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旻自己家的人員組成並不複雜,父母,一個雙胞胎哥哥,她自己,還有個小5歲的弟弟。一家五口,就算不在所謂的豪門圈子裡比較,也算是相當其樂融融。
如果要拓展到祖父母那一輩,家庭人員組成會複雜許多,親人關係之間也多了許多親情以外的元素。不過魏旻家很早就根據孩子的性格能力決定把她當做魏氏未來的接班人培養,因此從小到大她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會主動對她施放善意。
魏旻在魏昭高一寒假前代家長去參加過一次家長會。彼時父母回老家照顧老人抽不開身,大哥采風中,隻能由她出馬。
雖然魏昭正處於七個不服八個不憤的叛逆期,但學習成績好也不挑事當刺頭,又有個校董孫子的頭銜,魏旻還是前幾屆的優秀畢業生,出席他的家長會很長臉。於是來自他人的善意就像春時的花團,錦簇絢爛地將她圍在中間又克製禮貌地保持著一定距離。
魏旻還是對池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是因為弟弟對她的態度過於明顯,二是因為家長會池初的父母都來了。
魏旻坐在魏昭的座位上時,隔壁坐著的是池初的媽媽,她爸爸站在身後,兩人禮貌地和魏旻打完招呼就有商有量地討論池初的成績:數學進步了,語文保持得很好,化學差點又怎麼了,孩子文科考得好也喜歡文科,以後又不學化學了。英語差那是語言環境不夠好,之後家裡多英語交流給孩子打造學習氛圍。
顯然,弟弟的同桌是一個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這種印象在家長會結束、池初向父母介紹好同桌魏昭的時候到達了頂點。她快樂又豁達地誇魏昭聰明學習好,愛運動體育好,經常幫她照顧她更是超級無敵宇宙第一好。
魏旻聽的時候悄悄捏自己大腿,在腦海裡想遍了所有難過的事才沒有當場笑出聲。
哪怕是魏昭都僵硬地儘量做出乖巧友善的姿態,避開家長後才悄悄瞪了池初一眼,隻是頂著紅透的耳朵,那一眼怎麼看都是故作姿態。
那是第一次在與他人首次見麵時,魏旻明確感受到他人主動的友好親近不是因為她擁有什麼,而是來自於對弟弟的愛屋及烏。
他們喜歡魏昭,才喜歡魏昭的家人。
魏昭高二寒假前的家長會,魏旻因為讀碩的事忙不開,是媽媽去的。高二已經文理分班,魏昭選的理科,怎麼都不可能和池初是同班,但媽媽回來之後還是悄悄和她咬耳朵問知不知道一個叫池初的小姑娘。
母女倆對了對各自知曉的情況後確信魏昭情根深種,癡心不改。晚飯前還在魏昭麵前擠眉弄眼,把人臊得惱羞成怒後笑作一團。
後來……
手機“嗡嗡”兩聲。
Joy白:二姐你怎麼知道的?
果然沒猜錯。親弟弟這幾年的樣子在魏旻腦海裡閃過,她不自覺地皺眉:他們怎麼遇上的?
Joy白:不知道啊,就有天晚上二哥突然讓我查一下H&H公司池初的信息,我就去搜了一下她的簡曆,從人事渠道那邊打聽了一下。
Joy白:放心二姐,沒用不合法的手段查人家隱私。
魏旻這才鬆了口氣,她挑挑眉毛:他去接人下班,人家對他什麼態度?
Joy白:之前避著三哥,後來給三哥看臉色,今天好一些還給三哥買零食。
Joy白:話說二姐你也知道三哥和池小姐的事兒?你給我說說唄,三哥不肯告訴我,我一問就叫我閉嘴。
Joy白:我絕對不和三哥說我知道了,我就是好奇,二姐你告訴我嘛~
魏旻沉思良久,忽略白易居的消息轟炸,直接回複:跟魏昭說一聲,不影響工作進度的情況下允許他移動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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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居把手機上的消息反複看了三遍之後一臉還在夢裡的表情舉起手機展示給魏昭,半是通知半是詢問的語氣:“我天!二姐居然允許你移動辦公!”
魏昭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不見得多高興:“我本來也不用總去公司,還不是她自己太忙見不得我不用吃這個苦。”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話又說回來了,你話也不能這麼說。”
“怎麼,我說錯了?”
“不是……主要是你又不敢在二姐麵前說。”
“……嘖。”
儘管移動辦公也是基於不影響正常工作的情況下,確實也讓魏昭去接池初上下班變得輕鬆一點。又接了兩天,下班時池初一臉狐疑地看他:“魏昭你天天過來,不用去公司嗎?”
“移動辦公,沒事。”
“哦,當經理真好呀,上班還可以移動辦公。”池初怪腔怪調地說話,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
魏昭失笑:“我今天沒招你吧?”
