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緋色暗潮 日坐歡城 4248 字 3個月前

季秋冬撐著傘直直看著溫聆,雨還嘩嘩地在二人身邊落下,他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誰惹你生氣了?”季秋冬問。他很少見到溫聆像剛才那樣露出些許的厭惡和不耐煩,覺得很新奇。

溫聆視線向旁邊輕輕躲了躲,沒再迎著季秋冬的目光。“家裡人,無關緊要的事。”溫聆說。

季秋冬看著溫聆的表情,知道她不願意多說,便也沒打算就這個話題繼續問下去。

“還不知道,你是哪裡人呢?”季秋冬問。

雨聲漸漸變小,周圍沒有什麼人,二人此時站在寫字樓外,俊男美女,儼然一幅美麗的圖畫。雨下得不算大,季秋冬撐著傘走的很慢,溫聆被他的傘遮著,不由自主地也跟著他放慢了腳步。

在溫聆心中並不覺得這幕情景有多美好,季秋冬這個問題又讓她不受控製地想到了一些不願回憶的事情。

“善陽,是江城下麵的一個縣城。”溫聆說。

“江城,”季秋冬回憶了一下,“去過一次,是個不錯的地方。”

溫聆看向他,眼神微動。“季總呢,你是龍城本地人?”

“不是,我是鹿州人。”季秋冬說。

溫聆的表情有一刻的凝結。然而很快,這短暫的失控被她悄悄抹去,“鹿州嗎,沒去過,季總覺得那裡是個怎樣的地方?”

季秋冬臉上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像往常那樣淡淡說:“隻是個普通的小城市而已,我對那裡沒多少印象了,我母親是鹿州人。”

溫聆點頭默然。

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功夫,季秋冬看著溫聆的臉恢複了寡淡,目光移向了不遠處停著的車子。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心裡多少有點不悅,這麼多天沒見了,溫聆看到他好像絲毫沒有驚喜,此時二人麵對麵,她居然還在一個勁的往停車子方向去看,這是想快些離開嗎?

季秋冬心裡想著,麵上並沒有將這些情緒表現出來。他站定腳步,轉身看向溫聆。

“幾天沒見,有沒有想我?”他溫柔說道,語氣親昵得好像在和熱戀的對象在調情。

溫聆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季總說過,想見我的時候我必須出現,這段時間既然沒找我,自然是不想見我,您不想見,我也不敢想。”

溫聆的語氣不鹹不淡,把季秋冬剛剛營造的曖昧氛圍瞬間打散。

季秋冬看著溫聆這油鹽不進的樣子,無語地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想起昨天小叔對他說過的話:“根據我的經驗,這姑娘應該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你這性格也是硬邦邦的不會疼人,她忌憚著你的身份不敢不對你順從,但心裡肯定是反感這一套的,對付這種姑娘,你隻能以柔克剛。”

季秋冬把這句話思考了很久,其實和溫聆相處的這段時間他也多少了解了溫聆的個性,但他自己也強勢慣了,服軟對他來說很難,他也不認為強勢有什麼不妥,這導致二人經常幾句話就針鋒相對,季秋冬覺得想要讓溫聆長久待在自己身邊,她本人的意願更加重要。

之前季秋冬的觀念中,女人是依附於男人的生物,所以他麵對任何女人的時候都是上位者的姿態。可是這種方式不對每個人都適用,如果想要溫聆,就必須換種手段。

有時候適當軟一些不失為更高明的方式,獵人和獵物的界定本就沒有標準,達成目的才算贏家。

季秋冬垂眸默默想了想,手中的傘向溫聆的身體傾斜了幾分。“你沒有想我,可我每天都在想你。”

雨聲在這一刻好像停了,天上太陽從烏雲中現出一角,陽光打到二人腳下,拉出了一條重疊的影子。

片刻後,溫聆輕輕笑了一聲。

“季總今天怎麼突然變肉麻了?”

季秋冬觀察著溫聆的每個細微的表情,微微一笑說:“你喜歡嗎?”

溫聆:“我很意外。”

這句話是真的,溫聆覺得見鬼了,季秋冬今天居然變得油嘴滑舌起來,和往日那種假裝斯文實則腹黑的感覺比起來,更讓人不寒而栗。

“我說的是真的,”季秋冬往前半步,湊上前道:“最近集團很多事情要處理,但我說每天想你是真的。”

那天二人不歡而散後,正趕上董事會的事,季秋冬沒有給溫聆發信息,溫聆也沒有問過。仔細想想,好像一直以來都是季秋冬在主動和溫聆說話,她從沒有對他主動過哪怕一次。

溫聆深黑的瞳孔靜靜注視著季秋冬,嘴角扯起一絲微笑,“季總是如何想我的?”

“想你的樣子,你的眼睛,鼻子,嘴唇,”季秋冬低著頭,直勾勾盯著溫聆看,聲音低沉動聽,“想你這副一向遊刃有餘地笑著的表情,也在想那一天,如果沒被你躲開,在車上直接吻住你的話,你這張臉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溫聆心中一跳,不自覺躲開了季秋冬直接得有些熱烈的目光。

季秋冬雖然說著甜言蜜語,但他眼底的情緒和周身的氣場騙不了人,他還是那個有著強烈占有欲望的高位角色。

“這有什麼好想象的,我可以直接回答季總,如果你這麼做了,我的表情一定不會好看就是了。所以季總彆嚇唬人,我真害怕起來的樣子你不會喜歡。”溫聆涼涼說道。

季秋冬笑了,“那可不一定,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你什麼樣子?”

