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到為止般,戴鶴澤不再繼續,隻是微微傾腰,手掌撐上桌麵與阮奚逃避的目光齊平,笑意也未收斂。
被這雙澄澈的雙眸緊盯,阮奚不自覺探出舌尖潤過嘴唇視線垂向桌麵上的筆記本:“下次這種事還是在網上揭穿吧……”
淅淅瀝瀝的雨勢密集起來,窗戶上的雨珠也緊密下墜,細小的聲音穿過玻璃傳入耳,無節奏的淩亂一如此刻的心跳。
“那既然如此,”戴鶴澤手掌挪動,“還有件事就留到微信上告訴你吧。”
墨綠色的封麵將他輕點在上麵的手襯得白皙,微小的動作卻在阮奚視線裡分外明顯,她幾乎是下意識回複:“什麼事?”
“不用換網上揭穿了?”
分開尷尬還不如一次性尷尬完……而且現在還有什麼比當麵掉馬尷尬的?
“你說。”阮奚直言。
戴鶴澤的手掌頓在了筆記本上,眼皮挑動:“你就不覺得這個筆記本很陌生?”
“它是我的。”
阮奚的目光落在筆記本上又抬眼看向懶洋洋撐著桌麵的戴鶴澤。
兩人目光交織的那一刻,阮奚眉頭蹙了又鬆,認栽開口:“我之前不知道……”
在那個翻開筆記本的夜晚,阮奚其實隱約想起了上麵的字跡,就連改編橋段裡重逢的第一個劇情“打開時光膠囊”的靈感也是出自那恍惚的一瞬間。
是她自己否認了那一瞬間的直覺。
戴鶴澤偏著腦袋,很是無奈地順著她的話繼續:“嗯我猜到了,所以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沒準備說來著,隻是這次看到……”
他話裡的關鍵詞重啟了那個黃昏的記憶,阮奚摩挲著指腹沉默地想到了那天,那場窘迫的偶遇。
她的拘謹被戴鶴澤儘收眼底,後半句話被一句“我就提一嘴”帶過,轉而換成了輕飄飄的語氣:“再說了,沒這筆記我不照樣260。”
一如當年那般用輕鬆自在的語氣一筆揭過,隻是眼前人並沒有鬆懈下來。
無人接話的這刻,房間靜了下來。
阮奚低著腦袋,隻聽到一聲歎氣後餘光中的那雙手離開了桌麵。
腳步聲混雜著他冷淡的語調:“你繼續吧,我不打擾了。”
她後知後覺抬起頭時,戴鶴澤已經拉開了辦公室的門離開。
窗外雨勢愈烈,回歸一個人的辦公室卻不再自在。
後來的時間裡,阮奚在屏幕前敲敲打打很多次卻總感覺不對味,數不清第幾次敲下刪除鍵,她倒向了旋轉椅背。
椅子小幅度的旋轉帶動下,阮奚的目光再次被落地窗外的景色填滿。
依舊是那片昏沉的陰雨天,她將情緒浮躁的鍋推給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天氣。阮奚仰著腦袋閉上了眼,淩亂的思緒不允許她再繼續進行工作,頃刻她拉著椅子回到桌子前將手機摸起。
這麼長的時間裡,陸佳怡竟一條消息也沒發過。
阮奚癟著嘴點進置頂通訊人,編輯了一條【什麼時候回家?】發送過去。
因工作需求,陸佳怡幾乎每次都是秒回。
阮奚發完後便捧著手機等待回複。
再後來她莫名刷起了視頻,坐姿也跟著大腦放鬆變得閒懶,電腦屏幕長時間無響應黑了屏。
等到上方彈出新消息時,落地窗外昏暗的天色已經沒了雨絲點綴。
阮奚打著哈欠熄了屏收拾起桌上的東西,一股腦裝進了包裡,起身將椅子歸於了原位。
剛拉開門,陸佳怡也走到門前。
她平淡地向前邁了一步挽住阮奚的手肘,匆匆一眼的正視裡阮奚隻隱隱感到不對勁。
走進電梯才發現,陸佳怡的妝似乎有微弱的變化。
比如她的唇色和早上那支口紅很顯然不是一個色號,腮紅也重了些。
察覺到身側之人的目光,陸佳怡轉頭看了過來,疑惑:“怎麼了嘛?”
阮奚遲疑地開了口:“你剛和於編劇去乾嘛了?”
