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門不過十米的距離,於凡跟在江引身後,步子邁的不大,每走一步心中便默默數一下。
三十七步。
僅僅隻有三十七步,印著1502的門牌便出現在她眼前,好近的距離。
門把手向下按,門縫越來越大,手電筒的燈光直射入裡麵,於凡隻覺得空。
天盛景苑的樓房麵積並不算小,一百二十平的空間足以容納下一個溫馨的家庭,更何況據於凡觀察,1502隻有江引一個住戶。
太空了,像是隻隨意做了些軟裝的樣板間,私人生活的痕跡並不重,瑣碎零件更是沒在明麵上瞧見。
怪不得江引會敲響她家的門去借工具箱,看起來他確實沒在這裡住太久。
地麵上緩慢流動著水漬,反著光倒是格外顯眼,耳旁還能聽見水流的聲音,很是激烈地衝刷在牆壁和地板上。
江引毫不在意地踩在地板水漬上,拎著工具箱直接朝水流來源走去。
於凡看了眼腳下的棉拖鞋,隨後也毫不在意地踩在地板水漬上,跟了上去。
衛生間的門縫還有水溢出,江引將門打開,走了進去,迸濺的水花繼續打濕他。
於凡才跟到衛生間門口,就聽見江引頭也不回地說:“你離遠一些,彆讓水濺到。”
她晃了晃手裡的手電筒,光線也隨著晃動的動作輪轉:“我要給你照明,我站在這裡,你會看不清。”
工具箱被打開,鐵器碰撞在一起,清清脆脆的,江引從裡麵挑了個扳手和水龍頭生料帶。
臉上都是細密的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江引推了下眼鏡,偏頭看向她:“我戴了眼鏡,光線打過來並不暗,你就站在那兒彆動,受涼會感冒。”
江引進入衛生間後便背對著她,如今轉過頭來倒是叫於凡看清了他此時的神情,漆黑的眼瞳迎著光顯得熠熠發亮,鏡片上被濺到了水珠,唇齒翕合,身子半側著,於凡從那暴露的領口處窺到了半邊胸膛。
她垂下眼眸,手卻端的穩不曾晃動,他怎麼買了那樣一件毛衣,穿在身上出去會凍脖子吧。
或許此時就不保暖,畢竟小區停電,屋內沒了供暖。
兩個人過分安靜,耳旁隻有修理水管的聲音,於凡抬起頭,看著半跪下·身,極為認真的江引。
空氣實在冷冽,於凡慢慢靠在門框上,看著江引偶爾空出手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對他來說著實礙事。
她就那樣看著,又覺得雖是礙事,可又不得不說著實好看。
“怎麼就戴上眼鏡了?”
這話問的突兀,於凡脫口而出,話落雖覺不妥卻又無法收回。
江引手上纏繞的動作不停,“研二總是伏案,慢慢就有點看不清,但度數不高,日常並不戴,隻有工作時才會用上。”
他答得輕鬆,兩人之間的氛圍像是嘮家常一般。
“聽說你學了醫,現在是醫生嗎?”
江引這下頓了動作,扯斷已經纏繞好的生料帶,水管已經不往外溢水了,但他渾身已經被浸透了。
他站起身,驟然轉頭,兩個人的視線就這樣撞上了。
“沒有,我沒選擇臨床。”
於凡沒多嘴問一句為什麼,這個話題就這樣戛然而止。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於凡拿下牆壁上掛著的毛巾,邊遞給他邊說:“你先去換個衣服吧。”
濕衣服緊貼在身上,江引當然感受到了冷意:“好。”
他接過毛巾蒙在濕漉漉的頭上,快要掠過她時站住腳:“你先彆走,坐在沙發上等一會兒,家裡有充電寶,你手機不是關機了嘛,我找給你。”
脫離了電子設備確實讓於凡有些受限,照明或是通訊都沒辦法做到,就連時間都看不了。
於是她應下了:“好。”
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在夜裡很是明顯,於凡坐在沙發上,手掌扣住手電筒,指縫透著光打在她臉上。
來回幾次,倒是在這無聊的時間裡討到了一些樂趣。
她自顧自沉迷,沒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直到眼前投下陰影,於凡才驟然回神。
身體向後倚靠著,脖頸上揚,手一快,江引拿著充電寶的手就這樣被她捉住了。
江引顯然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嘴角彎了下,稍稍低頭:“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給你道歉。”
他好誠摯,黑沉的眼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還沒回神嗎?”