又來了。

溫聆眉毛微微擰了起來。今天季秋冬是怎麼回事?

她實在不懂季秋冬在搞什麼幺蛾子,麵上嗤笑一聲看著他,絲毫沒被季秋冬的甜膩撩撥動搖,“季總這是去哪裡進化了,嘴上突然變得這麼不老實?”

季秋冬狹長好看的眼睛近在麵前,他的臉生得端正英俊,任誰盯著久了都會不受控製地遐想,溫聆平靜看著季秋冬,二人的目光在中間的空氣之間默默交戰。

認識的這兩個月以來,溫聆以為季秋冬的新鮮感很快就會過去,所以對季秋冬一直沒有展現過熱情。之前很多圈內的大佬都追求過溫聆,但溫聆的態度一向是人前給體麵,人後裝不熟,那些人都被她的界限感攔在了外麵。如果對彆人可以說是距離感,那她對季秋冬就算是毫不掩飾的抵觸了,溫聆覺得不管任何人麵對她這樣的硬茬子都會識趣地撒手,沒想到季秋冬卻像被打開了興奮的開關,越挫越勇,讓溫聆非常頭疼。

季秋冬剛剛說的這個問題,“他到底喜歡自己什麼樣子”,溫聆確實不知道,準確來說,溫聆也不覺得季秋冬喜歡自己。

她從沒有從眼前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喜歡。

溫聆看著季秋冬的臉,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想說的?”季秋冬看著她,溫柔開口問。

溫聆久久看著眼前人的模樣,看著他熟悉卻陌生的雙眼。思緒又不受控製地飛到很久之前,雨聲淅淅瀝瀝,很快把她拉了回來。

“季總也在我身上費了這麼久的心思了,我從沒想問過你這句話,但剛剛你的問題讓我突然有了些好奇,”溫聆看著他,每個字儘量說得清晰可聞,“我其實也想問問你,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單純想讓我屬於你?”

季秋冬並沒有多思考這句話,濃密的英眉輕輕一挑,“這兩者有什麼區彆?”

溫聆雖然提出了問題,但其實她心裡早有答案。在過往季秋冬對她的所有行為中,都是答案。

“這兩者當然不同,就說喜歡,”溫聆輕輕轉過身,伸出手感受著傘外麵的細雨,“不知道季總有沒有過這種心情,當你看見一個人的時候,你的心跳會莫名加快,當你看不見那個人的時候,又時常牽掛他為他輾轉反側。想他的時候,甜蜜又心痛,看到他背影的時候,想靠近又不自覺瑟縮...”

溫聆靜靜說著,雨水打濕她的手心,從她的指縫之間緩緩流下。

視線飄忽至更遠的地方,溫聆直直看著,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季秋冬看著她的表情,心中有了瞬間的動容。

“感覺自己好像隻配遠遠望著,偷偷掛念著那個人,”溫聆繼續說著,“就算你和他不認識,當共同身處一個空間,哪怕周圍再多人,隻要他存在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心裡都會莫名地感到踏實和安全。好像這個人存在於世上,對你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溫聆的聲音很好聽,她講得出神,好像每說一句便能對應到一個場景。

季秋冬靜靜聽她講著,見溫聆收回了目光,望向了自己。

這個眼神很坦蕩,很直白,季秋冬不自覺內心一緊。

“這種感覺,我覺得才是喜歡。”溫聆看著他,淡淡說道。

季秋冬回想著溫聆的形容,如果這是溫聆認為的喜歡,那毫無疑問他對溫聆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可以承認自己對溫聆有占有欲,有性/衝動,但沒有這種感情。

或許在曾經的一段時光中出現過一個人,讓他有過這種感情的影子,但時間很久,他有些遺忘了。他早就不記得喜歡一個人的感受了,隻能記住當時刻骨銘心的痛,那痛苦很真實,像要深入骨髓,伴隨他一生。

“你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嗎。”季秋冬輕聲問道。

溫聆依舊看著他,深黑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有。”她說。

季秋冬微微凝眸。

“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溫聆繼續說道,眼中浮現出一絲無奈的苦澀,“喜歡一個人,是脫胎換骨的過程。”

空氣短暫沉默了一會兒,季秋冬沉吟半晌,還是沒有開口。

溫聆不需要問季秋冬的答案,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告訴過自己了。

十一年前,季秋冬好看的臉和現在一般無二,隻是多了些青澀的硬朗,他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往下望著她,那時他個子已經很高了,溫聆要把頭仰起才能看清他的臉。周邊圍滿了穿著校服的同學,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麼,溫聆聽不清,隻能聽到上方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冷冰冰的一句話:

“我不喜歡你。”

如今說這話的人近在眼前,溫聆望著他,心中卻沒有當時那麼痛了。那些以為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傷害,帶不走的噩夢,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總會有被抹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