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時任簷才發覺旁邊有人,緩慢站起,扭頭一掃頓時停住動作。
少女冷漠看不出情緒,皮膚細膩白皙如玉,金燦燦的陽光照半張臉。
恰逢風吹過她耳邊,直發貼入臉頰,發絲在飄蕩,在時任簷看來頗為驚豔,還有熟悉感——
不過他眼底暗沉,似乎有著莫名的情緒,氣質越發陰冷,下頜線緊繃,半響啞聲開口:“…季西”
“什麼”距離太遠,許季西聽不清少年地話,卻通過眼鏡望見他薄唇微啟。
“……”
時任簷沒動,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
是季西嗎?
那…她為什麼像不認識我一樣陌生?
明明年少時,他與她是鄰居啊——
許季西抬起眼眸,眼神冰冷無邊,整個人透漏著清冷。
少女知道距離太遠,可能問不到路便向前走一兩步,停下步伐終於看清少年的麵孔。
乾淨利落的藍色碎發遮住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他烏黑瞳孔漫不經心,一身休閒純白衛衣連帽,即便穿著運動黑褲,也掩蓋不住大長腿。
氣質非常懶散散漫,站在狗旁邊,令她突然有種溫馨和安靜的。
不應該產生這個想法,但天熱氣騰騰,他怎麼能受得了啊!
少女忘了自己穿短外套,相比薄款衛衣,她更熱些。
因為外套一點不透風,還防水,她卻沒感覺。
許季西深吸一口氣,把想法拋出腦外,非常有禮貌地詢問:“想請問一下,302號地址在哪裡”
她來之前沒詳細問舅母清詳細位置,隻曉得門牌號。
時任簷沉默,帥氣的臉更顯少年。
微風拂過,旁邊的樹葉搖搖晃蕩,葉子隨風擺動。
他扯著咋晚難受地嗓音:“…直行,前麵左拐就到了”
斷斷續續,許季西拚湊幾秒才勉強理解,她望了一眼他身後的街道。
人群稀少,來來回回一二人路過。
她明白了,收回視線真誠對他感謝:“多謝告知。”
越過少年離去,少女身上的體香撲麵而來,玫瑰味濃鬱而清新,散發甜美的氣息。
令人解鬱,撫平情緒,時任簷閉眼感受學習的壓力得到緩解。
而許季西已經走遠,絕不回頭。
…
找到門牌號,許季西從口袋掏出手機撥打電話,等許久才接通。
“喂,西兒,你到了嗎”舅母邊炒著菜道,動作不停,肩膀靠在耳朵夾著手機。
“嗯,到了”許季西冷淡回應。
那頭中斷電話,她看了一眼屏幕,微卷的長睫毛顫了顫,眉眼些許悲傷,把手機踹回口袋,忍不住盯著旁邊行李箱。
…我又來寄人籬下了。
“幸然!湯正辭又被毆打了”
“什麼!在哪裡?帶我去”
遠處傳來對話聲,許季西抬起眼眸微頓,眼瞳中她們非常熱情。
是十八歲該有的年紀,充滿活力和向陽而生的朝氣,不像她…
許季西再次垂下眼,內心不安再次升起,失落感無限放大,逐漸圍繞整個腦子。
我…該不該…活著——
先活一陣吧,少女努力安慰自己。
得先賺錢,把養母拉扯她長大的費用先結清,再去死也不遲。
“季西”
麵前的門被打開,是舅母氣喘籲籲奔來。
“嗯,我是。”許季西鎮定自若,眼神裡不存在剛才的悲傷。
她打量舅母電話裡頭所言地‘摔傷’,可舅母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
舅母察覺到目光,雙手插腰,聲線冰冷:“不嚇你,你怎麼會來。冷血的畜牲”
瞄了許季西身上一點肉都沒有,瘦瘦的,長相像極了孟心。
她沒忘了做菜,擺臉色催促“進去吧”扭頭匆匆忙忙跑進屋。
許季西默了一會,本來不紅潤的臉蛋更加蒼白無色,除了一直咬唇地牙印明顯以外,整個人越發懦弱。
手不自覺卷起,她深呼吸羨慕望向原本說話地那倆人。
人已經不在路邊,便覺得沒意思,少女自顧拉著行李進去。
屋子不大不小,三室一廳一廚一衛,房間裝飾比較簡單,隻有白牆,可牆已經發黃。
舅母端著西紅柿炒雞蛋放在廚房,桌子上有著三道菜,其他兩道一是切成塊的白豆腐,二特彆綠的西蘭花。
許季西站在客廳中心,背影孤零零,遠遠瞥著廚房的一切。
西蘭花?她回想起小時候,好像特彆不喜歡吃,那時候許季西非常挑食,隻喜歡吃肉不喜歡吃菜。
哪一種都不喜歡——
舅母已經準備好飯菜,拿起碗放在桌上,朝客廳喊:“西兒,過來吃飯”
扯著凳子先坐下。
許季西有些不敢置信,她們多年不見,舅母還是沒有變化,粗中帶細。
“彆愣著,快點過來”舅母再次催促,見許季西提起步伐前來才小聲嘀嘀咕咕:“傻在那裡乾什麼呢”動起碗筷。
許季西僵硬拿碗打飯,整個動作一氣嗬成像機器人,慢慢坐在椅子上,吃著熱蓬蓬米飯。
她其實來過舅母家,如今第二次。
第一次是小時候——
過端午節,父親前往此處,當時四歲的她根本記不清路程。
記不住當時情況,隻知道,舅母說了一句不太好聽地話:“西兒有手有腳,你們沒必要太慣著她”
就那一句,令許季西不太敢來舅母家。
那句話記在現在,她不敢忘記。
不過太久了,她也就忘記舅母家在哪——
二人吃飯速度很快,沒十分鐘解決完,舅母先一步去客廳,桌上的碗都沒洗,直接開電視在沙發上躺著。
許季西早已吃完,眼神瞥向旁邊舅母所用得碗筷,沉默起身,離開凳子幅度很輕。
先蓋了菜,把兩個臟碗合在一起,去洗龍頭清洗。
舅母隻是觀望一眼,搖了搖頭看電視。
收拾完畢,許季西邁著小步近客廳,靠近唯一擁有安全感的行禮箱。
舅母注意到小動靜,抬手關了電視,遙控器放桌上。
許季西還以為自己惹事,匆忙道歉“對不起!”
