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麵相覷幾秒,謝仰注意到他放在簾子上的手隻差一點就和對麵的饒清碰到一塊了,他不動聲色蹙眉,旋即把手收回。
姥姥撇開謝仰擋住她視線的半邊身子,探頭道:“咋站著呢,進去呀。”
饒清愣了會才慢慢挪開腳步。
謝仰這才進到裡麵。
姥姥走進來,對上饒清的眼神,“咋了,哦,忘了介紹了,這就是到我們村裡小住一段時間的小謝,我請他來家裡麵玩玩。”
饒清不是沒見識過她姥姥對上喜歡的孩子那股熱情勁,猜也知道一定是把人拉著不放手給帶回來的,不過她也沒說什麼,“嗯,我就是想問問我在網上買的那個新手套你給我放到哪了?”
“哦,那個手套啊。”姥姥邊往裡走,邊脫外套,麵上做出思考狀,待看到謝仰後,又忙招呼道:“來來來,小謝,彆坐那沙發上,不熱乎,來來來,開炕上暖暖。”
饒清輕輕吐出一口氣,走到飲水機前拿了個一次性杯子給人泡了杯茶,隨後才把自己放在炕上的平板和雜七雜八的東西拿了進了房間。
她在房間坐了會,姥姥又敲開她的門,探頭進來說:“那個手套我放在你櫃子下麵了,你看看。”
饒清低頭一看,果然看見那雙嶄新的還帶著標簽的手套放在她電腦桌下麵的主機上。
“作業寫完了沒?”
“寫完了。”
“那你要出來烤地瓜嗎?你爺從你姨婆家拖了點回來,這會就在院子裡呢,你這會可以去架火在灶裡烤一會,等到晚上可以當夜宵。”
饒清思索了會,放下手中電容筆,“好啊。”
她出來那會,謝仰正端端正正坐在炕上,手裡甚至還拿著姥姥給找出來的瓜子,她記得是她一個星期前開了吃的,但沒吃完剩一半的那包,也不知道放潮沒。
她瞥了他一眼,正好和他視線對上,隻一兩秒,又輕淡撇開。
謝仰這會才算真正看清饒清的模樣,之前每次都隻能看見那雙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沒被遮住的其他五官竟然和他想象中的相差無幾。
饒清走到院子裡,姥爺正在從車上卸那袋子地瓜。
“姥爺,你留幾個到灶房裡,我待會烤著吃。”
“行呐。”
饒清拿上姥爺留出來的幾個大地瓜往一旁的灶房走。
現在不比以前,大家都用天然氣,也在房子裡劈了個廚房出來,都在那兒弄飯菜,但以前用的土灶也還留了下來,有時候弄什麼東西還是在灶房裡弄著味道才對勁。
饒清拾了點乾秸稈和一些乾柴,又問姥爺拿上打火機。
但她許久沒燃過柴了,好半天才把火勢燒起來,煙把她嗆了會,臉上也沾了些灰。
剛開始,她還是得守一下火,才能把地瓜放進去。
等到弄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到堂屋。
姥姥和姥爺正在和謝仰聊天。
饒清沒立即過去,而是到衛生間洗了把臉。
她就聽見姥姥在問人:“你到這兒待多久呀。”
他大約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熱情,先是愣了下,並沒有立即就回答。
“我也不大清楚,應該就兩三個月的樣子,過完年吧。”
“那你就一個人在這兒過年啊。”
“哎呦喂,那多可憐乎,到時候過年你來我們家,我就稀罕熱鬨,彆跟奶客氣。”
饒清擦乾臉出來,就看見謝仰一臉的欲言又止。
沒忍住笑了下。
她姥磨人的功夫一向很得了,通常沒什麼人能拒絕得了。
腦中思索著,她也往炕上去,擠到她姥爺旁邊,正好在謝仰對麵坐著。
“我聽你說話,應該我不是我們這旮旯的人吧。”
“旮旯?”謝仰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明顯和他同齡人的饒清,猶豫開口:“是指哪的人嗎?”
“我自小在深圳長大的。”
“哎呦,南邊長大的人兒就是水靈,瞧瞧,長得真是板正。”
姥姥跟姥爺說著,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饒清聽了會,就拿著手機刷著視頻。
“小謝,你多大了呀,我看著,跟我們家清清應該差不多大。”
“十八。”
姥姥一拍手,驚喜道:“十八啊,我們家清清也十八哎。”
饒清無可奈何終於把頭抬起,“姥,我哪十八了,十七呢。”
“嗐,這孩子,那過完年不就十八了嘛。”
饒清無話可說,視線平滑過去,又和謝仰對上。
她眨了眨眼,和他幾乎同時移開。
又坐了會,她還惦記著烤地瓜,又到灶房去,在去灶房之前,她從廚房拿了盒驢打滾過去,她之前吃晚飯沒吃多少,這會又有點饞吃的,就想拿點東西填填嘴。
她塞了個到嘴裡,雖然她喜歡紅豆餡的任何糕餅類,但驢打滾比較黏軟,黃豆粉又有點糊嗓子,吃一個就容易覺得乾。
她把盒子放到一旁,專心去看火,拿火鉗撥了撥地瓜,觀察了會,又戳了戳,還差點火候,她又給添了柴進去,拿火灰堆埋著,怕給烤過了。
其實這裡麵燃著火,也暖和,她乾脆拿了個小凳子,在灶口前坐著,她也不玩手機,就盯著火堆發呆。
不知何時起,腳步聲越來越近,饒清抬起頭,火光映影中,她看見謝仰站在了灶房門口。
“你……有什麼事嗎?”
