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阮奚到達橙盛娛樂文化公司樓下。
人氣偶像、實力演員、樂壇新秀全方位發展的國內top級娛樂公司。
阮奚看到定位昵稱時覺得有幾分眼熟,但這絲直覺全被陸佳怡怨恨的故事給蓋過。
她緊了緊手中的挎包背帶,往門廳走去。
於迢亦靠在玻璃窗邊埋頭玩著手機。
阮奚瞧著那道身影,努力將其代入陸佳怡口中“長得一般還自私自利的普信男”的形象。
但比起這個,阮奚更希望能被對方先捕捉到,於是刻意放緩了腳步。
就在他抬起頭來的一瞬,阮奚否認了眼前人的身份。
或者說,對陸佳怡的審美產生了敬畏。
這樣一張標誌的帥臉沒被拉到熒幕前出演一部意難平男二著實有些不合理,這種長相就算自戀也頂多算是帥而自知。
阮奚腦海裡對峙的小人吵得激烈。
一麵要堅決地站在自己閨蜜這邊,一麵又無法對自己的審美say no。
“我記得我洗臉了啊,”於迢亦偏著腦袋笑笑,“怎麼阮老師像是看見了什麼臟東西似的?”
阮奚緊急撤回視線否認:“我近視,在確定你是不是於編劇。”
“那現在確認了嗎?”於迢亦順著她的話答道。
阮奚點點腦袋,跟隨於迢亦進了公司樓。
扭頭確認了一下百米外的身影有沒有跟上。
於迢亦捏著工作證掃開門禁:“走吧。”
果然會有這一出,阮奚平息一口氣:“於編劇你先上去吧,我去買杯咖啡,我工作的時候習慣了喝咖啡。”
跨進門禁另一邊的於迢亦轉身又邁出了門禁:“那我陪你一起吧,附近的咖啡……”
“不用了!”阮奚退步逃避,“我剛來的路上看見了,我待會自己上去就行。”
於迢亦蜷起工作證上的掛繩,朝著阮奚輕力拋出:“那你待會掃這個上來,27樓。”
等待電梯的間隙裡,於迢亦瞧著阮奚的方向,在她偏離咖啡店方向的拐角處遙遙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隔得很遠但卻總有一種感覺——他們對視上了。
阮奚小跑到陸佳怡身前轉移了她眺向遠方的視線:“你又不想見他,跟上去乾嘛?”
“陪你呀。”
陸佳怡沒什麼情緒地重複著她出門時一模一樣的理由。
還想繼續再勸誡兩句,陸佳怡已經抬手取走了工作證拉著阮奚的衣袖再次往寫字樓走。
路途中,她翻過工作證的正麵瞧了眼,默不作聲又揣了回去。
一條陌生的路,硬是被陸佳怡走出了T台的氣場。
為了不被拆穿,阮奚還特地搜了下附近的咖啡店,看著地圖上偏倒的方向標顯示出一公裡的距離,她開始後悔扯了這個借口。
但做戲做全套,兩人往返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阮奚進電梯時看了眼時間:“還沒開始寫就過去一個小時了。”
“花一個小時來目睹個網絡上看不到的帥哥,不虧。”
“帥哥”二字確實毋庸置疑,但阮奚著實沒想到陸佳怡會在美色前說出前後不一的言論:“你不說長得很一般嘛。”
“我要求很高的,在我這兒得到一般的評價都已經是頂……”
電梯門緩緩打開,陸佳怡提了下挎包鎖扣帶,挽著阮奚向前邁步,話又戛然而止。
於迢亦坐在電梯掛角處一眼能望見的休息區裡,閒散地捧著一本小說,聽到動靜後抬起頭。
阮奚剛邁出步,順著陸佳怡的視線也一同落在了他身上。
相持不下的沉寂昭彰於空蕩寂寥的樓層間。
阮奚身為局外人更是想退一步回到電梯內,躊躇其中倒是真的退了半步,將自己的身影掩於凸起的牆沿,輕聲喚回陸佳怡的思緒:“佳怡!你倆擱著演偶像劇呢?”
