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要下雪。
宋晚去上學的路上,道路結冰,一輛電動車撞上了水果攤,倆人各說各的理,在路邊爭得麵紅耳赤。
她看了一眼就彆開視線,低下頭往學校走了。
宋晚剛進校門,就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周圍的學生,好像都在看她。
宋晚抬頭去看,他們又各自散開,若無其事。
是她太敏感了嗎。
宋晚又走了一段路,沒入拐角。
樓道擁擠,她耳朵裡依稀能聽到彆人的對話。
“你知道嗎,宋晚和秦淮一在一起了。”
“他倆?誰說的。”
“昨天在報告廳,講座結束的時候好多人都看到了,他倆靠在一起。”
“那誰追的誰?”
“我覺得像宋晚追的秦淮一。”
“她看著不像是會主動的。”
“秦淮一我感覺更不像。”
談話聲戛然而止,宋晚朝那個方向望過去,前麵幾個女生相互看一眼,如鳥獸散。
他們發現宋晚跟在後麵了。
宋晚輕歎了口氣,今天這場麵她早該想到的。
昨天她睡醒發現靠在秦淮一身上,有些懵,問他怎麼也不叫她。
整個報告廳的人都走完了,就他們兩個坐在偌大的觀眾席上,台上深紅色的幕布垂下來,他們好似無限流小說裡降臨異世的宿主,正等待幕布拉開,好戲開場。
秦淮一說看她睡得熟,就沒叫她,想著過會兒就醒了,誰知道能睡這麼久。
他揚了下嘴角,懶笑聲說:“宋晚,你好能睡。”
宋晚默不作聲地上樓,進班,班裡的人看到她,也是一臉躍躍欲試的八卦。
昨天報告廳少說四五百人,這些人口口相傳,最多用上一節早自習,全校學生估計就都知道了。
這八卦她能聽到,秦淮一也能聽到,她就怕這八卦傳到秦淮一耳朵裡,他會不高興的吧。
畢竟他什麼也沒有做,就莫名其妙被她扯入了這些閒話裡。
宋晚在座位上卸下書包,避開同學們遞來八卦的眼神,又慢吞吞地掏出本英語早讀。
她這會兒其實沒心思看,隻想看起來有點事做。
她心想宋晚啊,真是好事不做,壞事成章。
早自習一結束,林漾漾和宋晚結伴去食堂,林漾漾人剛從班裡出去,就忍不住問:“昨天我沒去聽講座,你和秦淮一怎麼回事啊,今天大家都在說,還有人來問我的,問我你倆是不是在一起了。”
“沒有。”宋晚臉頰有些發燙,小聲跟她解釋,“我最近太困了,上課也睡,昨天聽講座睡著了,不小心靠在他身上,他也沒叫我。”
林漾漾:“你睡了多久?”
宋晚真不記得:“不清楚,講座好像開始沒多久就睡著了。”
林漾漾:“那麼久他都不叫你啊?”
宋晚也想問,他是怎麼耐得住性子,就陪她乾等著的。
宋晚覺得這種事情,越解釋,越說不清,子虛烏有的八卦,等大家過段時間發現壓根是沒有的事兒,就不會在意了。
可這件事情的影響,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宋晚和林漾漾吃完早飯,在超市買了瓶水回教室。
宋晚和往常一樣經過校長辦公室門口,她無意偏頭往裡看了一眼。
汪校長和秦淮一在裡麵。
宋晚虛握著礦泉水瓶的手倏然收緊,他媽媽,也知道了嗎。
校長辦公室內,汪女士問秦淮一:“宋晚是誰?”
秦淮一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到汪女士耳朵裡了,人懶懶散散靠著辦公桌,沒個正形兒:“八班的。”
“你喜歡她?”汪女士看著他,說不上是什麼表情。
去年元旦晚會排節目,秦淮一那段時間天天往琴房跑,老秦當時提過一句,說他這麼積極,該不會是早戀了吧?
汪女士看秦淮一那不開竅的樣子,早什麼戀,沒有的事。
秦淮一默了一瞬,沒回答,反過來問:“你聽誰說的。”
汪女士打開手機,年級大群裡赤條條掛著一張照片,是宋晚靠在他肩上,稍低著頭,看不清是醒著還是睡著,秦淮一正垂眼看著跟前的姑娘,二人距離很近,畫麵曖昧滋生,像極了一對早戀中的情侶。
這張照片是一個小時之前發出去的,秦淮一早就把群屏蔽了,沒看到。
他視線落向汪女士的手機,同時留意到發照片的那個人,三班,林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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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剛到班裡就有人告訴她,班主任叫她去一趟辦公室。
宋晚八成能猜到是因為“早戀”的事情,去辦公室的路上多少有點視死如歸的意思。
她聲音不大地喊了聲報告,一抬眼,麵前除了班主任王欣,宋萍也在。
毫不誇張地講,那一瞬間的冷意迅速蔓延致全身,像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
王欣的手機放在教案上,屏幕裡是報告廳,宋晚和秦淮一。
宋萍今天被班主任通知來學校一趟,說是早戀,還在學校鬨到人儘皆知的地步。
宋萍到了學校看完這張照片,如果照片裡的男生是除了秦淮一之外的任何人,宋萍都不會信,她不覺得宋晚有這個膽。
可偏偏宋晚之前讓她抓到過,那些草稿紙上一頁又一頁,全都是秦淮一的名字。
宋晚視線剛從手機上抬起,還沒來得及辯解,迎麵就是“啪”的一聲,宋萍毫不手軟地給了她一耳光。
這一下過於猝不及防,王欣在旁邊也嚇了一跳。
宋萍瞪著她,嗓音尖銳刺耳:“你想乾什麼?!你告訴我你想乾什麼?!”