饒清看著他那張臉,有些晃神。
她是真覺得很像。
這樣想著,她忙收回視線。
“嗯,奶奶讓我過來問問你紅薯烤好沒?”
饒清拿起火鉗撥了一個出來,看了看,“要等一會。”
他嗯了聲,亦沒有再說話。
也沒有走進來,隻在門口站著。
饒清也沒有管他,繼續看著火堆發呆,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他仍站在門口,隻不過沒有看向內裡,而是站在門口往外眺望。
饒清猶豫了會,問他:“你餓了嗎?”
他大約一時沒聽清,也沒反應過來她在問他,隻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於是饒清又問了一遍,“你是餓了嗎?這裡有一盒驢打滾,挺好吃的,你可以嘗嘗,算是我們這兒的特色。”
謝仰視線落到那個透明塑料盒子裝著的糕點,黃豆粉裹著白麵,白麵裡又包著紅豆餡。
他以前在佛山的一個飯店偶然吃過一次,不太好吃。
又或許是不太正宗的原因。
出於對甜食天然對他的吸引力,他最終還是下手了。
驢打滾甜而不膩,糯嘰嘰的口感很好,謝仰一不留神就吃了好幾個。
等他意識到他吃的似乎有點多了時,盒子裡一共八個,這會就剩三個了,謝仰愣了一下,瞥了眼不遠處還在燒火烤地瓜的饒清,伸手又拿了個緩慢塞到嘴裡,這才把盒子合上。
饒清並不是那種喜歡和不熟的人搭話的人,也因為深知被彆人注視的不舒服,她通常也不會去注視彆人,於是在跟謝仰說完那句話後,她就沒有再管他到底吃不吃,隻專心盯著火堆。
火堆發出的熱,讓人渾身暖和,她舒展了一下手臂和肩頸,瞥了眼桌邊的謝仰,看見他正拿著驢打滾在吃,遲疑了下,喉間滾了滾,有些發癢,仍沒忍住,問他:“怎麼樣?”
謝仰正好把最後一口塞到嘴裡,他嚼了嚼,“一般般吧。”
他拍了拍手,又抽紙擦了擦,才插回兜裡。
饒清往桌上看一眼,她拿的驢打滾都被吃完了,她覷了眼神情自若的謝仰,也沒說什麼。
“那CCD就是在你這買的?”
饒清不防他突然主動說話,但也點點頭。
“對。”
謝仰起初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耳熟,剛剛才想起,那是楊正給他發的微信語音裡的那道女聲。
再一聯想,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灶房內又一次靜下來。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饒清把幾個小一點的地瓜撥出來,看著烤得差不多了,又把幾個大的也撥出來,看著都熟得差不多了,才拿著火鉗一個一個夾到簍子裡裝著。
她把地瓜都拿出來後,就把柴都插到灰堆裡,讓其自行熄滅。
謝仰見狀,自動給她讓開路,。走出灶房,把門關上,剛要問謝仰吃不吃,聽見隔壁院子傳來關鐵門的聲音,便回過頭,正好看見楊新林從外頭回來。
“林子,吃地瓜嗎?剛烤的,還熱乎著,你拿兩個回去吧。”
平時牛嬸也沒少給她家塞東西,饒清雖然不大愛跟人打交道,但這種時候她也不願意顯得小氣那點東西的樣子。
楊新林瞥了眼不遠處的謝仰,他之前跟他爸去送飯,也見到過他,但或許是出某種直覺,他很不喜歡這個人,隻覺得這人高傲不尊重人,看人都留三分,真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少爺一樣,討人厭得很。
他不願再多看謝仰,又把視線放到饒清身上。
他小清姐就比他大三歲,打小就安靜,長得也是村子裡頭頂頂好看的。
此時她正笑著看他,語氣也很溫柔。
“好啊,小清姐。”
楊新林笑了下,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害羞扭捏。
聽到楊新林說好,饒清又從灶房裡拿了個袋子裝了一半,從圍牆那遞過去。
給楊新林拿完,饒清才看向謝仰,在他臉上多停留了會,問他:“吃嗎?”
大約天氣冷的緣故,他的鼻尖和耳朵,乃至嘴唇都灩灩的紅,冰天雪地裡,有種特彆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