不管是不是她先惹的事,總之先道歉,一切的憤怒會降低點。
她出門總結來的。
“你慫什麼?西兒!你以前不是這樣”舅母忍不住發聲。
沒開始找茬,許季西就道歉,像是她做了什麼事一樣,這麼膽怯。
許季西搖頭,努力解釋“…不是!…我隻是…”
她突然開不了口,想說實話又忍住了。
“你說啊”舅母目光冰冷,毫不留情點破“你隻是被收養,不要擺臉色”
“你養父養母養你到高中後,高中之後你要想想怎麼樣賺錢”
“彆一直賴在彆人家不走。”
許季西眼神迷離,目光微微瞧白瓷的地板,外表高冷到令人覺得她聽不進去。
實際上她早就想過此事,也試圖找過工作。
第一次在高一暑假想行動時被許愁養發現,當時她說:“許季西,你再這樣下去,我要討厭你了”
許季西確實挺怕被許愁養討厭,便向她保證以後不會了。
那天回到家裡,養父母聽說此事,都勸她好好學習,賺錢這種事到大學後再提。
舅母沒得到回應,想了想解釋:“之前沒跟你說過,我好幾年前收養一位女兒,叫陸幸然”
“舅母不必同我講”許季西不露聲色道,睫毛顫了顫,眼底皆是悲傷。
原來舅母可以收養彆人,卻不收養與她有血緣的自己——
那舅母是…不喜歡她吧?
也好——
她…本就不太喜歡舅母,少女在對方看不見的角落紅了眼眶。
舅母沒注意,起身丟下一句“你住二樓第二間”離開。
“……”
許季西沉思許久,抬手抹去眼角淚痕,拉著行李箱一步一步踏上二樓,路過走廊陽台,她停止步伐。
外邊的樹葉很美麗,下邊一樓是路道,對麵是一棟彆墅。
三樓起步,樓層挺寬。
少女收回注目推開房間,裡麵簡單簡潔,一張乾淨潔白的床,還有木櫃子便空空如也。
她把行李箱放倒,把鏈子拉開,從裡麵掏出藥盒拆開藥片,白色的藥粒塞入嘴巴。
許季西麵無表情吞入喉中,把藥放回行李箱,她脫鞋便躺床上,蓋被子緩緩睡去。
…
傍晚九點半。
許季西睡到自然醒,藥力得作用令少女捂著發疼的腦袋難受起身,望見窗邊對麵房間亮起黃燈。
她馬上回避,不敢偷看對麵,也不想被人發現。
鈴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她拿起褲兜裡手機,看見完好無損的屏幕鬆了口氣。
她睡覺不喜歡翻身,隻喜歡悶著被子,連頭都要遮擋,手機沒被壓碎。
鈴聲一直響不停,她終於清醒,掃了一眼屏幕【許愁養】
女生怔住,全然忘記了這位養父母家的親生兒,許愁養。
她的養姐,她的好朋友,更是閨密。
為什麼這麼想,她是她以前孤身一人時,所交到的唯一好朋友。
許愁養此人溫柔細心才超有禮貌,同她認識,許季西才被收養。
父母雙亡後,六歲許季西哪都不能去,住在親戚家,隻是那些人都討厭她,毆打她,甚至想趕她走。
小小年紀就經曆一切的季西自然是明白,她也不想給人添亂,尤其添麻煩。
十一歲再被毆打最後一次,她哭著逃跑,全身傷痕,穿著彆人不要的臟兮兮衣服,暴露兩條胳膊皆是青綠紫,有新的或舊的黑點,無一處乾淨白晳。
小女孩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發現逃在學校旁邊。
季西靠著紅牆蹲著,縮著身子抱緊自己,盯著眼前大樹,眼淚忍不住往外流。
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來找我啊!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們。
“…嗚嗚嗚”
“誰在哭啊”旁邊稚嫩的嗓音傳起。
季西抬眼,還不停抹眼淚,紅腫的鼻子吸了吸,結結巴巴:“…是我”
“原來是你”小小年紀的許愁養非常端莊,嬰兒肥也抵擋不住溫柔氣質。
她從書包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正在哭泣小女孩,安慰道“彆哭了,等下你爸媽見到會傷心”
季西搖頭,更加悲傷“…爸媽車禍了”
她其實早就知道父母去很遠的地方,以後也回不來。
“這樣吧…”許愁養像光一樣照亮女孩的眼裡。
“我把我的爸爸媽媽分你一半”
後來,季西在光刺眼的目光中收獲新名字,許季西。
許愁養的姓氏,如今的許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