一向有話直說的陸佳怡麵對這句話卻意外沉默,直到電梯門降至一樓後打開了門,她才開口:“講了些舊事。”
後來的車程裡,陸佳怡講述了她大學時期的那段戀愛,與起初在家簡言蓋過的內容不同,這一次她更為聚焦於兩人相識相知的戀愛過程,沒有爭吵的甜蜜到最後就連分手也顯得平靜。
阮奚沒談過戀愛,很多事情不理解,所以聽到末尾也隻是問了一句:“那為什麼不直接講清楚呢?”
陸佳怡輸入房門密碼,推開家門的一刻瞥了眼阮奚清澈的雙眸歎了口氣感慨:“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當初有口難言的話卻在今天三言兩語便講清楚了。”
“那你們和好了?”
“沒有,”陸佳怡坦言,“都過去兩年了,哪來那麼容易和好。”
“不過,我也很期待後續。”說完她便朝著自己房間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阮奚很清楚,哪怕總是積極陽光的陸佳怡麵對這種事也是需要一點時間緩的。
她並沒有跟上去,坐在了沙發裡打開手機。
微信掛著兩條來自戴鶴澤的新消息。
兩人的線上通訊止於那個萬能emoji,後來哪怕同學聚會分彆時她隱約聽見戴鶴澤說“到家記得報個平安”,但因為阮奚沒發,兩人的聊天窗依然沉寂著。
【DHz:[圖片]】
【DHz:這次沒發錯消息】
是電腦主機的照片,拍得隨意甚至有些模糊,儘管如此,圖片中那個掛著小羊吊墜的U盤卻格外顯眼。
阮奚錯愕地點進圖片,扭頭在包裡翻找起U盤,折騰得包中物件淩亂又捏著手機抬起重新看照片——糟糕,U盤忘記拿了。
她輕嘖了聲,捏著手機在輸入法上刪刪打打。
輸入狀態的另一頭,戴鶴澤靠在旋轉椅背上虛握著拳頭扶在下顎邊,等了幾秒後選擇了握住此刻的主動權:【我現在已經離開辦公室了,聽於迢亦說你是電腦壞了這幾天應該都要過來,要不明天再來拿?】
其實,當阮奚知道那間辦公室是戴鶴澤的後便想好了這幾天先去網咖應付一下,等電腦修好就行。可現在事情發展方向變了,她有些煩躁計劃之外的這一出。
但U盤還在辦公室掛著,阮奚無可奈何地發了個“OK”的emoji過去。
她以為一如往常,這個代表著話題終結的手勢甩出後便不會有後續了。可她剛退出微信,又彈來一條消息,戴鶴澤複製粘貼般的OK也隨之放大在白色的聊天框中。
反叩回手機,戴鶴澤抬頭看向沙發裡捧著手機一臉癡笑的於迢亦,皺了皺眉起身走過去在他旁邊落座。
於迢亦心虛地往旁邊挪了些位置,手指活躍地敲打完一句話發送後才抬眼看向戴鶴澤:“怎麼樣?”
“嗯,我墊底了。”戴鶴澤拿起桌上沏好的茶輕抿了口,暖意蔓延唇舌。
“那就對咯,女孩子可在意這些細節了,”於迢亦頭頭是道地講起,“而且多有點相處這是好事。”
“我看你是料到阮奚會把陸佳怡帶來。”
於迢亦不置可否地搭上戴鶴澤的肩:“為我也是為你自己,不要分那麼清啦。”
很快,三兩句交談裡,於迢亦的消息鈴聲喚得他又舉起了手機。
彼時陸佳怡卸掉了妝容,看著鏡中眼尾那顆痣晃了神,直到鏡中踏入另一道身影。
阮奚佝僂著腰湊到陸佳怡肩邊:“佳怡,你明天有行程嘛?”
陸佳怡之前提過,國慶假之後要出國進行一段拍攝,算算時間也就這幾天出發了。
“怎麼啦?”陸佳怡將視線從那顆痣移向阮奚的臉頰,溫聲問。
“我U盤落在戴鶴澤辦公室了,明天還得去。”
阮奚在陸佳怡肩上垂下了頭,也不直言,隻是撒嬌般在她身上蹭了蹭。
“我的航班就在明天,恐怕不行噢。”
陸佳怡一拒絕,阮奚也想跟著逃避,掏出手機準備找個借口取了U盤就逃。
“阮寶,你說的總要邁出這一步,”陸佳怡側過身來握住阮奚的手,兩隻溫暖的手交疊在一起,“隻是兩個人而已,你不要太緊繃了。”
她的目光誠摯,像是將自己的勇氣通過這份注視傳遞給阮奚。
阮奚輕咬著唇,猶豫著點了點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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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陸佳怡需要趕飛機起了個早,順路陪著阮奚到了橙盛文娛樓下。
車窗拉開,陸佳怡挽著淩亂的頭發舉著拳頭呼喚:“阮寶!衝衝衝!”
