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彭揚死後,索婷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精氣神,每天活得像一具行屍走肉。
看見應緹時也沒什麼大反應了。
隻有在自己的寶貝兒子回家時她臉上才有點明顯的情緒。
應緹依靠在飄窗上,垂眼看著庭院裡忙碌的傭人。
應彭揚的葬禮挺說就在這幾天了。
她不想去。
正想著要找什麼借口不去葬禮,樓下一陣喧嘩打斷了她的思緒。
“太太!太太你不能出去!”
她把窗戶推開一點縫隙,樓下傭人驚慌的喊叫湧入她的耳膜。
她視線往下,一個形若枯槁的女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庭院大門。
她一邊跑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大喊道:“我的小繕回來了!放開我,我要我兒子!”
原來是索婷。
應緹眯眼盯了好半天才看清樓下女人的臉,對於對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內心毫無波瀾。
片刻後樓下便恢複了平靜。
等她再看過去,院子裡已經沒人了。
身後傳來門被推動的輕微響聲,應緹放下推著窗戶的手,慢慢把頭放回靠枕上。
至於門外來得是誰,她並不關心。
“磕噠——”來者在她兩步遠的距離停下。
她似乎永遠都穿著細跟鞋,鋒利鞋跟敲在地麵上時像是一聲聲響起的催命符。
“小緹,在看什麼?”
應絳帶著無框眼鏡,唇邊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應緹沒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有偏半分,在身邊人的注視下依舊看著窗外。
“和姐姐下去吃飯好嗎,我讓王媽做了你愛吃啊椰子雞。”應絳像是看不見女孩的冷淡,仍舊輕聲道。
應緹這才稍稍偏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來,姐姐牽你下去。”
應絳朝她伸出手,眼底沒有一絲不耐煩。
應緹昏迷醒來後,就完全進入封閉狀態,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小時在昏睡,其餘清醒時間一直在房間發呆,對周遭的人和事沒有一點反應。
短短一周,被莊寫意養出的肉消耗的一乾二淨。
本來就不算胖的女孩現在更是瘦得可怕,皮下僅剩一層薄薄的脂肪,稍微使點勁就可以在肚皮上摸到內臟的形狀。
應絳正值應付公司的董事,應緹的病讓她的忙碌更上一層樓。
一時間,兩姐妹站一塊外人還真分不出生病的到底是誰。
好在應絳咬牙堅持下來了,大半年來每天親自照顧妹妹,久而久之應緹漸漸能‘聽見’她的一些話。
應絳牽著妹妹下樓,手指抓著對方的手腕,指尖的觸感不再是當初感覺能一把折斷的骨頭。
她眼底劃過一絲滿意,但思及什麼,看了應緹白淨的側臉後欲言又止。
“小緹,弟弟今天會回來。”女人猶豫一會兒,還是對著應緹開口道:“他可能要在家裡待一段時間,爸爸的葬禮還沒準備好。”
“他被爸爸媽媽寵壞了。”提及這個,應絳可能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麵上飛快劃過一絲不滿。
“到時候你待在房間裡彆出來,如果實在避免不了碰見,到時候能躲就躲,等葬禮過後我就把他送回學校,沒事就不許他回來。”
應絳以商量的口吻對身邊的女孩說道。
可惜應緹沒什麼反應。
應絳心下鬆了口氣,據她大半年來觀察,應緹隻是封閉了情感,對外界並不是完全沒反應。
如果是她不喜歡的東西,肢體上便會有細微的抵抗。
不管應緹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隻要不抵抗就好。
說話間她拉著應緹下樓,本該在廚房的王媽卻急匆匆迎上來。
“等等,王媽你跑什麼?”應絳皺眉,下意識側身擋住應緹。
醫生又來過幾次,說應緹現在受不了任何刺激,就像一具燒製的極薄的白瓷娃娃,需要應絳細心嗬護才不會摔碎。
在那之後她不許家裡有人大聲說話,也不許跑動。
王媽在她家有些年頭了,今天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大小姐!”王媽看見應絳,急切地喊了一聲,但音量不高,“少爺回來了,院子裡的人說馬上就進——”
“嘭——”大門被用力踢開,門板甚至砸到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應緹瞬間想要蹲下,焦急地想要找到遮蔽物擋住自己。
應絳在那聲巨響開始就手疾眼快地把背後的妹妹拉在自己懷裡,堵住她的耳朵。
“把他按住,彆讓他過來。”應絳咬牙,低聲囑咐呆愣的王媽。
王媽這才反應過來,招呼其他傭人去攔住闖進來的男生。
應繕一臉凶狠地走進來。
他很像應彭揚,嘴唇和眉毛又依稀能見到索婷的影子。
索婷應彭揚夫妻長相不算差,他算是遺傳到了父母之間的優點。
但他太胖了。
應彭揚的眼睛隻能說是不算小,可放在應繕臉上,就隻剩下一條□□。他臉上的肉硬生生地把原本還算不錯的五官淹沒,當人一眼看過去時,一般會幻視一塊白白的豬板油。
