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姒盯著那個寬大的背影看了幾秒,抬步走了過去。
黑色高跟鞋木地板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音,沈令姒故意的,甚至還用力地讓摩擦聲更大些。
“噔噔噔”
徐舟野的無名指在紅木桌子上敲打著旋律,到第六下的時候,周邊突然陷入安靜。
他將手微微蜷縮成拳,靜等著。
沈令姒走到與男人平行的地方駐足,幾乎是一瞬間,那熟悉的側臉讓她愣在原地。
那晚兩人肌膚相貼,他鼻梁間的餘溫烙在沈令姒的心口,突然一股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顧舟野?
……
徐舟野?
徐舟野等了幾秒鐘發現餘光中的女人沒有任何動作,最終沒忍住還是先轉過了頭,西沉的陽光給他染上鮮豔霞光,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他挑了挑眉,眼中含笑,目不轉睛地盯著沈令姒。
即使是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沈令姒也不敢相信,她直愣愣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半天憋出來一句,
“你走錯地方了?”
“沒有。”
“你……”沈令姒還是不敢相信。
沈令姒眼中顯露出來呆滯的目光讓他隱隱感到好玩,他側首看她,眼眸中噙著慵懶的笑意,加重了音節:“我在等你,沈小姐。”
事已至此,沈令姒也認了。
她斂了目光,大步走向男人對麵將椅子拖了出來,然後坐下。
兩人四目相對,一雙眼睛含笑,一雙眼睛含著慍怒的神情。
“顧舟野是誰?你哥哥嗎?”沈令姒就破例放縱自己了一回,成年男女之間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願,想著斬斷情緣讓它留在海上,沒成想竟然被他算計了,沈令姒憋著氣,質問他道。
徐舟野看著女人充滿怒氣的眸子,將點好的拿鐵輕輕往前一推,緩緩開口:“喝點甜的消消氣。”
沈令姒睨了一眼拉花的咖啡,不達目的不罷休地追問他:“問你話呢,顧舟野是誰?”
“也是我啊,我媽姓顧。”
沈令姒深吸了一口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如果用一種動物來形容現在的沈令姒,那一定是一直充氣的河豚,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會爆炸。
“徐舟野,這樣很好玩嗎?”男人輕鬆的口吻徹底激怒了她。
“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當初不是你想雇傭我當船長,如果我當時給你報了真實姓名,你還會繼續你的行程嗎?”他認真審視著女人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如果因為我耽誤了你的計劃,我會感到抱歉。”
“你還有理了。”沈令姒賭氣似的端起麵前的咖啡,一口悶下去一半。
徐舟野見她眉間有所舒展,順勢反問了一句:“你現在表現的這麼生氣,到底是因為我欺騙了你讓你有所介意,還是說,”
他停頓了一秒,盯著女人靈動的眼眸,沉聲道:“還是說,你從一開始就對我目的不純,達到目的後就想和我一刀兩斷?”
他故意加重了後麵的音節,讓她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潛台詞。
沈令姒看著眼前身姿端正的男人,那雙眼睛深沉無比,眸底宛轉著微光,仿佛是流動無儘的大海。
確實,她一開始就對他抱著不純的目的,但是如果不是海上那場風暴,她不會在船上就睡了他,更不會睡了不敢麵對就惶然跑走。
“你說得對。”沈令姒放下緊抿的嘴角,換上一抹淡淡的不明意味的笑。
沈令姒坦然的態度打了徐舟野陽光措手不及,在男人怔愣間,沈令姒故作輕鬆般繼續開口,
“既然你知道我對你目的不純,現在我們雙方父母都有意願讓我們接觸,”醇香的拿鐵味道充斥在口腔間,沈令姒輕咽了口唾沫,
“那我們結婚吧。”
既然你對我的行為了如指掌,那我就把最坦誠的目的擺在你麵前。
徐舟野萬萬沒想到事態會發展成這樣,麵前的女人神色太過平靜,像低緩的山丘般沉寂,他想透過她的眼睛窺探些什麼,卻隻能感覺到她的坦然。
沈令姒知道他聽清了,但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在賭,賭徐舟野願不願意受婚姻這層枷鎖的束縛,賭他會不會因為兩人之間有過短暫的邂逅和繾綣而動搖。
古樸暗啞的鐘聲再次響起,沈令姒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已經三點半。
今天來這的目的已經達到,多說無益。
“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希望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乾涸的嗓間迫切需要水的滋潤,她不覺又端起馬克杯喝了幾口,“多謝你的咖啡,我還有其他事,先行一步。”
沈令姒身上的梔子香彌散鑽進徐舟野的鼻腔中,微弱又不可忽視。
從她說完到下樓再到高跟鞋的聲音消逝在自己的耳邊也不過兩分鐘,徐舟野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看著麵前空空如也的墨綠色馬克杯,垂眸低笑了幾聲。
“也不過這點膽量。”他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端起自己麵前的美式黑咖淺嘗了一口。
真苦。
