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菊不會停留在原地(1 / 1)

便利店社恐實錄 翁桃 4389 字 3個月前

那分明是張陌生的臉。

應緹上下片唇瓣碰了碰,剛想開口說自己認錯人了,結果那個老人先開口了。

“你是說張老頭吧,他好幾年前就不在這乾了。”

“大爺,我們先走了,班裡孩子還等著呢。”莊寫意適時開口,帶應緹遠離了保安室的範圍。

路邊綠化帶裡的波斯菊換成了藿香薊,應緹看了一眼就徑直略過。

她壓下心底的那點酸澀,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波斯菊也不會停留在原地等她。

“吃過教師食堂嗎?”走在她不遠處的男人忽然側頭,漂亮的桃花眼彎成小月牙。

應緹搖頭。在她高中時那是年紀第一的特權。

“想不想嘗嘗?”

“有什麼推薦的嗎?”應緹反問他。

好吧,對於年紀第一的特權,她可恥的心動了。

“我最喜歡晚飯供應的蒸燒白。”莊寫意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眼睛上,“等會忙完帶你去吃?”

應緹盯著他,一縷發絲乘著風飄起,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低頭撩開臉上的頭發,莊寫意聽見一聲快要化在風裡的呢-喃。

“謝謝你。”

莊寫意教的是初中部,想過去必須穿過高中部旁的長廊。一路上他總是會在應緹結束話題後又及時的開啟一個新的話題。

“這裡的鬆樹呢?”

身邊鞋跟敲擊地磚的聲音突然停止,莊寫意順著女孩的視線往左看。

那裡隻有一圈花壇,裡麵種著一圈香樟樹,橢圓的葉子偶爾沙沙作響。

“這裡以前有鬆樹嗎?”

應緹覺得自己有點蠢,一個新老師能知道什麼。

“是我記錯了,我們走吧。”

莊寫意這次沒再找話題吸引應緹的注意。

他沒有立場去問應緹的過去。

走出去沒兩步,應緹悄悄回頭,映入眼簾的隻有成排的香樟樹,那棵長得極高的鬆樹再不見蹤影。

連同樹乾上的那隻假鬆鼠一起。

走出長走廊,圍牆的另一邊隱隱傳來夾雜著尖銳哨聲的吵鬨。

“不知道他們這節課是不是體育課,如果是的話我們可就撲空了。”似是被-操場上的聲音提醒,莊寫意回想了下班上的課表。

“先走吧。”

應緹聞言跟上他的步伐,這裡看不到操場圍欄那邊的薔薇。

或許等會可以去看看。

她和男人上了二樓,回型的教學樓又翻新了一遍,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莊寫意帶著她在走廊居中的一個班級前停下,應緹透過窗戶掃了一眼,一片密密麻麻的紅白校服。

看來不是體育課。

莊寫意把手裡的東西拎到講台上,和看自習的老師交談幾句,對方朝他點點頭後收拾東西離開。

應緹站在門外,裡麵密密麻麻的人頭讓她生出一絲久違的恐慌。

她看見莊寫意喊班長,看見他維持秩序,看見他招手讓她進來。

“怎麼了?”

“沒事。你發完了嗎?”應緹搖搖頭,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不對勁。

莊寫意站在她身前一步的距離,抬手接過她手裡的袋子,“裡麵都發完了,還有一會兒才下課,你能不能幫我看會兒他們,我去把這些給辦公室的老師分一分。”

“……好。”應緹草草掃了眼講台下,應了下來。

莊寫意個子高步子也邁得大,轉眼就消失在門口。應緹緩慢地轉過頭,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包包上的掛件。

小孩好像生來就不安生,講台下的蘿卜頭見能鎮住他們的人走了,沒一會兒教室裡就有人開始小聲講話。

像一群吵鬨的蚊子。

應緹望了望門口,想開口讓他們小聲一點,但是當視線接觸到下麵烏泱泱的人頭時又默默地閉上嘴,隻在心裡暗暗祈禱莊寫意快點回來。

可是她好像忘了自己向來心想事不成。

前排靠著講台的一個小女孩吃著蛋糕,目光從應緹進門起就沒從她臉上移開過。

等她舔完叉子上的奶油,倏地瞪大了眼睛,衝著講台上麵容蒼白的女人喊出:

“你是學校對麵那家便利店的老板對吧!”

小女孩清脆的聲音落入應緹的耳朵,她的心猛地一沉。

一種不妙的預感纏上她的心頭。

小女孩的聲音在鬨哄哄的教室裡並不突出,應緹藏在將桌下的手使勁地擰著衣角。

怎麼辦。

應緹盯著自己腳尖,長長的眼睫很好地掩蓋了她眸中的焦慮。

小女孩吃完了蛋糕,見應緹一直不說話也覺得沒在意,轉眼間就和同桌講話去了。

說著要邁出第一步的。

應緹開始扣手指,修剪圓潤的指甲因為她的用力而變形,正搖搖欲墜地處在斷掉的邊緣。

是你自己要跟來的,是你自找的,應緹。

她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設,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抬頭。

小女孩早就扭頭和後桌的孩子聊天去了。

應緹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坐在原地呆了會,提著的那口氣稍稍鬆了點。

或許是快要下課的躁動,亦或是她的抬頭引起了一直關注講台的人的注意。

後排一個男生手搭在臉上作喇叭狀,聲音大到穿透整個教室。

“姐姐!你是莊老師的女朋友嗎?”