阮奚一鼓作氣般點了下腦袋朝著公司走去。
依舊是於迢亦等在樓下,這次看到阮奚他卻沒什麼動作。
“不走嘛?”阮奚走近後有些疑惑。
“你不用買咖啡嗎?”
明明是調侃昨日行為的話,阮奚卻莫名聽懂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朝著昨日陸佳怡等待的位置看去然後擺了擺頭:“佳怡要出差,今天不來。”
“啊?”於迢亦很是不樂意地拐進公司裡,但兩三步路裡他便調整過來情緒,“阮老師想好今天中午吃什麼了嘛?”
兩人的交談由於迢亦開了一個良好的頭,進電梯再到走向辦公室的幾分鐘並不顯尷尬。
隻是這一次,於迢亦也要處理工作是跟著阮奚一同進的辦公室,他直徑走向沙發盤坐在了地毯上。
阮奚瞧了眼,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說點什麼。
於迢亦抬眼看向阮奚:“噢你不用管我,我就這一點劇情改完就休息。”
但事實並不像他說的那般。
阮奚坐在旋轉椅上敲著文字,因為是小說原本沒有的內容,她進行得並不是很順利,好幾次抬起頭走了神都看見於迢亦扶著脖子歪了歪又繼續敲打起來。
偶有一次,兩人對視上。
於迢亦先開了口:“劇情卡了?”
阮奚順著問話點頭,就看見於迢亦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傾著身子看屏幕。
這樣的距離,他腰壓得很辛苦。
“要不你過來看?”
“不用不用,”他拒絕得很快,目光繼續掃看著屏幕的內容,落到最後一行後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我之前就很好奇一個問題,高考結束的時候男主表白錯人了,女主為什麼沒有任何反應?”
“啊?”
屏幕中映著的已經是都市部分,而劇本為了合理也刪掉了這個情節。
哪怕回歸小說,裡麵的設定也並不是男主表白錯了人,所以這個問題更像是蒙上了於迢亦的個人色彩。
循著劇情的合理性,阮奚按著劇本的設定回答道:“這段劇情已經刪了,而且男主沒表白錯人。”
於迢亦瞧了眼阮奚說此話的神態,點了點頭接上了原本的話題:“你下一段就是打開時光膠囊了,這裡最好處理的方法是男主或女主清楚記得自己的內容所以並沒有打開留到大結局由對方打開,揭開這個‘雙向暗戀’的伏筆。”
他的話讓阮奚的思路豁然開朗。
“時間差不多了,先吃完飯再繼續吧。”於迢亦直起身提醒阮奚。
瞧了眼時間後,阮奚點點腦袋。
她的計劃是隨便點個外賣應付一下,畢竟這是常態。
但於迢亦收拾好東西後直接領著阮奚出了辦公室。
進了電梯後,於迢亦按下的並非一樓,阮奚瞧著亮起的樓層鍵開口詢問:“你們公司食堂節假日也開?”
“食堂?”
於迢亦笑笑,也就兩層樓的時間電梯門很快打開,兩人一同離開電梯。
依舊清寂,隻是這層樓對比樓上工作區的冷清是一種由內而外的靜,屬於這片環境特有的氛圍,阮奚講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壓低:“那這是哪兒?”
“錄音棚,”於迢亦聲音依舊,“還有個工作狂也要吃飯。”
兩人拐進其中一個房間。
光線亮堂,各類收音設備映入眼簾。
另一側是由曲麵玻璃隔開的錄音棚,戴鶴澤站在立麥前垂著眼眸,專注於曲譜上的歌詞。
眼前的顯示屏上波形線忽高忽低。
阮奚並不了解這些設備,掃了一眼後又看向了玻璃另一側的身影。
頃刻,於迢亦遞過一個耳機:“聽聽?”
她其實想拒絕,但眼前耳機朝著自己遞了遞的動作讓她鬼使神差接過並套在了頭上。
旋律與戴鶴澤的聲音共同侵入這一刻,她聽見的那句歌詞是——“親愛的,沒什麼好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