能獨當一麵的沈令姒,那個為了自己夢想能拚儘全力的沈令姒,那個堅韌、執著的沈令姒。
頸椎和左臂上傳來隱隱不斷的疼痛此刻也能忽略不計,他忽然就想逗逗她。
“我都傷成這樣了,你能不能對我好點。”聲音還是有些沙啞,像年久失修的機械臂。
沈令姒將被子放在桌子上,回頭看了一眼徐舟野,剛才的語氣確實有些過於焦急了,她跟病人置什麼氣。
算了。
她扯了一個不算多甜美的笑容,語氣和緩了許多,“你想讓我怎麼對你好?”
徐舟野樂了,但又不敢大幅度的亂動,隻得通過那肆無忌憚的笑容來表現他此刻的得意。
就連氧氣管他都覺得礙事。
“叫聲老公聽聽。”
沈令姒下意識張了張嘴,下一秒就抿起了嘴唇。
“你要點臉吧。”
要不是他有傷,她早就上去給他兩拳了。
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徐舟野見狀絲毫也沒收斂,還是一副欠揍的語氣,
“我都這樣了,你還凶我呢。哎,你的良心呢?”
沈令姒被他不要臉的樣子氣笑了,叉著腰對他回應:“我沒良心,我沒良心我還大半夜飛來照顧你?徐舟野,我看你才是沒良心。”
沈令姒的黑眼圈在白淨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明顯,素顏狀態下連日奔波確實是憔悴了不少。
徐舟野看著麵前氣鼓鼓叉著腰掩飾著疲累的女人,心中忽覺心疼,斂了玩笑語氣,正兒八經地說了一句。
“你坐下吧,我沒事。”
“查孟和梁晨呢?他倆沒事吧。”
沈令姒沒客氣,坐在了椅子上,“查孟沒事,他去照顧梁晨了,梁晨傷的有些重。”
床上的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車禍是意外嗎?”沈令姒繼續拿手去暖輸液管,裝作隨意問他。
徐舟野轉了轉眼睛,視線停在她一雙嫵媚的眼簾處。
當時情況太過緊急,他在後座還沒有反應過來,對麵開來的車就已經撞上,要不是梁晨打了方向盤,照對麵的車速,估計三人早就車毀人亡在大海中了,還有白日裡故意彆自己的那輛轎車,鬱炎的一通電話。
要說這是一場意外,狗都不信。
但徐舟野不知如何跟她開口,“警察在調查了吧。”在事情還沒有徹底弄清楚前,他不知道鬱炎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又或許是彆人。
更害怕會連累沈令姒。
沈令姒聽出他在給自己打馬虎眼,輕捶了一下他沒受傷的胳膊。
“你彆裝,查孟都告訴我了。”
看著女人認真起來的神色,徐舟野忽然笑了,還真是不好糊弄。
“嗯。”他含著笑意出聲。
“你笑什麼笑,敵人都報複到你身上來了,你還有心思笑。”
“姒姒,亡命之徒才會做出亡命之事。”
如果真的是鬱炎做的這件事,那麼說明是碰到他的逆鱗上了,不然也不會用這麼極端的方法置自己於死地。
“你們找到能推倒他們公司的證據了?”
“暫時還沒有充足的證據,不過方向應該對了。”
麻醉藥作用一過,傷口處的疼痛隱隱的傳來,頸椎位置比較特殊,夾板固定住以後徐舟野感覺自己像個被摁在案板上的魚,動彈不得分毫。
雖然能忍,但說這些話的間隙,他的額間已經出現一層細小的汗珠。
“好了,先不管這件事了,你傷口是不是很疼?”
徐舟野怎麼會說自己不行,嘴硬的逞強。
“不算疼。”
沈令姒白了他一眼,但手中還是抽了一張濕巾紙給他擦了擦汗珠,又摁下床鈴。
“現在不是讓你忍的時候。”
護士動作很快,拿著止痛泵走了進來,還是剛才那位查房的護士長。
動作麻利,一邊操作一邊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
“護士,能把我這氧氣管去了嗎?”他是在覺得鼻子上插著這個東西難受。
護士長給他打開止痛泵後,又給他換了一個吊瓶。
“術後第一晚要插著,以防特殊情況。”
“好吧,謝謝了。”
護士長在兩人中間環視了一圈,“你好好修養,傷筋動骨一百天,彆讓你妻子擔心你。你沒醒來之前,她可是問了我好幾次。”
徐舟野一臉新奇地聽著護士長的話,心中竊喜不已,又看了一眼沈令姒的表情。
沈令姒剜了他一眼,不太自然地跟在護士長後麵將她送出去。
“止痛泵能維持多久?”