“你當然沒招我。”她的重音放在了“你”上。
魏昭挑挑眉,坐正了一些:“有彆人招你?”
“宋誌遠呀。”池初直白地說出名字,皺皺鼻子向他抱怨,“他把聲聲擠走之後又不乾活,整天不是找這個領導喝酒就是給那個客戶拉家常拍馬屁,項目工作都扔給我們。也就是宇潤的案子到執行階段了,不然下班了我和孔雪還要去跟客戶喝酒的呢。”
白易居適時從前座探出頭來問:“之前私廚那次……”
“就是宋誌遠叫我和孔雪一起去的呀。”她說完之後又補充,“不過還好,等宇潤這個大項目做完就跟著聲聲一起跑路,不用看他臉色了。”
魏昭問:“你還要看他的臉色?”
“上班嘛,看誰的臉色不是看呢。”
白易居深有同感:“就是!”說完見自家三哥投來陰惻惻的眼神,他摸摸後脖頸又坐回去了。
對宋誌遠的抱怨就這兩句,很快池初又像每一個打工人一樣抱怨感覺自己像是已經當了八十年牛馬一樣心累,為什麼還不能早日退休。
到明月裡的距離還是有些近了,說不了多久就到達目的地,她道彆下車走人,隻在臨走前扔給魏昭一顆牛奶糖。
透過車窗看人進小區了,魏昭才放下桌板,摸出之前放到一邊的筆記本繼續辦公。白易居在前座也掏出平板確認進度,向協同部門確認信息後增刪一些內容,擬定後幾天的大致行程。
李師傅向右轉頭看看苦哈哈的公司領導,再抬眼從後視鏡看看同樣苦哈哈的公司大領導,內心突然有種自己安穩開車賺工資也不錯的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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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魏昭送完池初上班之後就回公司開會去了。雖然是其他項目的彙報會,但與會的一半人周末還要加班,哪怕這個項目進度比預期要好,會議氣氛也不算輕鬆。
一個會剛結束,魏昭回辦公室之後又是另一場視頻會議。會議結束之後有兩筆較大的費用額度申請需要他批,白易居昨天已經跟他彙報過,提前和申請部門知會了今天來做費用構成說明。
一筆通過,一筆打回去,12:36他終於有空吃午飯。休息半小時後白易居跟他彙報新的消息,有部門之間的協作問題需要他協調,涉及大項目,重要且緊急,於是又加了個臨時會議。
等這個會議結束,白易居通知在外出差的總裁一點不閒著,不知哪裡接了份拉投資的計劃書,讓總經理出一份投資預期報告。
魏昭一看PPT有208P,計劃書和相關文件有32份PDF文件,當即雙手離開鍵盤。
沉默地靠上椅背閉了會兒眼睛,他拉開辦公桌左下角的抽屜,從裡麵拿出煙和打火機,抽了一根還沒點上,又想起之前池初欲言又止的詢問——
“魏昭你現在抽煙了嗎,在人間公館遇見你的時候身上好大的煙味呀。”
“可能是彆人抽的時候沾上了。”
——他又把煙和打火機扔回去,呆坐一會兒後去從邊上的櫃子裡找出之前池初給他的香菜味薯條。
儘管拆開後馬上被濃鬱的香菜味熏得眉頭直皺,還是十分嫌棄地撚了一根塞進嘴裡。
難吃得沒能咽下去。
“……嘖。”
雖然不像尼古丁一樣提神,難吃得標新立異也能轉移一些注意力,魏昭忍不住拍了一張零食拆開包裝的照片發給池初。
魏昭:難吃死了。
行行:不夠難吃我還不給你買呢。
魏昭:沒安好心。
行行:對的呀,我可壞了,天天想著害你。
魏昭看著消息悶笑:知道了,天天想我。
行行:?
行行:好好上班吧你,摸魚給你工資扣光!我開會去了!
魏昭看見開會兩個字條件反射地皺眉,消化了一會兒反胃的情緒才回複:[OK.jpg]
他關上手機坐回電腦前點開那份計劃書開始瀏覽,大致了解涉及的行業資料和技術細節之後列了個大致的名單負責不同的論證方向,說明目的和提交時間後發給白易居,讓他潤色後把郵件發出去。
這麼一折騰就下午4:32了,魏昭正想著交代一聲就去接池初,對方也恰好發來消息:今天不用來接我啦,要加班呢。
怪沒趣地把手機往桌麵一扔,他又靠回辦公椅上,靜靜看了一會兒手機。
他按下助理辦公室的對講按鈕:“給我宇潤張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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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走?”孔雪早就確認好了帆布包裡帶著的東西,準備一到6點就下班跑路,剛點完關機鍵,轉頭就看到前幾天下班挺積極的池初居然還不緊不慢地在電腦上玩掃雷。
“嗯,加會兒班。”
“加什麼班,那個新的小項目不是不著急嗎?”孔雪一頭霧水。
“你管它著不著急呢,”池初左手托下巴,右手操控著鼠標標記雷區,“不加班,人家哪裡會心疼你呀~”
孔雪覺得她像是腦子出了點問題:“你在說什麼?你最近真的好奇怪,神神叨叨的。下班了不走還等什麼啊?”