八卦從不分年齡和物種,長期憋在教室裡上課的青春期小孩尤為敏感。

當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她時,應緹隻覺得一股陰寒爬上脊背鑽入頭皮。

她不說話。

坐在前麵的那個小女孩離講台近,奇怪地看了應緹一眼。

“姐姐,你不承認那你和莊老師是什麼關係啊?”男生的語氣不帶一絲惡意,似乎隻是好奇才發問的。

但有時不含惡意的詢問本身就帶有惡意。

應緹抓著衣角的那隻手從小臂開始小幅度的顫-抖,本就顏色淺淡的唇蒼白一片。

“不是。”她很小聲地從聲帶裡擠出兩個字。

可惜沒人聽見。

這場質問似乎愈演愈烈,教室裡的聲音大得幾乎要把天花板掀開。應緹背上一陣陣發涼,她隻能講台下孩子們張合的嘴唇,腦袋像是浸在水裡,耳邊隔了一層水幕,模模糊糊地聽不見人聲。

這樣的場景讓她似曾相識,不過少了嬉笑聲,肺裡感覺灌了水,呼吸間隻覺得生疼。

刺耳的下課鈴在耳畔炸響,教室裡的孩子們卡著鈴聲衝出教室奔向食堂。呼吸間空曠的教室裡隻剩下應緹,她垂著頭,左手神經質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顫-抖的右臂,僵硬的身體全靠身下的硬凳子支撐。

莊寫意靠在門框上喊了聲應緹,女孩不為所動,他以為她沒聽見,在抬腳接近應緹的同時又重複了一遍。

“我們快點去,晚了蒸燒白就沒——”

“你怎麼了?”

莊寫意站著,俯視的視角剛好可以把女孩所有的動作儘收眼底。應緹的身體顫-抖,細長的發絲垂下擋住了臉,唯一裸-露在外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應緹驀地抬起頭,漂亮的杏眼正對上男人疑惑的目光。

“你……”女孩眼眶通紅,臉色慘白,除了那越發重的喘.息,整個人猶如一張風化的白紙,輕輕一碰便可以碎個徹底。

莊寫意有些慌,是個人都能看出應緹的狀態不對勁。他也顧不上合不合適,兩隻手覆上女孩單薄的肩頭輕輕晃了晃。手握住肩膀時他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緩,男人被細碎額發蓋住的眉頭短暫地蹙了蹙。

太瘦了。

“慢慢吸氣,彆急,回神,應緹。”男人緊盯著應緹,待到她的呼吸趨近於平緩,他一直緊繃的脊背放鬆下來。

門外不時傳來一聲打鬨笑聲,教室裡的空氣凝固在此刻,兩人間隻留呼吸聲淺淺交織。

“謝謝,我沒事了。”應緹平複下劇烈跳動的心臟,隻是乾澀的喉嚨讓她的聲音聽來無比沙啞。

莊寫意確定她看起來沒事了,虛握住她肩頭的手也順勢放開。

“需要去醫院嗎?”

應緹搖搖頭,男人的語氣平緩,絲毫沒有因為她的狀況而產生好奇。

這讓她提著的一顆心稍稍落下。

“這會兒辦公室沒人,我們先過去?”莊寫意直起身拉開兩人距離。

“好。”畢竟教室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地方,隨時都會有人回來。

應緹眼圈還紅著,細白的手指緊了緊披肩,食指表皮被摳破,露出下麵紅粉色的真皮層。

莊寫意雙手交疊抱在胸-前,視線落在那點紅粉色上,下一秒就移開了。

應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著莊寫意到辦公室的,待到男人往她手裡塞了杯水才緩過勁。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莊寫意隨手拉過一個椅子在應緹對麵坐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應緹。

“我沒事了。”應緹垂頭,手指摩挲著杯壁,男人的眼光太過直白,她下意識逃避。

水有點燙,略微烙手的溫度透過玻璃貼在她手心,這讓她緊繃的神經有一瞬的舒緩。

“行,那現在去吃飯?”男人一手支在靠背椅扶手上,桃花眼從一開始的審視化為漫不經心的打量。

他也沒那麼愛多管閒事。

況且兩人也沒多熟。

“不,我要回去了。”臉色蒼白的女人拒絕,人多的地方她暫時是不能去了。

莊寫意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看她,半晌才開口。

“我送你。”

“不用,你晚上還要看自習吧。”應緹抬臉,指了指他工位擋板上貼的課表。

“我自己回去就好。”應緹站起身,向莊寫意道彆,隻是走到門口時忽然轉身,“今天的事我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等等。”男人後頸壓-在椅背沿上,額發順著後仰的弧度落下,漂亮的眉骨暴露在應緹的視線裡,隻不過她還是看不清那雙鏡片後的眼睛到底在想什麼。

“你犯什麼錯了?為什麼要道歉?”

“嗯?怎麼不說話?”莊寫意見她隻是看他,嗓音裡難得的認真,喊她的名字。

“應緹。”

“我先走了,再見。”她幾乎落荒而逃。

校園裡還遊蕩著三三兩兩的學生,應緹快步從他們身邊經過。

路過大操場時她的腳步遲疑了,站在原地躊躇一會兒,她從後門偷偷溜了進去。

操場上還有打掃衛生的物業,應緹繞過足球場,走到籃球場邊上。

她在一顆香樟樹下站定,眼前的薔薇叢早就過了花期。

不過還好,還有一處為她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