“我不來還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在學校上課睡覺,成績下滑,作業完不成就說沒帶,你才多大就談上戀愛了?”
“這是你這個年紀該乾的事嗎?”
“我之前不是警告過你一次了嗎?讓你和他保持距離,保持距離,我說的話你就全當耳旁風了!”
宋晚本能地想解釋,嗓子卻說不出話,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
她呼吸變得急促,似被海水衝到岸上的人魚,迫切地想要大口喘氣。
“你說話,你說話啊?!”
“你回答我!”宋萍不解氣,一下一下推著她。
宋晚腳步踉蹌,臉色發白。
眼前宋女士紅著眼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歇斯底裡地拍著大腿哭喊:“你說話啊!我求求你說話!你想逼死我是不是?!我到底是上輩子做什麼事欠你的,要你們一個兩個這樣來折磨我!”
“你說話我求求你說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
辦公室裡坐著的幾位老師麵麵相覷,顯然沒應對過這種狀況。
王欣平常帶班隻抓成績,其餘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不知道,這次是影響不好,所有人都在討論。再加上宋晚的成績確實下滑厲害,上課也不在狀態,這才叫了家長。
辦公室的門開著,外麵有風卷進來,秦淮一在辦公室門外站了好久,心口有一絲酸。
他幾次想進去,邁出去的腿又緩緩收回來。
宋晚不想讓他看見的,他就看不見。
王欣愣了幾秒,上前扶了把宋女士:“起來說,先起來說。”
秦淮一看不下去,沉著臉轉頭去了三班,隨手抓了個人問:“誰是林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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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女士今天也沒落個清閒。
秦淮一從她這兒剛走沒半個小時,就和三班林誌遠一起被叫過來了。
三班班主任趕著上下一堂課,尤其“肇事者”還是秦淮一,就把這倆人直接丟到了汪女士這兒。
秦淮一和林誌遠倆人臉上掛彩,誰也瞧不上誰。
隨後到的,還有林誌遠的家長。
林爸膀大腰圓,那氣勢擺明了是來給兒子撐腰的:“汪校長,我知道秦淮一是你兒子,那你也不能徇私,今天的事兒是誰先動的手,我就問你誰先動的手。”
“我家也就致遠這麼一個兒子,好端端在班裡坐著就被您兒子打了,你是不是要給個說法?”
汪女士站在辦公室裡,雖然有點兒難堪,但還是有錯就認:“是秦淮一先動的手。”
“林誌遠的檢查費用和醫藥費我們付,秦淮一先動手,是他不對,他道歉。”汪女士扯了下秦淮一,“道歉。”
秦淮一默不作聲,屬於多看他一眼都心煩。
道個屁的歉。
汪女士辦事圓滑,沒讓明麵兒上下不來:“我替他道歉,明天會按照校規記過,寫檢討,還有兩周停課處分,按規矩辦。”
“你道什麼歉,誰動的手誰道歉。”林爸說,“我們家長也不是那不講理的,就要句道歉不過分吧。”
秦淮一闖進三班,過去揪著林誌遠的領子一拳砸人臉上,林誌遠鼻子出血,這會兒還塞了團紙在鼻孔裡,顴骨處也是青青紫紫的,也不怪林爸看了來氣。
汪女士剛想開口,旁邊秦淮一冷不防來了一句:“對不起啊,林誌遠同學。”
語氣很淡,不情不願。
僅僅是為了汪女士這兒過得去。
等協商完畢,林家父子從辦公室出去,汪女士才鬆了口氣。
她轉頭看見秦淮一臉上的傷,同樣觸目驚心。
秦淮一膚色白,鼻梁上斜著一道血痂,下巴上也有塊擦傷,破了皮,有道乾涸的血蹭在臉上,看著特彆明顯。
汪女士伸手去碰他下巴:“你這臉上弄成這樣,不見人了?”
秦淮一也不說話,彆過臉去。
汪女士知道他在為那句道歉彆扭著,也不強求:“身上傷了沒。”
“沒有。”
秦淮一動了動唇,聲音也是啞的。
汪女士回辦公桌後坐著,揮手指了下門口方向:“出去站著,明天不用來了,停課。”
秦淮一剛才就想走了,他抬腳邁出門檻,背靠著牆站得鬆鬆散散,學校的走廊不封窗,他一出來就看見外麵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飄飄揚揚飛了滿天。
秦淮一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是雨夾雪,他那天放學走到樓下,看到了宋晚。
姑娘站在超市門口,手裡抱著一遝卷子,站在屋簷下躊躇不前。
汪女士在辦公室有放傘的習慣,他特意折返一趟,取了把傘,又下去走到那姑娘麵前,裝作湊巧遇到,說:“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