“48小時。”
“好,謝謝您了,我還想問一下梁晨在哪個病房您知道嗎?”
“在2305。”
“謝謝了。”
“沒事,有什麼事摁鈴叫我就行。”
返回病房內的時候,徐舟野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頭頂上的吊瓶,看到沈令姒進來的身影他轉移了目光。
杏色的貼身毛衫襯的她氣質溫柔不少,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的一切。
沈令姒察覺到有一束目光貼在自己身上,她讓自己保持清醒,低頭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萬市的四季如春,從北城傳來的衣服在這裡完全不合適,她給自己找了一件薄薄的襯衫,準確去洗手間換上。
等到收拾好之後,她再次看向床上男人的時候對方已經睡了過去。
她失笑一聲,看來是止痛泵發揮作用了。
等到輸液完成後後讓護士拔完針,她才放心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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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晨醒來的時候已經第二天一早了,他在駕駛座上受的後腦勺受的撞擊比較嚴重,昏睡了一晚,醫生做完檢查後說有些腦震蕩,也得靜養一段時間。
萬幸的是皮外傷隻有右臂脫臼,帶了一個固定板。
查孟回住處拿了些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給徐舟野帶了一些,回到梁晨病房的時候這位勇士已經自己下床了。
高大的身軀正慢悠悠一步兩步地往門口走來,嚇得查孟馬上放下手上的東西快步走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胳膊,“醫生不是讓你臥床休養嗎。”
梁晨不以為意,想掙脫開他的攙扶,結果沒成功,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查孟,看起來沒事。
“小傷而已,又不是瘸了,舟子哥怎麼樣了。”他擔心徐舟野,想著去看看他。
“老板沒事,皮外傷比你嚴重,兩處骨折,現在也已經醒了。”
“那你快帶我去看看他,他一個人行嗎?”梁晨著急起來,邁步就想往外麵走。
查孟身高不如他高大,比他微微矮半個頭,用儘力氣才堪堪拉住他,“不用你擔心了,老板有人照顧。”
“啊?誰照顧?”
梁晨一臉疑惑地看著查孟。
“老板娘。”
“沈家小姐?”梁晨這才反應過來徐舟野已經是有婦之夫了。
查孟點了點頭,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那就行。”一句話沒說完,梁晨的視線就有些模糊,身子晃晃悠悠的。
幸虧有查孟扶著他,強製讓他臥床。
梁晨緩了一會,眼中的星星才徹底消失。
“查孟,這次車禍絕對不是意外。”
梁晨將接到查孟之前在路口差點被轎車彆住的事情告訴了他。
“舟子哥上次讓你去調查的什麼?有眉目了嗎?”
“嗯,警察已經在調監控了,隻不過肇事者失血過多,沒搶救過來。”
“臥槽。”
普通的一輛SUV絕對比不上卡宴的外殼結實,撞到卡宴的後座位置剛好是肇事者所在的駕駛座上。
“而且我剛剛得知,肇事者是嚴重醉駕。”警察剛給查孟打了電話,讓他下午來警局做個筆錄。
“這他媽不是死無對證了。”梁晨惱了,剛想坐起來就被查孟摁下。
“你冷靜點。等老板恢複一段時間再說。”
“鬱炎那王八羔子玩這麼毒,居然想弄死老子。”
查孟去做筆錄的時候,梁晨躺在病床上認真梳理了一下線索,要是想徹底扳倒鬱炎,人證和物證缺一不可。
可上哪裡去找人證呢?
腦中思緒如一團亂麻,窗外的天倒是晴空萬裡,乾乾淨淨的一片蔚藍。
他憋不住了,等護士查完房離開後他自己悄悄地溜出了病房。
23樓是骨科病房,走廊上有不少家屬在和醫生交談,他繞過人群先是走向了徐舟野所在的病房,沒想進去打擾兩人。
遠遠地趴在門口的玻璃上看著裡麵,沈令姒正在低頭削著蘋果,隻不過技術好像不太嫻熟,蘋果皮斷的一節一節的,床上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梁晨親眼看著沈令姒將蘋果皮扔在了徐舟野的臉上,準確來說是塞到了徐舟野的嘴邊。
梁晨何時見過這種場麵,往日裡都是他練自己,哪裡見過他這副乖順樣子。
下一秒就見他自己將蘋果皮從嘴邊拿起來放到桌子上。
這是夫妻間的情趣嗎?
梁晨沒敢在看下去,瞠目結舌地往樓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