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姒俯身去拿行李箱中的潛水衣，將手機離遠了些，沒聽清他說的話。

徐舟野被自己問的問題給蠢笑了。

關心則亂。

“我一會的飛機飛印尼。”

“什麼？”沈令姒把這句話聽了個清楚，大吃一驚，說不定是自己太多慮了，她不想給徐舟野增加負擔，更不想耽誤他的工作。

“我工作已經結束了。”徐舟野揉了揉太陽穴，“再說，我去度個假應該沒問題吧。”

沈令姒將手機開了免提放在床上，收拾著一會要用的背包，聽到他這麼說，也懶得勸阻他了。

“那行，我明天早上還打算白天下潛一次，可能沒有辦法去接你了。”將拉鏈成功拉上，沈令姒長呼一口氣，“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你夜潛完給我發個消息，還有，你更應該注意安全。”

“OK,我要準備走了，掛了。”

查孟看著後座老板的臉色，有些擔心他的身體連軸轉會吃不消。

看了兩眼後視鏡，他才謹慎地出口關心，

“老板，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徐舟野視線依舊停留在手機上，知道對方是在關心自己，他隻是笑著說：“沒事，飛機上睡會就行。”

“您還是要注意身體。”

“嗯，我記得在前幾年印尼的遊艇公司也被我們合並了是嗎?”他熄滅了手機屏幕，出聲問查孟。

前兩年徐舟野人還在M國的時候valuri公司的遊艇生意突然火爆起來，名聲流傳到各個大洲，當時直接將印尼的大頭遊艇公司CLAM吞並，但是他對那個地區沒太上心，公司的製度和政策都沒變，全權交給了當地的代理人管著。

剛才查詢了一下四王島上麵的住宿，CLAM公司上麵顯示船宿有空期，他有些納悶為什麼沈令姒沒有選擇船宿。

難道她真的沒錢了？

聯想到那天在公司她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越想越有些信以為真。

手機屏幕在他手中在亮起時，給沈令姒轉賬100W的消息已經發送了過去。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船宿隻比度假村的民宿貴不到五萬人民幣，沈家怎麼又會缺這點錢？

“查孟，一會到地方後照著網址上的電話給四王島上的CLAM公司打個電話問問遊艇船宿這幾天有沒有空期。”

“好。”

查孟先行飛回國，經過上次的酒局，那幾家遊艇公司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狂，合力壓價，甚至還想將valuri公司的合作項目給擠下去。

徐舟野讓查孟回國收集證據。

挪威飛印尼是淩晨兩點的飛機，沒有買到直飛的機票，中間還要轉機，徐舟野到機場休息室內並未休息，還在處理著國內幾份投資評估報告。

沈令姒收到徐舟野轉賬的時候已經準備穿好裝備準備下水了，隻是忽然想到有個人讓她隨時報備一下位置。

沈令姒從沒有這個習慣，但卻在臨下水前神使鬼差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手機右上角一格的信號轉的更加緩慢，正當她準備放棄的時候。

XZY的轉賬消息居然被接收了進來。

那一串長長的數字看的沈令姒五官都有些沒收住，她將手機拿到自己眼前，數學不好的她還有閒心地數了數1後麵跟了幾個零。

她徹底懵了。

這人什麼意思？

心中頂著一個大大的疑問沈令姒給他回複了一個問號，那筆錢她也沒收。

她盯著他那幅油畫頭像看了幾秒，最終還是給他報備了條消息。

【我要準備下潛了。】

可惜那時候徐舟野已經登機，並沒有第一時間收到她的信息。

將手機放到防水袋中和貼身衣物一同塞進儲存箱後，沈令姒坐到了船邊，背朝大海準備下水。

不遠處的浮光球照出的燈光已經吸引了許多微生物的貼近，在船上都能看到藍綠色的海中一群一群的生物體態。

乍一入水，水中的溫度不算很高，沈令姒先遊了幾百米作為熱身。

船長從船上將浮力臂遞給沈令姒後她開始往浮光球處移動。

這裡的水質就是比國內的要清澈許多，隻是浮在表麵往海中看去，沈令姒就敏捷迅速地捕捉到一隻通體透明的海月水母，它們的觸手正在輕巧地捕食，燈光打在身體上猶如一輪圓月，散發著藍白色的光。

