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1 / 1)

“你這成績是怎麼回事?補習班的錢都白交了是不是?”

這是宋萍回家後,看完成績對宋晚說的第一句話。

宋晚剛剛想了很多個理由,但怎麼聽,都像是用來撒謊的借口。

“你才高二就考成這樣,等到高三你還不直接成了倒數?這樣的成績能上什麼好學校?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也去那飯店當收銀?”

“人家慧萍的女兒就從來沒讓大人操過這份心,我跟慧萍同樣白天上班累死累活,想著為了自家女兒也就都值了,結果回來你就用這樣上不了台麵的成績報答我?”

宋晚半低著頭,沒有開口,那種胸悶的感覺又蔓延上來了。

心口像被打濕的紙巾包裹,黏成厚厚一遝。

宋萍的指責像是拳拳打在棉花上,連個響都聽不到,她發了脾氣抬手一揚,將卷子砸在宋晚臉上:“你有沒有在聽?說話!”

卷子被這樣一扔,鋒利的邊緣在宋晚眼下劃傷一小道。

其實不怎麼疼,但宋晚的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掉下來了:“媽,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我這段時間總是胸悶,失眠,頭疼,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宋萍先是一愣,隨後又瞪起眼睛:“上次不都去檢查過了嗎?能查的都查了一遍,什麼病都沒有,你少編這些借口來騙我!”

宋晚小時候聽到的第一個故事是《狼來了》,她心想那個撒謊的人真傻,等狼真的來了,自然就不會有人去相信他。

宋晚麵對著宋女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她撒謊的報應還是來了,她成了故事裡的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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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醫學無異常的檢查報告下,沒人會相信宋晚真的生病了。

隻有她每天擔驚受怕,總害怕睡覺前那陣窒息的感覺上來,她會真的死掉。

那種感覺像是滲透在身體裡的,不是疼,也不是癢,但她翻來覆去,難受到睡不著覺。

這樣下去的結果就是惡性循環,晚上睡不著,白天上課就會睡覺,宋晚每每在課堂上忽然驚醒,眼睛盯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走神。

還沒到期末,她就提前知道了期末的成績,一定會比現在更差。

早自習結束,宋晚和林漾漾去食堂吃早飯。

冬天的衣服厚,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隻有拿餐盤時無意露出的一截手腕。

林漾漾看了兩眼,忽然說:“晚晚,你是不是瘦了。”

宋晚本來就偏瘦,現在看著,是更瘦了一點。

“沒有吧。”宋晚聲音很淡,就近找了張空桌放下餐盤。

上周學校體側量過的,她比去年瘦了有七八斤。

所有的症狀仿佛都在指向“她有病”。

但她不敢聲張,因為沒人相信。

林漾漾手裡剝著茶葉蛋,以為她是因為成績下滑,太拚了:“你最近怎麼白天也睡覺啊,你之前上課從來不睡覺的,晚上少刷題,早點睡吧。”

宋晚捏著勺子,在瘦肉粥裡緩緩攪了兩下,她一垂眼,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腕,也愣了下,好像真的有點過瘦了。

“晚上我沒有刷題,我想早睡,但睡不著。”宋晚把校服袖子往下扯了扯,說的是句實話。

她已經兩個月沒按照自己的“多做”計劃實行了,就連作業都有一半是抄的。

她好像逐漸逐漸的,接受自己這樣墮落下去了。

林漾漾看著宋晚因熬夜產生的黑眼圈,有些擔心:“你去醫院看過嗎?”

宋晚說:“去過,檢查結果都是正常的。”

宋晚真的希望那天的檢查結果有點異常,至少知道是什麼病,她能安心些。

林漾漾搖了搖頭:“是心理科,或者精神科。”

宋晚微怔一瞬,視線從碗裡抬起。

林漾漾:“我有個親戚是這方麵的醫生,我聽他說過,有些抑鬱或者焦慮,會有明顯症狀的,但你去查心臟或者什麼,都正常。”

宋晚第一次聽說這個概念,想到“精神”這兩個字,有些害怕:“應該,不會吧。”

“下午的講座你要不要參加。”林漾漾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你去吧,能少上三節課,就當放鬆了。”

如果放在之前,宋晚絕不會參加這種和上課時間衝突的活動,她生怕落下一星半點兒的課程。

現在卻有些破罐子破摔,能逃一時是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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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報告廳舉行的講座,秦淮一也參加了。

他們沒有事先商量,是在報告廳門口排隊進場的時候碰見的。

少年站在人群裡,高瘦挺拔,慵懶倦淡,一眼就看得見。

秦淮一看見她在這兒,多少有點兒意外:“你也不想上課啊。”

這講座是講什麼太空宇宙的,科普類,內容不用聽都覺得枯燥,報名來參加的都是不想上課的,等於是光明正大的逃學,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問得太過於直接,宋晚笑了下,算是默認。

報告廳裡空間很大,宋晚和秦淮一進去在靠後的位置坐下。

前麵第八排,沈昭站起來往四處看,一眼望過去全是複製粘貼般的校服,烏泱泱都是人。

秦淮一看見他了,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裡麵有沈昭的消息。

沈昭:【你在哪兒呢,進來沒,我們在第八排。】

宋晚偏頭,正巧看到秦淮一回消息:【坐在後麵,不過去了。】

他本來是和彆人商量好了要一起的嗎。

宋晚彆開眼看向旁邊,這念頭也隻是想了想,沒有問。

台上的講座很快開始,學校邀請來的教授講太空星體,講黑洞探索,台下宋晚聽著昏昏欲睡。

在睡著之前她忽然問秦淮一:“你說天外有天,宇宙之外還有宇宙嗎?”

秦淮一也沒聽,他剛剛在底下玩兒消消樂,此刻眼角微垂,看向身旁的姑娘:“不知道,應該會有吧。”

印象裡宋晚隻說了這麼一句話,再然後,就靠著椅背睡著了。

半睡半醒之際,宋晚忽然皺了下眉,覺得這靠背怎麼有點硬啊。

可千萬彆是靠秦淮一身上了。

應該不會吧。

那樣他會提醒她的。

算了,睡吧。

宋晚好長時間沒睡過整覺,困到聽不完這一堂講座,一直睡到結束都還沒醒。

報告廳內人員散場,沈昭他們幾個路過秦淮一,又看了看靠在他肩上睡著的宋晚。

在短時間內沈昭看了眼陳博瑞,陳博瑞看了眼高齊,這場無聲的啞劇讓他們一個個表情微妙。

這什麼情況啊?

秦淮一也不解釋,食指抵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

沈昭他們幾個心領神會地先撤了,這整個報告廳空曠到隻剩下秦淮一和她兩個人。

報告廳內光線很亮,秦淮一低頭,就能看清她眼下小片的烏青色。

她好像很困,很累。

他不想叫醒她。

過了好一會兒,靠在他肩上熟睡的姑娘開口,聲音很小,含糊不清,好似在說夢話:“秦淮一,我好像真的生病了,我害怕。”

“什麼?”秦淮一聽不清,下意識問。

宋晚沒有回答,隔了幾秒,又叫他的名字:“秦淮一。”

秦淮一不確定她能不能聽到,很輕地應了一聲:“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