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確有前嫌 梻桉 5946 字 3個月前

周一早上池初走出小區大門時,看到出口不影響車輛進出的位置停著一輛眼熟的勞斯萊斯——隻看車身側麵自然不能那麼快地辨認出來,隻是一身定製西裝靠著車身低頭看文件的人更加眼熟罷了。

池初腳步緩了緩,對方恰從文件中抬起頭,動作自然流暢地合上文件轉身開車門:“上車。”

她站著沒動,魏昭也不作反應,兩人便僵持在這裡。還是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白易居雙手合十:“池小姐你就上車吧,要是上午的會議遲到二姐會殺了我的。”

池初坐上車,魏昭關門之後繞過車位,從另一邊上車,而後車平穩順暢地啟動。

魏昭從車載冰箱裡拿了牛奶和三明治給池初:“早飯。”

她沒有馬上回應,而是看了一會兒他又看了一會兒食物,最後扁扁嘴接過去,小聲回答:“謝謝。”

魏昭輕“嗯”一聲算作回答,轉過臉去看窗外,皺著眉用力抿了抿嘴唇,像是要把天生上翹的嘴角抿下去。

池初上班的公司並不太遠,步行半個小時,如果早上起遲了掃個共享單車也不過十分鐘的距離,哪怕是早高峰,開車原本也用不了多久,何況是上路後周圍車會主動保持距離的勞斯萊斯。到寫字樓樓下後池初剛小聲道謝,還沒推開車門,魏昭先說:“下班過來接你。”

她回過頭來,微微抿著嘴唇:“不需要。”

鮮少被拒絕的魏大少倒也不生氣:“去吧。”

她對著他眯眼睛鼓了鼓腮幫子,做了個凶巴巴的鬼臉,然後飛快地轉身開門下車,關上車門,腳步一刻不停往寫字樓大門口衝。

雖然劇情含量不多,但大早上就有戲看,白易居還是頗有些意猶未儘,轉頭想和魏昭說些什麼,看到對方的表情之後他頓了頓,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句名台詞:“好久沒見少爺笑得這麼開心了。”

魏昭頓時收了臉上的笑意:“神經。”罵完人之後他又想到:“給宇潤的張總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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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初到辦公室的時候孔雪已經在了,正對著項目PPT無聲地預演之後的講解內容。池初坐下後沒開電腦,對著記事本的清單確認手裡項目的進度。不一會兒孔雪大略過完一遍PPT,探過頭來:“池初你不看一下PPT嗎?馬上要去宇潤我緊張死了。”

池初漫不經心:“說不定改下午了呢。”

孔雪還沒理解她的意思,聽見辦公室門口有動靜,扭頭隻見宋誌遠臉色頗為難看地過來通知:“宇潤那邊會議時間變動到下午,李聲聲跟我們一起去。”

她的腦袋呆呆地跟著玻璃牆外的宋誌遠往總經理辦公室走的身影轉,好一會兒才轉回來:“為什麼你會提前知道,這是什麼言出法隨嗎?”

池初一點一點彎起嘴角:“因為要臉的人很好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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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戰略會議原本的講解時間就不短,PPT講解完成之後宇潤的領導層、品牌部、產品部提出問題解答又花了許久。等到確定總體方案,一些小細節也沒有太大衝突,H&H方由宋誌遠答應下來方案再做一些小修改之後,這場會議幾乎是掐著下班的時間點結束的。

商務會議結束在飯點,作為主人的宇潤自然是要邀請作為客人的H&H團隊一起吃飯的,如果李聲聲帶隊可能還要推辭一番,宋誌遠則幾乎迫不及待地和張總這些高層領導寒暄起來。

李聲聲在和品牌部產品部聊宇潤之前的一些策劃案,孔雪和池初稍站得遠一點。孔雪暗暗戳一下池初:“現在宋誌遠還是我們的上級,就算聲聲在,吃飯的話他會不會又叫我們喝酒啊?”

她聽見池初短促地笑了一聲:“不是要按他的規矩來嗎,那他算什麼東西呀?”

孔雪雖然也想罵宋誌遠算什麼東西,但池初的話她聽得雲裡霧裡,還不等細問,張總滿臉喜色地招呼大家一起去酒店,於是她馬上進入了新的糾結情緒,又把這件不怎麼重要的事忘了。

吃飯地點是一家商務酒店,套間兩張大圓桌足夠開會的人坐下。以張總為首的宇潤高層和以宋誌遠為首的H&H團隊各自一邊在同一桌,還空了兩個位置,產品部和品牌部的總監猶豫著看看自家副總,被眼神暗示坐去另一桌。

魏昭在服務員上菜之前進門,見池初坐在孔雪和李聲聲中間,從容地在孔雪邊上落座,再加上白易居,這一桌恰好坐滿。

酒還是上了的,張總帶了好酒,法國某莊園某個好年份的,孔雪聽得雲裡霧裡,直到聽到價格一萬五一瓶,頓時肅然起敬。她在心裡悄悄算著一瓶能抵她一年房租,感覺抿一口就值80,然後她能像春晚的黃宏一樣在心裡大喊80、80、80!她開始有些好奇喝錢是什麼感覺。