沈令姒連招呼都沒來得及跟方梨打就跑到車裡,點火,駛出街區。
“欸?”方梨隻感覺一陣風吹過自己麵前,再想去追的時候隻看到了紅色越野的車屁股。
“這莽撞勁,不像她的風格啊。”方梨小聲自言自語著。
車子一路疾馳穿過立交橋,跑出市區,開到城郊的一處山下,嫋嫋炊煙從山中飯莊裡升起。最後一抹太陽的餘暉與山交映著,大片的橙黃和橘紅交織著。
沈令姒搖下車窗,眼神望向遠處,心裡卻一直重複著剛才自己對徐舟野說的那番話。
她不敢麵對徐舟野的回應,害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目的而得到對方的拒絕,更害怕換來的是他無儘的諷刺和嘲弄。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為了報答沈家的恩情,她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她將頭仰靠在駕駛座上,就這麼靜靜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
飛往印尼的航班定在十一月二十號,也就是十五天之後,沈令姒那天回去之後便將這件事隱匿在心中,讓自己不去在意他的回應。
公司的裝修、攝影設備的采購……她像個陀螺一樣轉著。就連沈家,她回去的次數也減少了,借口要忙自己的事情在外租了套公寓。
沈默前幾天還給她打了一通電話,那時她忙著公司裝修問題,等到看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時她也沒打算回過去。
沈令姒剛組裝完自己辦公室內的置物架,還帶著粉色圍裙和一雙被染成灰色的手套,辦公桌已然擺放整齊,她為了保持乾淨,隨身靠在了牆邊,手機震動傳來一條消息,
【媽:姒姒,和徐舟野見麵了嗎?】
“咚咚”
響起的敲門聲打亂了沈令姒的心緒。
“請進。”
方梨提著包裝袋走了進來。
“方姐?你怎麼來了。”沈令姒連忙將身上的圍裙和手套摘下去迎接她。
方梨將自己包好的拿鐵放在吧台上,目光環視了一圈公司的布局,極簡北歐風格,顯得整個空間整潔開闊。
“你這是打算開攝影公司了?”
方梨知道她熱愛黑水攝影這項工作,就連她的僅發表的幾條朋友圈也是黑水攝影作品。
沈令姒將新中式絳紅色的外包裝拆開,如飲鳩止渴般痛飲了半杯拿鐵,精神得到滿足,她愜意地眯了眯眼,“嗯,我想把我父親的夢想傳遞下去。”
方梨坐到了高腳凳上看著神情放鬆的女人,“沈伯父他們知道嗎?”
“我沒告訴他們,”沈令姒坐在吧台對麵,視線與方梨齊平,隨後又想到些什麼,自嘲一笑,“但估計他們早就查到我在乾什麼了。”
“姒姒,”方梨知道她在沈家這麼多年過得並不開心,她也很擔心沈令姒如今的狀態會不會步入自己的前半生。
“知道他們為什麼不阻止我嗎?”
隔壁突然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腳步聲,隨後門外傳來不同音色的交談聲。
原來已經到下午下班時間。
沈令姒收回心緒,接著開口道,“因為我還有價值,如果我和徐家少爺聯姻成功,那麼沈家的危機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一顆棋子價值沒有發揮到極致的時候,他們會任由我成長,壯大。”
方梨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徐家少爺?是你前幾天去咖啡館見的那個男人?”
“嗯。”
方梨站在局外,卻看的最清,她明白沈令姒身不由己的處境,就如當年蘇青林能拋下一切去準尋自己的時候,背負了多大壓力,甚至還差點將事業付諸東流。
看著方梨充滿心疼的眼神,沈令姒對她報以一個明媚的笑容,“彆擔心我,我看的很開,婚姻對我來說早已經不是追求品了。”
“我現在唯一堅持的是,我的事業絕不能被婚姻耽誤。”
方梨從沈令姒素淨的臉上看到了堅韌的決心。
她安慰地調侃道,“說不定啊,徐家少爺實際上還是個比較靠譜的呢。”
靠譜?沈令姒現在連他是做什麼工作的都不知道,說起來也慚愧,她唯一對他了解的好像就是他比較擅長航海,還不知道是不是他消遣金錢的娛樂愛好,以及他的床上技術……也不錯,雖說那晚是自己的第一次,但是後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痛,反而有些食髓知味。
一抹紅暈爬上了沈令姒的臉頰,她清了清嗓子,將顏色廢料清出腦子,穩了穩心神。
方梨作為過來人自然是看出了些端倪,看著沈令姒波光宛轉的眼眸,她剛想開口審問打趣就被一道急速的話語打斷。
“我跟他提了結婚的事情,但是他還沒有回複。”沈令姒低頭攪拌著剩下的拿鐵,眼角下垂,有些落寞。
方梨回想著當天她從咖啡館跑出去的情形,有些疑惑,“到底是他沒給你回複,還是你沒給人家回複的時間?”
“我看著你那天從二樓下來腳上都像是踩了風火輪。”
沈令姒回想著自己當天確實有些失態,被方梨抓住錯處她倒也沒惱羞成怒,隻是有些掛不住臉,撅著嘴向方梨抱怨道:“方姐姐!”
“哎呀,不說他了,你和蘇大哥什麼時候辦婚禮?還有,你還打算重回考古事業嗎?”
“暫時不會了,現在對我來說,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和我愛的人平安健康就已經是最大的心願了。”
“嗯,身體是本錢,而且你現在很幸福,有蘇青林這麼愛你的老公。”沈令姒終於逮著一次機會打趣方梨了。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外麵喧鬨的聲音歸於平靜,一抹夜色也爬上了窗頭。
送走方梨後,她才想起還沒跟沈母回信息。
六點整,被群消息刷下去的XZY發來一條消息,成功回到沈令姒列表的最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