為了躲避它們隨波逐流的行進路線，沈令姒舉著浮力臂在水中隨著海波翻了個身。

隨後猛蹬一下腳蹼，往下深潛。

深海的生物會逐漸上浮到海洋表層，在夜色的掩護中覓食、繁衍，眼前的景象仿佛讓人進入一個充滿魅力的海底世界。

沈令姒輕盈地擺動著腳蹼和身子，同時打開了攝像機和自帶的打光燈，繼續往下潛了幾米後，她浮在那裡，開始找尋目標。

浮遊生物都具有趨光性，沒一會就有不少的生物貼近鏡頭，沈令姒拉低曝光，觀察著每一個生物。

蛸科物種中的長臂章魚擺動著雙腿，它們有點神經質，飄逸而羞澀。同時散發出五彩斑斕的色彩。

沈令姒將鏡頭對準了一個浮動的細小物體，它的身子如一朵百合花般分成幾瓣，呼吸道處是淡淡的肉色，是她幾乎沒有拍到過的三齒龜螺。（注）

她跟著它的移動方向和速度而擺動攝影臂，從視頻到照片，從它張口到捕食浮遊生物的全程，沈令姒都記錄了下來。

拍攝的光線和白平衡都掌握的剛剛好。

她默默地彎了一瞬嘴角。

這次肯定能有完美的作品。

沒一會鏡頭中又出現了沈令姒拍到的最多的比目魚幼體，幼小的身軀跟著海水的擺動而浮動，它頭頂上有齊天大聖般的漂亮“頭冠”，但實際上是它的鰭條。背鰭上還透著閃爍通亮的黃色斑點。

沈令姒連摁下了幾張快門，雖然拍過，但是她還不想錯過每一次的下潛過程。

水中失重的環境必須讓人時刻保持著平衡的狀態，不然在夜間拍攝海洋生物就很容易調不好參數，錯失機會。

在水中的拍攝時間過的很快，估摸著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沒有休息好，沈令姒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她大口吸了幾口氧氣，決定先返回船上休息會。

關閉自己攝像機的打光燈後，她向水麵打了幾下強光手電筒，用力往上浮。

被拉上船後她有些乏力地喘著粗氣，將麵鏡摘下後，一個人靜靜地緩了幾秒。等到狀態稍微恢複後她調出了剛才拍攝的成片。

背景是無儘的黑色，海洋生物的身體顏色被淋漓儘致地展現出來。

沈令姒沉沉地吐出一口氣，這次總算沒白費力氣。

“Are you also a Blackwater photographer?”一道粗獷的男聲從旁邊不遠處的另一艘漁船上傳來。

沈令姒光顧著看自己的作品了並沒有注意到旁邊出現的那一艘船。

尋著聲源望去，有個身材高大的人在船上衝自己招著手。

那人仿佛很急切，像是找到了知音般，重複著那句英文，

聲音越來越近，甚至還有些破音。

沈令姒被他搞得有些忍俊不禁。

兩艘船緩緩並列後，沈令姒也看見了聲音的主人，一身黑色的潛水服，手中拿著和自己形狀一樣的浮力臂。

看來是同道中人了。

沈令姒將攝影機關閉，放在了自己腿間，從容地開口回應：“Yes.”

周昊聽到對方的聲音是道女聲的時候，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借著微弱的燈光，他使勁地看向坐在對麵船上的瘦弱身影，卻因為潛水服嚴密的包裹在對方身上，他隻模糊地看到了一張瘦弱的小臉，一雙黑色瞳孔的眼睛，白淨、素然。

他心中忽然有個強烈的預感，他急切的開口：“你是中國人？”

沈令姒剛拿起手機來，便聽到對方一口流利的中文，這次她倒對他產生了一絲好奇。

畢竟在這個地方能遇到同胞的概率不算大，遇到同行的可能更是微乎甚微。

“是，”漆黑的海麵上除了海底那盞浮光球就是兩艘漁船上發著微弱的光。手機還在接收著消息，沈令姒轉念又問，“你也是？”

周昊徹底激動起來了，“我去，真巧。”他將手中的浮力臂高高舉起，“你居然也是黑水攝影師，我在國內都很少見到女生在做這一行，沒想到在這裡居然能碰到你。”

沈令姒從他略顯青澀的聲音判斷他還是一名正在讀書的學生，年紀並不大。處於禮貌，她衝他笑了笑，也不知他看見了沒。

“你一會還要下潛嗎？我剛從西邊的海域過來，咱倆可以結個伴。”周昊熱情地向她發出邀請。

時間還早，剛才那一趟也不過二十多分鐘。沈令姒沉思了幾秒，有個同伴作伴也是好的，她點了點頭。

用的還是沈令姒投下的那個浮光球，兩人一同下了水，周昊在水中看著她瘦弱的臂膀，麵鏡之下的臉龐讓他產生了極強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生會熱愛黑水攝影這一危險又艱苦的事業？

淩晨四點的時候，周昊跟沈令姒上了同一艘船，沈令姒將潛水帽褪到脖頸間，濕潤的頭發貼在頭皮處，一雙透著溫柔光瀲的眼眸讓周昊看入了迷，淡然素雅的五官讓他想到‘淨水出芙蓉’這個詞。

“今晚收獲蠻多的。”沈令姒看著剛才那一趟的作品，滿意地出聲道。

船長將浮光燈收回後已經準備返航。

“能加個聯係方式嗎？”周昊笑得很靦腆，潛水服之下的臉頰溫度早已變得有些滾燙。

沈令姒看著眼前的小男孩，那雙雙眼皮顯得他乖巧的很，並不像什麼三教九流的人士。

“可以。”

海上信號很差，兩人互掃了微信後依舊沒能成功加上好友。

“沒關係，你把我的微信號記在備忘錄裡回去加也可以。”看著他有些著急地晃著手機，沈令姒好心地開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