然後服務員端上來了聽裝椰奶。

魏昭慢條斯理地開了三罐椰奶往右手邊遞,孔雪愣愣地也跟著往右手邊遞,於是她、池初和李聲聲都喝椰奶。

他開完椰奶之後又拿起醒酒器往自己的酒杯裡倒了紅酒,略舉杯敬張總後喝了一口。張總樂嗬嗬地也喝了一口:“難怪魏總女人緣那麼好,照顧女士,太有紳士風度了。”

“家裡照顧姐姐習慣了。”魏昭微笑著接話。

後續的話題就到了這位集團的魏總裁身上,宇潤的高層明顯提前做了功課,對魏總裁和魏總經理在職以來的小項目都能提上一嘴。

孔雪聽著這些完全聽不懂的內容,愣愣地喝椰奶,她悄悄看一眼左手邊的魏昭,又悄悄看一眼右手邊低頭吃飯的池初,再看看偶爾搭話的李聲聲和積極參與話題的宋誌遠,然後也選擇了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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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飯局散得早,魏昭和張總單獨聊了幾句什麼,宋誌遠瞅準他們結束話題的時機上去搭話,被白易居不動聲色地攔下來,而在他們聊天時,魏昭又走到李聲聲那邊聊上幾句,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孔雪大腦放空了一會兒,視線從人轉到牆壁又轉到桌麵,她湊近池初:“池初,你想不想試試一萬五的酒什麼味道?”

“不想呀。”

“你之前喝過嗎?”

“沒有呀。”

“我看你自己偶爾也會買酒喝,”孔雪撓撓頭皮,“那你為什麼不想?一萬五誒!一點都不好奇嗎?”

“如果逛商店的時候看到我會好奇。”池初略偏頭看了一眼魏昭,又垂下眼睛,“但這種情況下,一萬五和一百五有什麼區彆呀。”

“呃……哪種情況?”

池初衝她笑笑——借這張光長相就占了七分乖巧的臉的福,哪怕是哂笑都能展現出幾許燦爛明媚來:“沒什麼。”

“……謎語人滾出哥譚。”

飯後敘話的都說得差不多了,飯局上的人開始按照喝酒前約好的內容招呼人一起回家。H&H團隊是開公車過來的,宋誌遠既然喝了酒,其餘三人自然有一個要負責當司機,三個考出駕照後上路經驗不多的人剛決出讓科目二三都是一把滿分過的池初開車,白易居又過來了。

“你們到公司之後還要自己回家吧?天晚了也挺麻煩的,我幫宋主管叫了代駕直接送他回家,你們坐我們的車吧。”

李聲聲下意識地轉頭看池初,池初回答:“我們三個人,坐不下的呀。”

白易居說:“我今天自己開車了,坐得下。”

池初頓了一會兒才回答:“好的呀……麻煩了。”

她們跟著魏昭他們一起去坐電梯,李聲聲突然開口:“池初,之前那個放洗衣液策劃案資料的硬盤是不是在你那裡?我去你那裡拿一下吧。”

“哦,好呀。”

白易居略帶笑意地看了一眼魏昭,自顧自地提議:“我先送你們到池小姐那裡,等李小姐拿了東西再送你吧。”

李聲聲連忙回答:“那多麻煩,把我送到池初那裡就行了。”

“沒什麼,一腳油門的事兒。”

“那辛苦您了。”

白易居又問魏昭:“孔小姐和池小姐是兩個方向,三哥你要不也坐我車吧,周師傅回公司交車也比較順路。”

魏昭輕輕嗯了一聲。

孔雪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她看著自己的同伴和魏昭他們上了另一輛車,她獨自一人坐上勞斯萊斯。

孔雪瞳孔地震:……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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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情緒。大腦是冰涼的,卻仿佛有灼烈的火在胸口熊熊燃燒,將體內的一切臟腑通通燒融在一起,於是胃裡的酸液也噴薄而出,幾乎要灼傷他的嗓子眼。

“喜歡的女生?”魏昭的嗓音有點沙啞,語氣平靜。他略抬頭用下巴點了點宋煬的課桌。

宋煬一時猜不透對方是否知道了情書出自誰手:“……也沒有吧。”

“哦。”魏昭隻覺得心裡的火燒得又旺了幾分,腦子卻無比冷靜,“反正不喜歡,那我陪你把情書給人家還回去?”