是於迢亦開口打破的尷尬。
“走吧,我帶你去辦公室。”
阮奚深呼一口氣跟了上去。
“是我朋友的辦公室,”於迢亦帶路時漫不經心地介紹著,話語自然得像是兩人之間的交談,“你不用拘束。”
阮奚乖乖跟在他身後,走向一間靠邊緣的辦公室,裡麵的陳設被緊密相縫的百葉簾遮掩完全,於迢亦抬手推開門,身子靠在門邊看向阮奚:“進來吧。”
踏入其間,直麵的是一扇落地窗,整片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俯於眼底,統一的灰黑色調裝潢在通透的光亮下絲毫不顯壓抑反而感到心情舒暢。
陸佳怡挽著阮奚並肩向裡走去,一股阻力借著她牽絆住了阮奚的腳步。
於迢亦的手掌收緊力道拉著陸佳怡的手臂:“你跟我走。”
陸佳怡做決策的短短兩秒裡,阮奚無比肯定她會直接甩開這個人的手趾高氣揚地來一句“憑什麼?”“你誰啊?”之類帥氣發言。
但偏偏在這件事情上,阮奚總是失算。
手肘的間隙一空,兩人腳步齊齊脫離了視野。
這樣,也行吧。
阮奚隻能自我安慰道。
花了兩三分鐘進入狀態後,她才捏著挎包走到電腦桌前。
桌麵上隻有一部台式電腦和零散的文件夾,其他物件都整齊羅列在書架上,整潔得讓她有些無從落座。
杵在黑色屏幕前思索幾秒後她才低頭將包裡的筆記本取出放在了桌麵上,坐在了旋轉滑椅上,扶著握把向電腦前挪動。
阮奚彎腰將U盤插上主機,順手按下開機鍵。
她對待工作時總是會變成另一個人,移動鼠標打開文檔時她已經淡忘了周遭的環境,看著結尾處的文字稍作思考後低眼敲下字母。
陰霾遮蔽了天空原有的色彩,玻璃窗隔絕了外界的車水馬龍,灰蒙蒙的天色生出一種獨特的靜謐感,整個房間裡隻留下手指敲下字母的聲音,絡繹不絕。
原本校園部分的內容已經在收尾了,隻是昨晚完善都市部分後有了點新的想法,為了更好的銜接,阮奚又添了點內容。
扶著脖子活動了兩下後終於結束了本集的最後一段情節。
阮奚還未脫離其中情緒,隻是鬆弛下來靠向了椅背,滑椅向後傾動的趨勢被她手腹穩住,食指滾動著鼠標,目光掃視起文字間的用詞。
落到最後一段句號時,她才抬起疲憊的雙眼望向窗外。
居於27樓,那片緩展天際的陰雲就壓於眼前。
阮奚很享受雨前的寧靜,呆呆地望著其中一團,烏雲深得愈加沉的同時有細小雨絲敲向了落地窗,在窗麵掛上一滴水珠後又緩緩下垂。
還好帶了傘。
良久,她收回目光瞧了眼時間準備繼續校園部分的最後一個情節,因為最後一個畫麵要停留在都市重逢的地方,為了不突兀這一段劇情對比小說肯定要做大改動。
阮奚準備拿過筆記本對著昨夜的內容再落筆。
轉過滑椅挪動向辦公桌的另一側,手掌順勢落在了墨綠色封麵上。
欲要抬起的那一刹,一隻手疊了上來。
阮奚幾乎下意識掃向這隻手的無名指。
還沒清晰視線,筆記本就被那隻手拿起。
“阮老師辛苦了。”
阮奚聽見熟悉的聲音時,已經抬起了目光裡映入了戴鶴澤的身影。
一身休閒衛衣褲襯得他分外慵懶,就連搭在額前的頭發也有些毛躁躁的蓬鬆。
但此時此刻,阮奚對戴鶴澤沒有半分興趣,她腦海裡遊走的唯一思緒是為自己的身份辯解,腦子飛速轉動後她脫口:“佳怡去上廁所了,我就幫她處理一下。”
戴鶴澤漫不經心地翻開筆記本,目光掃著上麵的文字。
情緒似帶著不易察覺的竊喜。
阮奚手指摩挲著桌麵紋路,沒等來回應又開口:“這個是佳怡列的劇情線。”
戴鶴澤翻過書頁,嘴角揚起一絲笑又很快壓了回去,抬眼看向阮奚:“在我麵前還要裝?”