於凡將充電寶從他手中拿過,調整自己的姿勢,用充電寶自帶的充電線給手機充上,全程都不曾看江引一眼。
江引施施然收回手,他坐到另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看著於凡將低電量且還未能開機的手機搗鼓的跟花一樣。
就在於凡要抬頭時,他先一步偏開視線,他沒摘掉眼鏡,所以眼力很好地看到了窗外的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於凡——”他叫了她一聲,於凡下意識應了聲:“嗯。”
他起身走到窗邊,手搭在牆簷上:“外麵下雪了。”
於凡聞聲去看,果然看見簌簌雪花飄落,下的又急又密,很是洶湧。
今年的冬天不知怎的,雪格外多,十月底就接連下了四五場,現在更是毫無保留地下,一場接一場,來去都是悄無聲息的。
“十月底我剛搬到這裡就趕上了這裡的第一場雪,不過很小,沒下兩個小時就停了,隔天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裡看到了樓下有一個小雪人,是二樓的那個小孩捏的。”他指著窗外的某處角落,“捏的很好看,可惜那天是個豔陽天,很快就化了。”
於凡站在他身邊,兩人隔了些距離,聽江引低聲說著,她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一幅畫麵來。
被捏得高高胖胖的雪人有著樹枝做的手臂,胡蘿卜做的鼻子,兩個黑豆豆一樣的眼睛,說不定還會圍著紅色的圍巾呢,或許它可能擁有一頂橘子皮做的帽子。
她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逗得有了笑意,“那個小孩後來還捏過新的嗎?”
“沒有,那個小雪人化了他傷心欲絕在雪地上打滾,被他的媽媽拎著耳朵帶回家了。”說來也是巧,江引正好見證了全過程,並站在路邊為那個小男孩擔心了兩秒,然後就泰然離去。
於凡點了點頭,“好慘。”
這句話好像觸發了江引的笑點開關,他低下頭去掩蓋嘴角的笑意,但聳動的肩膀將他出賣的徹底。
於凡眨了兩下眼睛,“有這麼好笑嗎?”
被她一本正經的可憐哀歎逗笑的江引自然是不能說實話,於是他蹩腳地說:“確實很慘。”
於凡其實沒覺得有多好笑,但被他一帶動,眼裡也有了點笑意。
外麵的風雪越來越大,大有將整個世界覆蓋淹沒的跡象。
屋內雖然沒了暖氣,但兩個人站在一起東扯西談倒也不覺得有多冷,就在於凡楞楞地想著這雪會下多久的時候,江引偏轉了目光看向窗外,很輕地問了句:“為什麼睡不著?”
他解釋了一句,“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你站在窗邊,半邊身子都探出來。”
“……不知道,可能睡太多了。”於凡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不想說。
“於凡,你是不是有點怕黑?”
他尋了個理由,於凡順著這個理由點點頭:“可能是有點。”
江引還想說什麼,但手機開機並接收消息後連續振動的聲音在這小小的空間裡響起,打斷了他接下來的欲言。
手電筒倒放在茶幾上,光束打在天花板上,整個客廳都被大概照亮,於凡率先回到了沙發上,充了百分之二十的電量足以支撐手機開機並接收消息。
江引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然後提步走到單人沙發處坐下。
手機又振動了幾聲,江引實在沒想出到底是誰在大半夜不睡覺反而給彆人一直發消息騷擾。
但他並沒有去探究,被打斷話語的他沒有資格去詢問,他隻能暗自腹誹,將那點不滿窩在身體裡無聲又野蠻的消耗掉。
可能是探究欲真的異常強烈,他沒消耗乾淨,殘存的念頭占據他的腦海,控製他的行為,他發出聲音:“大半夜找你,有急事嗎?”
於凡在鍵盤上短暫的敲打,“不是急事。”
他得寸進尺,“那我能知道嗎?”
於凡沒想到他會這樣問,視線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秒:“是下一部戲的編劇給我發來的新修改的劇本。”
“你要進組了?” 他似乎很感興趣。
“快了,雖然這部戲出了點問題,還在協調中,但每浪費一天都燒著大把的錢,初步定了下月初進組。”於凡秉承著很好的職業精神,並沒有透露太多,隻撿了些不太重要的說了。
但江引很聰明,他瞬間聯想到了上次的熱搜事件,並向於凡求證:“是上次熱搜的事?”
“嗯。”於凡沒想到江引還是個會關注娛樂消息的人,他給人的感覺可不像。
又是幾聲振動,於凡隻得又看回了消息,她每次看消息和回複消息的時候都格外認真,顯得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於凡回複了兩句後,振動聲一聲疊過一聲,那個編劇似乎興奮過了頭。
江引沒了聊天對象,隻得看了眼手機時間。
一點十五分,貓狗等可愛的動物都睡了,而那個編劇還在不可愛的加班。
她未免太熱愛自己的工作了。
江引讚賞她敬業的精神,前提是她沒有打擾到他的話。