宋煬哪裡敢讓魏昭知道是誰寫得情書,含糊地回答:“就、就是……也不知道誰寫的……我有次早自習進教室就看到在書桌裡。”推說的借口找好之後,後續為了增加可信度的細節補充就變得流暢起來:“大早上的,也不知道是誰,也沒人看見。”

那是很模糊的感覺,信紙上的字似乎與他們同桌時他在她一張張試卷上、一頁頁習題冊上,日日夜夜一年看到的字重疊交合,窒息感在胸口蔓延,魏昭在背後用力握緊了拳頭,才使得說出口的話變得輕飄飄:“不知道是誰的話,貼到失物招領欄上唄。”

學校的失物招領欄可以自己貼紙條上去,隻要寫清楚什麼時候在哪裡撿到了什麼,失主該怎麼找自己拿回。

他的咄咄逼人十分莫名,但心虛的宋煬完全沒察覺到這一點,囁嚅著沒有開口。

他們兩人一時沉默,周圍的男生倒是起哄起來。七嘴八舌說著送情書都匿名,就算不是惡作劇,也是個膽小鬼,這份天降愛情就是陷阱。

宋煬還在猶豫時,聽見魏昭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要是覺得吃虧,我讓我小叔找你家廠下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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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沒什麼娛樂的高中生活,失物招領欄被人帖了情書的事不過一個午休時間就被傳遍了各個年級。晚自習下課後不少人特地去看沒有物品遺失時路過都不會瞟一眼的失物招領欄。

宋煬貼上去之前把自己的名字塗掉了,大家開始紛紛猜測情書的收信人和寫信人是誰。而情書會被貼在這裡,自然是寫信人被拒絕了,於是討論的熱情更集中在寫信人身上,紛紛開始討論那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不敢署名肯定是因為長得醜沒自信。

被極度壓抑又不知輕重的少男少女娛樂化了這件事,他們開玩笑地隨口對身邊任何一個人說:“該不會是你寫的吧?”

很快,這種娛樂以一個非常慘烈的方式結束了。

在第二節晚自習休息的課間,池初自己去揭下了情書。她皺著眉頭,抿緊了嘴角,大聲質問那些在失物招領欄前竊竊私語的人:“是我寫的!怎麼了呢?”

那時的池初完全沒有“息事寧人”這個概念,也沒有考慮過把事情鬨大的後果,她隻是遵從本心的憤怒與委屈,揭下情書之後氣衝衝去了宋煬的教室,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向他討要情書的信封:“你要貼就全部都貼上去,不用假惺惺地裝作好人!”

宋煬也沒想到對方會這樣直接找上門來,沒有一絲婉轉。他一時不知該做什麼應對,愣愣地依言從書桌裡找出信封還給她。

池初拿到信封,當著宋煬的麵,憤憤地將信封連帶剛揭下來的情書一起撕碎後全都揣進校服口袋,然後轉身離開。

魏昭就在宋煬的後座,那麼近,就算是全心全意隻看著宋煬,也難免會有餘光落到他身上才對,可池初就那樣自己得出了結論,自己解決了問題,然後自己離開,沒有絲毫的分神。

教室裡的同學在池初離開之後開始竊竊私語,教室外也有不少裝作有事實則是來看熱鬨的其他人,魏昭繃著表情掃視一圈。

他自然希望池初與宋煬決裂,從此分道揚鑣。可是在池初質問下沒有任何反應、對她也沒有任何維護的宋煬卻更加讓他火冒三丈。

魏昭猛地站起身,座椅在地上拖拽摩擦發出“嘎吱”讓人牙酸的聲音,他一腳踢在自己的課桌上,發出“哐當”的巨大聲響,他語氣不善:“看什麼看?!”

教室內外頓時靜了下來,他人驚疑不定地投來視線,但沒人敢做聲。

在這樣的注目禮下,魏昭抿緊嘴唇走出教室,還能看見走廊儘頭池初的背影,他馬上跟了上去。

其實這是個好機會不是嗎?她受了打擊,情緒不穩,是個極好的趁虛而入的時機。就算宋煬貼情書的事是他慫恿的,也可以推說不知道是她寫的情書。更何況,他也沒逼著人去貼那封寫滿了心意的情書,他也不過是……隨口的一時興起而已,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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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初走到通向體育館的連廊,昏暗的樓梯角落站著她的好友。她看見人之後就加快腳步奔跑起來,嗚咽著撲進對方懷裡大哭起來。

好友絮絮地安慰她:“剛才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她用力地搖頭,想說什麼又語不成句,抽噎著憋了許久才顫著聲說:“我……我再也不喜歡他了……我再也不喜歡他了,我再也不喜歡他了!!”

池初還抽抽搭搭地哭著,她的好友先抬頭注意到了魏昭。她拍拍池初的背,示意有人來了。池初滿臉是淚地紅著眼睛轉過頭來,又抽泣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叫了他一聲:“魏、魏昭……”

多好的機會啊,多麼好的,隻要往前邁幾步,然後就可以伸手摘得的機會啊。

可是魏昭卻被她的眼淚刺得胸口疼得發燙,妒忌得五臟六腑前赴後繼地攪到一起為這灼熱的溫度添磚加瓦,過熱的大腦絲毫不能比上那份熱量的十之一二。

“我讓他去貼的。”

他站在那裡,語調平穩地開口:“他說不是喜歡女生送的情書,又說不知道誰送的,所以我就讓他貼在失物招領欄上還回去。

“不知道誰送的?哪怕沒信封,他難道認不出你的字嗎?

“我隻是說他貼了的話我可以讓家裡關照他家生意而已。他為了點好處什麼都能做,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垃圾。

他似笑非笑:“你喜歡他?還真是瞎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