還在上初中的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索婷太愛他,導致他在豎向發展的同時也沒落下橫向發展,現在看著橫向還有隱隱超過豎向的趨勢。
整個人站在門口就像一座遮天蔽日的肉山。
“我爸爸呢?”男孩還處在變聲期,開口時讓人幻聽是不是有鴨子在叫。
應絳緊摟著應緹,眼神警惕,視線一直盯著應繕。
“爸爸死了,你胡鬨了。”她冰冷道。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應絳你個賤女人,就是想私吞我爸留給我的財產對不對?!”發怒的男孩像一個導彈,對著應絳的方向就要衝過去。
應繕又高又胖,在場的傭人全是女性,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幾乎是拚儘全力才堪堪拉住她。
應絳偷偷從口袋裡拿出手,給赫魯姆們發了消息。
一滴冷汗從她的額角滑下。
她此刻內心充滿後悔。
如果隻有她就算了,可是她還帶著應緹。以往她因為體型在應繕手上吃了不少虧,要是這個蠢貨發現應緹的存在,那她想都不敢想……
她應該再謹慎一點的,誰也沒想到應繕會提前回來。
看著客廳中央蠢豬發瘋的樣子,應絳的大腦飛快轉動。
一定有人給應繕通風報信了。
幾乎是瞬間她就想到了索婷。
應絳狠狠咬了咬大拇,客廳裡的動靜太大,應緹躲在她懷裡一動不動。
早知道她就先把索婷處理掉了。
“應絳!你個臭婊.子,等我抓住你我要你好看!還有應緹那個賤人,彆以為躲在應絳後邊我就看不見你了!一個兩個的都想來搶我的家產,不過是兩個賠錢貨,這個家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你們這些下人乾什麼!眼睛瞎嗎!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應繕一張臭嘴還在叭叭,周圍的傭人已經快要拉不住他。
應絳摟在妹妹後背的手心已經開始微微發汗,她在心裡過了無數遍,要是一會兒應繕衝過來,她該怎樣才能更好地護住應緹。
可能是今天老天不眷顧她,她腦海裡剛閃過這個想法,耳邊傳來一陣驚呼。
一抬頭,隻見頭頂一黑,應繕已經咚咚咚地跑到她麵前。
肥肥的掌心還攥著一把細長的刀向她揮過來。
一瞬間,應絳的瞳孔中映出那把刀,還有應繕帶著濃濃惡意的臉。
時間好像在她眼裡慢了下來。
不遠處驚慌地往過來衝的傭人,應繕高高揚起的胳膊。
她還看見自己把應緹往身後帶,刀子深深砍在她擋在頭頂的手臂上。
“大小姐!”王媽驚呼一聲。
應繕看自己一刀隻砍在應絳胳膊上,肥胖的臉上怒意更甚,“你還敢反抗?!”
說著調換刀尖就要往應絳腹部刺去。
應絳護著身後的應緹,根本沒辦法躲開,隻能強忍手臂的刺痛,移動受傷的胳膊擋在腹部。
刀口太深,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很快在地麵彙集起一小灘。
眼見著他要再次刺中應絳。
突然,應繕的手一下頓住,下一秒,整個人開始脫力,“嗙”地一下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沒了他遮擋視線,應絳驚疑未定地抬眼。
棕色頭發的男人手持一根胳膊粗的鐵棍,身後是一群迅速守在客廳各處的保鏢。見到應絳的臉時,赫魯姆才緩緩收回攻擊的動作。
“大小姐,很抱歉我來遲了。”
……
應絳徹底來了次大換血,不光是家裡,還有公司。
上次應繕的事是真的嚇到她了。
要是他真的捅到應緹,應絳不敢想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大小姐,應繕在地窖裡快不行了。”赫魯姆到應絳麵前彙報,眉眼低垂。
應繕何止是不行了,看著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更何況,他還丟了兩條沒毒的蛇進去。
此時女人剛從應緹房間出來。
“那就拉出來吧,把他送回學校,葬禮不需要他參加。”
“對外就說他和媽媽傷心過度暈倒了,不能參加葬禮。”
男人應了一聲,正準備離開,應絳卻再度出聲。
“等等,先彆送,我給他換個寄宿學校。”
*
葬禮當天,應絳來到應緹的房間。
應緹正待在飄窗邊,看樓下傭人修剪草坪。
“小緹,收拾一下,準備走了。”醫生複診時說應緹的狀況正在好轉,應絳也可以嘗試帶她出門了。
窗邊的女孩聽見她的聲音,緩緩轉頭,一雙大大的漆黑瞳仁盯著應絳。
良久,她才開口,隻是嗓音有些沙啞,像是長久不活動的齒輪,再次滾動時不免滯澀。
“我不想去。”
彼時應絳正在整理手腕間的黑色手套,聞言一怔。
這時應緹出事過後第一明確說出自己的意願。
應絳壓下心中的狂喜,儘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激動。
“好,不去就不去,那你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我們就一起好好生活。”
本以為應緹不會再有反應,她卻見坐在飄窗上的女孩淡淡一笑。
明明被困在疲憊的軀殼裡,可其中鮮活的靈魂不曾暗淡,應緹也在回應她。
應絳的雙眸逐漸亮起。
應緹也想和她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