他從容的語氣帶著不容否認的篤定。
說出此話的人就站在眼前,阮奚不自覺啞言,隻留目光呆呆地看著他。
戴鶴澤笑著將筆記本合上遞到阮奚麵前:“如果告訴你,一個認真塞滿語文試卷隻有六十分的人寫了本小說,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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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後的第一次期中考結束,各科分數陸續出來,陸佳怡的名聲也是在那天打響了整個理科班。
理科重點二班的成績單上有兩個奇跡般的人物。
“陸佳怡!”班主任鄭雯捏著成績單點評,目光一時沒辦法從這個名字的語文成績上挪開,“總分593,語文57,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凝重聽著成績的班級轟然一陣笑,陸佳怡成為了眾人的目光中心,自己也斂不住笑地站起身,壓著笑開口回答:“雯姐我真的認真在答了。”
鄭雯從講台上抽出陸佳怡的答題卡翻看了一下,坐在講台下看不清上麵的字跡,但清晰可見的是正反麵確實塞滿了工整的文字。
但坐在前排的人傾著身體看清上麵的文字後笑得更烈了些。
翻譯課外文言文,那句“隕子,辱矣。子以眾退,我此乃止”被翻譯成了——孩子沒了,是一種恥辱。孩子可以一起離開,但是我得留在這兒終止我的生命。
後來語文老師翻譯起這篇文言文,陸佳怡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一篇講述戰爭的文言文裡翻譯出了母愛。
當時這件事,人傳人轟動了整個語文組。
搬出一個反麵教材總會提一嘴此事上的表率。
“你有時間去看看我們班語文第一,”鄭雯手從上往下劃過一係列語文成績,“戴鶴澤。”
“我不是第一。”戴鶴澤輕描淡寫地駁回了誇獎。
“啊?”鄭雯的手又接著往下劃了三個名次,看到了另一個高到齊平部分人數學成績的數字,“哦,是阮奚。”
沒人應答一聲,搞得鄭雯覺得冷了場再次出聲喚了阮奚的名字。
“她被物理老師叫到辦公室了。”有人回應了班主任。
鄭雯聞言,手指對著那個成績往後走,又愣住了。
她抬手舒緩在胸腹前,調整著自己的情緒:“這樣吧,同學之間互幫互助一下,尤其是這種極度偏科的同學課下多找其他同學請教一下,我們成立一個學習互助小組。”
其實班上大多數人的成績還是很均衡的,阮奚和陸佳怡是裡麵的個例,也就是鄭雯口中的“極度偏科”,她倆成為了最獨特的一組,也是因為這個兩人的友情埋下了一顆種子。
分析完成績,鄭雯組織起座位調整。
所有人收拾起書本,戴鶴澤的筆記本很清晰,一套六本,每個科目的顏色各不相同,所以他一眼便發現少了一本。
以為是堆書時落在了辦公室,他走向講台告訴鄭雯。
“那你去找找,順便把阮奚叫回來換位置。”鄭雯道。
科任教師的辦公室內,一道男聲高了又低,情緒起起伏伏:“23分,阮奚呀你簡直是我教學生涯的滑鐵盧啊。”
物理老師正1v1輔導著阮奚的物理,而這個數字每講到一個知識點就會被提一次。
儘管阮奚已經拿出了自己畢生所學卻沒辦法像陸佳怡那樣表達出來,隻一味地埋著腦袋沉思老師拋出的問題。
辦公室的門忽而被敲響,戴鶴澤進門,目光朝著角落空蕩的區域掃了眼又看向了物理老師的辦公位。
彼時阮奚正思考著物理老師手指著的那道題,腦動解析著運動軌跡的受力分析。
“老師,雯姐讓我來叫阮奚,我們要換位置了。”戴鶴澤繞到物理老師另一側彎腰陳述。
物理老師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都沒收得住就抬眼看向戴鶴澤,了然地開口用一兩句話給阮奚做了個提醒:“你回去再看看,不懂可以問問班裡同學,比如戴鶴澤他們。”
阮奚跟在戴鶴澤身後,有些不自在。
那種被撞破.處境以及與陌生人共路的尷尬圍繞著她。
戴鶴澤卻絲毫未感受到她的窘迫般在邁出辦公室後便自在地開了口:“想問我嗎?”
“啊?”阮奚狀態外,沒能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阮同學怎麼左耳進右耳出啊?”
戴鶴澤笑著,但因腳步已經邁進了教室,這句話沒了後續。
而這句話也是阮奚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
兩手空空回到座位的戴鶴澤迎來周圍幾人的疑惑:“沒找到嗎?”
戴鶴澤收拾著書本,轉過身回答幾人:“無所謂啦,上麵的內容我都倒背如流了。”
他那樣輕描淡寫地陳述逗得周圍幾人一陣哄鬨,筆記本丟失本就是件小事,被他的玩笑話一打岔所有人的重心便偏向了其他內容。
一眾人的歡笑裡,他的目光點點偏移看向角落獨自坐下收拾起書本的阮奚。
期末考試前,所有人將書本堆積在了辦公室的角落空地,而戴鶴澤的書本在最後放在了阮奚旁邊,如果書落了再被人撿起,大概率便是混入了她的書堆被帶走。
那如果是她的話,也挺好。
就當她向他請教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