“等著給意大利黑手黨接機呀。”
孔雪:“……反正我先下班了,臭謎語人,哼,再見!”
“拜拜~”池初仍舊盯著電腦屏幕,敷衍地揮揮手。
孔雪氣鼓鼓地走了,不一會兒其他項目組交情不錯的同事路過辦公室門口,從門口探進腦袋:“池初還不走啊?”
“嗯,理會兒文件。”池初抬頭笑笑。
對方聽了回答也沒馬上走,而是左右看看沒人,才走近了來問:“我就是八卦一下哈,最近送你上下班的是誰啊,哇哦~豪車誒~”
池初笑容不變:“老同學而已啦。”
“哦喲~老同學?”
“嗯,蘇總也認識的。”
同事沒反應過來:“哪個蘇總?”
“之前合作過的,琳琅那個蘇總。”
“哦!那個富婆姐姐啊!”同事的重點很快就被她帶偏,“可惡,要是姐姐能給我個姬會!”
同事念叨兩句後和她告彆也離開了,池初笑著向她揮揮手,然後繼續把視線放回電腦屏幕上。
雖說不是真的加班,但為了避免偶然撞見這種尷尬局麵,池初耐心地在辦公室坐到晚上8:30才收拾東西離開公司——也不算遲,她走的時候有兩個項目組還在加班。
她想要不要發條消息給魏昭抱怨加班辛苦,又覺得等到家之後再發效果更好一點,不想走出電梯就看到魏昭坐在一樓大堂。
同時他也像感覺到了視線一樣抬頭,兩人視線對上時他偏偏腦袋:“今天陪我走一段。”
說是陪他走一段,實際走的還是從這裡到明月裡的路。走出寫字樓後池初四處看了看:“今天沒有司機師傅送你嗎?”
“周五,到點讓李叔下班了。”
“白總助呢?”
魏昭冷笑:“屁話太多,讓他滾了。”
池初倒是挺希望白易居在場的:“白總助挺活潑的,不是很好嘛?”
“什麼活潑,那叫聒噪。”魏昭不以為然。
然而,明明兩人之間關係已經緩和許多,單獨相處不緊不慢地走著時,他竟然生出幾分莫名的拘謹。似乎是受這樣的心情影響,氣氛也變得沉默。
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不過在最開始的局促後逐漸也放鬆下來,他們同桌時,也會分享同一副耳機聽著同一首歌各自發呆。
今天不也一樣嗎,隻不過他們聽的是路過店鋪裡的背景歌、汽車飛馳而過的風、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罷了。
一直到明月裡門口,池初才率先道彆:“那我先走了?”
魏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頭沒尾地開口:“時間太急了,明天就要出差下周四才回來,事情乾得糙點,要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彆搭理他們。”
她心裡對事情進度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測,表麵還是疑惑的模樣:“什麼風言風語呀?”
魏昭勾勾嘴角:“沒什麼,回去吧。”
“切,謎語人。”池初乜斜著眼睛看他一眼,但也不追問,轉身就走。沒兩步她又轉回來,從手提包摸出一個果凍塞他手裡。
她說:“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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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說他貼了的話我可以讓家裡關照他家生意而已。你喜歡的人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垃圾,為了好處什麼都能做。
“你還真是瞎了眼啊。”
池初並沒有第一時間理解魏昭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慢好幾拍才睜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看到她的表情變化,魏昭才覺得幾乎要將他全部燃燒殆儘的火平息了一些。他的心底甚至產生了一些扭曲的快意。
現在她總該知道誰才是罪魁禍首了吧?她總該像那樣憤怒地投來目光、痛苦於他的背叛與欺騙。哪怕是恨呢?她也該像之前那樣無視所有人的議論與指點,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了吧?
可是那雙眼睛並沒有染上一絲戾氣,它隻是再次盈滿淚水,再次無法承托淚水。池初哽咽著,幾乎要說不出話:“……為什麼……
“為什麼……你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委屈又傷心,穩不住聲音和呼吸,可還是執著地詢問他:“魏、魏昭,你……你是不是討厭我?”
他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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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在睡夢中被下墜感驚醒,揉揉發疼得腦袋,又閉了會兒眼睛後,他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查看時間是淩晨3:21。
對著時間短暫發愣之後他打開微信,點開一直置頂的微信對話,最後的消息停留在7年前未發出的感歎號,以及係統提示的非好友關係。
再之前的消息也十分簡短。
行行:媽媽說你是因為太喜歡我才那樣的,是這樣嗎?
魏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